永宁公主
皇帝给小公主赐名:初,王文初。封号:永宁公主。
这个消息传到公孙府时,已是下午。公孙凌听到小公主封号之时,手中杯水洒了一半。
公孙观看了一眼儿子,放下逗鸟的物件儿,叹道:“沅儿,大概早就知道了。”
公孙凌连衣服都没换,向父亲请辞,表示要入宫一趟。公孙观摆摆手,没多说话。
而宫内,他担心之人,已经离开了仰乐宫。
早上举办月朝礼,在仰乐宫主殿里,只有帝后、皇子公主和一众妃子们。萧梧晚并非是后宫之人,自然不用参加。她便在永安公主的卧阁等她回来。
本是想和公主好好道别,没想到公主回来就跟她说:“晚教习,文初妹妹好生幸福,刚出生,父皇就赐了封号。”
“封号?”
“对,叫永宁,永宁公主。听说是父皇和母后一起取的字。”
“永宁,宁。”萧梧晚嘴里念叨了两遍。
“晚教习,你怎么了?”永安看到梧晚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顿时慌了。
梧晚朝着永安笑了一下说:“没事,就是高兴,公主不必担心。”
“教习。”
“公主,我需要回一趟学堂宫,等我忙完再来看您。”梧晚摸了摸永安的脸,转身就走,连礼都没行。永安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些。
跨出仰乐宫的大门,萧梧晚直接捂着胸口,靠着红色宫墙跌落在地。
“永宁,宁,宁……”她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胸口。她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原来娘娘早都知道了,早都知道了啊…”
她泪流满面。
“萧教习?您还好吗?”路过的禁军侍卫问道。
萧梧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
赵侍卫也不多言,示意身后的巡宫禁军转身离开。他见过公孙大人带萧教习出入过宫门,想必关系不一般。
萧梧晚撑着墙,努力站起来。这里是皇宫,容不得她如此失态。
可她真的太痛了。
宁家小叔的离世,像是一把利刃再次撕开她的心肺。她每呼吸一次,冷风便呼呼地往心口灌,痛上加痛。
皇后明明知晓,这一个月看着她双眼红肿,却笑着安慰她:“怎么天天跟只小兔子样眼睛红红的,又没睡好吗?”
这一个月,哪是她陪皇后,是皇后在陪她。
愚不可及。她是宁家小叔最喜欢的学生,是收到他最后一封绝笔的人,皇后看着她日日守在身边,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一人放手追自由,一人遗忘进宫城的关系。就算不相爱了,又怎会不难过?可她自以为是地待在皇后身边,日日提醒她:他离开了。日日喊她娘娘,提醒她:您是皇后。
“萧梧晚,谁有你蠢得狠毒?”
萧梧晚扶着墙,移回到了学堂宫。用尽最后力气推开房门,找到宁家小叔托公孙凌带给她的信。她只读过一次。
「萧家小女
希望你进宫这几年,读书能力有所长进,我也尽量少用些生僻字。近两年总是从小杨匠人那听到你们的消息,却次次都和你们错过会面,我心中觉得可惜的同时,又想:不见也好,这样离别也就不突兀了。
三十三岁,比预计的多活了三年,我很满意了。梧晚,不必为我难过,我这一生尽是快乐。所念之事,所想之乐,所学之识,皆得。这半满人生,最后也无负担轻飘飘的,大概能上你嘴里的天堂,再遇所爱之人。
我本不想留任何话的,但不知怎的,近几日看着小杨匠人送来的画,总是想到你。思来想去,若留点话,你是最合适之人。别在心中暗暗骂我自私,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长辈。
你是我见过最胆小之人,怕鸟怕禽怕羽毛,怕吃苦怕疲惫怕出风头。但公孙凌偏认准你是个聪明的人,难怪他能成状元郎。你确实聪明,藏拙换自由,偶尔语出惊人,却句句有理。不知小叔给你的红包,是否打开过。如果拆过想必是遇到了麻烦,希望你能处理妥帖。后续若还有困难之处,去寻小杨匠人,他是宁家人,不受公孙府限制。
最后,别为我难过,你说过: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最后的最后,小叔再拜托你一件事,保护好你身边的人。照顾好自己。
宁季余」
一遍遍地读,眼泪蒙住视线,就抹去再重读。萧梧晚要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因愚笨带给皇后的伤害,凌迟回自己心上。
她知道,此时若公孙凌在,会跟她说:“她早已放下宁季余了,她与圣上是真心相爱。她不会怪你。而且,她是皇后。”
“是皇后又怎样?”
“皇后,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
“可,小叔最后让我保护好身边之人,那人就是皇后啊,他是想让我保护好皇后啊。他哪里是写信给我,他是想写信给她。”
而且,他们两人,到终了,都在给自己自由。
一人给她出宫令牌,离开这宫城;一人告诉她寻谁,能离开公孙。
他们没有爱了,又如何?
公孙凌站在远处的回廊里,看着梧晚嚎啕大哭,看着她喃喃自语,没有上前。他一路上想了很多种情况,也想了很多去寻梧晚的地方,到仰乐宫门口时他遇到赵侍卫。
“公孙大人,萧教习已经回到学堂宫,她看起来很难过。这段路我一直未让人巡视,前后两段也都命人驻守,不会乱传,请放心。”
“多谢。”
“不敢当。”
他快步走到学堂宫,门上还有淡淡的掌印,应该是梧晚的眼泪。刚过前厅,他就听到梧晚的哭声。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都明白了。
她因不擅探人心思,不愿让自己涉入泥潭,所以显得愚笨。可她又是何等聪明,给刚出生的公主赐封号,本就不是常事。何况还是永宁,宁季余的宁呢。
封号之字,必然是帝后商讨出的结果。
永宁满月之日,亦是宁季余五七之日。
皇帝赐封号,是想宽慰皇后;皇后提出宁字,是向皇帝表明心意。大大方方提,便是心中有念,却也坦荡,亦向皇帝表示:吾心永宁于宫城。
“梧晚,她是皇后,多年。”公孙凌知道她听不见。
萧梧晚醒来时,眼睛上盖着浸了冷水的白纱。她慌忙拿下挡住视线的白纱,起身。屋内没有人,她又慌忙地找信,信已经被折叠好,放在她的枕下。
“萧教习,您醒了。”一个宫女端着水进来。
“谁来过?”
“我不知,是永安公主派奴来寻您,照顾您的。”
“你可看到什么信?”
“没有啊,我来时,您已经睡着了,我就给您盖了被子。看您…哭过,今早就打了些冷水给您湿敷一下眼睛。”
“好,你回子衿殿吧,替我谢谢永安公主。”
“是。”
能在宫城里来去自由,安排永安公主手底下人的,只有公孙凌。
她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