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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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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世家之间终因不明人士发来的仙尊的死讯而引发冲突,首日死伤数百,次日复然。

冲突没有波及天高皇帝远的沙柳堡,但任堡主已经得知了消息。他在局势中,掂量着自己的实力,心里作着打算。

潇湘在善行院教拳,整天和皮孩子们斗智斗勇,虽累但爽,过着缺少心眼但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已习惯了在善行院呆着,也逐渐从江雪寒的影响中脱离出来:江雪寒将她带回北斗宗,她照顾江雪寒直到他命终,为他立了衣冠冢,又请慧慈大师超度,也算是报了恩,心里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挂念。

只是今夜,却出了大事。

即将离院的孩子们离开之前,照例是有几天到处乱跑的自由,因而他们这两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院里也懒得管他们。这天夜里,刚刚点完名,孩子们各自回房睡觉,却传来一阵喧哗声。

潇湘听到有人翻墙进来,还扔进了一些很重的东西,开门去看,先跳进来的男孩竖起手指,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嘘”,意思是不要吵醒张婶。潇湘会意,轻手轻脚地拿油灯过去看,只见墙头上骑着两个女孩,正在往里接一些裹起来的东西,递给墙角下的男孩。

东西堆在墙边,潇湘照了一眼,有鞍鞯、几样兵器、一些货物等,足足堆了小半墙高的一堆,外面还传来几声马蹄响。

“潇湘姐,能不能把张婶手里的钥匙‘借’一下?外面还有几匹马,不开门弄不进来。”东西搬完了,七八个男孩女孩陆续翻进来,见潇湘在这边,不禁挠着头,露出了尴尬的憨笑。

“你们造反了?竟敢勾结沙匪?让任堡主知道,你们几个小命难保!”潇湘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整个人发麻。

“潇湘姐,不是的,我们出去北边山上登高望远,看到几个沙匪打劫,就去替、替那个什么了。”其中一个女孩急忙辩解。

“替天行道?”潇湘问。

“对对,就是这样!”

潇湘数了数人数,黑着脸问:“还有两个人呢?”

那女孩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道:“你不骂我们,就告诉你。”

“行,说。”都这样了,再糟心的结果她都能接受。

“我们把马带回来了,就在院子外面。”

“厉害啊你们几个,”潇湘由衷赞叹道,忽而神色一厉,“一会儿都给我贴墙根站好,我要挨个打烂你们的屁股。”

这些初生牛犊们一缩脖子,哀嚎道:“潇湘姐啊——”

再喊也不行,潇湘去屋子里拿钥匙开了门,把门外的人和马放进来。

一共八匹各色马匹,年龄品质参差不齐,可能是沙匪从其他地方黑来的。

马的目标比较大,不好隐藏,而沙匪的眼线多,他们万一打算报复,很容易被顺藤摸瓜。潇湘的脑门上青筋开始跳动,特别想打死他们几个。

见潇湘不说话,脸色阴沉,那女孩举起一根手指,道:“还有一个……”

“说。”

“进来吧!”女孩朝外面喊道。

最后一个孩子抱着一个长包袱,忐忑地走了进来。

走近了,才看出里面是个婴儿。

“这个娃娃是从沙匪手里救下的。我们偷偷围过去的时候,正听到他们商量晚上用香油把她煎了吃,可怕滴很!”

“真的?”

“不骗你,我们保证!我们还把这娃的父母埋了!”孩子们看着她,每一个的眼神都像星星一样明亮。

他们的眼神是真挚的,潇湘也相信,他们皮归皮,但绝对做不出杀人越货的事。

潇湘觉得有点麻烦,于是叫醒了张婶。

大半夜的,被叫醒的张婶听完事情的经过,看着这些人和马陷入了沉思。

“你们收拾得干净不干净?留舌头了吗?”她问。

孩子们一脸震惊,一个孩子哀求道:“张婶,我们绝不往外说,请不要剪我们的舌头!”

顿时一片哭声,张婶叹了口气,转身道:“留不得了。”

“啥?!”潇湘震惊发问。

“来厨房帮忙,今夜他们就得动身。除了任堡主,谁都保不住他们。”张婶说着进了厨房,开始准备饭食。

潇湘以为她要干掉这群孩子,见要送他们走,方知是虚惊一场。

孩子们知道事大了,也来帮忙。张婶搅了盆面糊,烙了许多煎饼,还给婴儿熬了些浓浓的米粥。张婶剥去她原本的襁褓,塞进灶下烧尽了,用善行院统一配备的布料原样包好,还配了一叠尿布。

临行前,张婶给婴儿喂了顿米汤,又换了尿布。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们,嘴里不时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潇湘暗道一声细心,上马前问道:“沙匪会查过来吗?”

“看运气了,不过就算查过来,我也有办法。”张婶道。

潇湘上马,接过婴儿,把她用一块包袱布牢牢系在身上。孩子们也纷纷上马,马匹不够,大一点的孩子一人一骑,身量小一点的孩子二人挤一挤。

“那我们走了,这边也多留意一点。”潇湘拨转马头道。

“从这边出去,上了大路一直走,就到堡里了。到时候你再打听堡主府。如果有人盘问,你只说送新兵。”

“我晓得,谢谢张婶。”潇湘笑道。

沙柳堡虽相对安定,但周边环境却不太好。天高皇帝远的好处是皇帝管不着,坏处就是沙匪们一波一波产生,如雨后春韭,既有职业的,也有业余的。职业沙匪流动作案,踪迹难寻;业余沙匪闲时为盗,忙时为农,也不好查。而堡兵的主要任务是护卫堡城,偶尔去外面剿剿匪。村子里基本上是没有驻兵的,潇湘担心村子,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满天星光下,八骑人马在戈壁间的道路上飞驰,宛如流星飒沓。

“潇湘姐,为什么你和我们一起去堡里?”有个孩子策马靠近,问道。

“这么大的事,得有个人去挨骂啊。”潇湘道。

“我们做错了吗?”另一个孩子问。

“你们没错,只是沙匪太麻烦,只能让你们先走,等他们查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在兵营了。堡里有修士,他们绝不敢冲击堡城。”

有个孩子好奇道:“任堡主也是修士吗?”

“应该是。”

深夜赶路总是令人兴奋的,他们边说边赶路,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尽管如此,后半夜也乏了。他们在路边停下喂马,吃了些煎饼,喝了点水,又给婴儿喂了米汤、换上尿布,才骑上马,任由马慢慢地踱着。

青蓝的大地上,远处的山脉隐隐约约地蜿蜒在地面。冷风从远处刮来,潇湘等人都用布料裹住了头和脸。

到堡里的路很长,骑马约有一天半的路程。他们此番南下,已经赶了一大半的路。接下来村镇会多一点,

清晨,纵使太阳升起,他们也已疲倦,几乎要在马上睡着。潇湘给每个孩子分了点茶叶嚼着,勉强提了提神。前方即是一个村镇,过后再赶一小段路,就进了堡。

远处一人一骑迎面而来。潇湘下意识地让了让路,心里只想着怎么跟任堡主交代。

不觉间,双方交错而过。

她隐约觉得有点熟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马上的美人也在回头看她——她一瞬间几乎以为是江雪寒,不是江笠是谁?

潇湘马上回过头,把脸盖得更严实。

在江笠眼中,这个带着群半大孩子,还抱着一个婴儿的女孩,即使头脸裹着布以防风沙,那骑马的身姿看起来也十分眼熟。

“潇湘!”他越看越眼熟,试着喊了一声。

潇湘浑身一震,不敢回头。

但孩子们纷纷诧异地回望这个远道而来的美丽客人。

“潇湘姐,nia喊你。”她身旁的孩子驭马靠过来,小声提醒。

“别说话,快走。”潇湘小声说。

她一骑当先,向前奔出,孩子们一愣,也打马纷纷跟上。

“潇湘姐,那人是你情郎?”一个女孩策马跟到她旁边,好奇地问。

“不是,别问。”

他们没命地(莫名其妙地)跑了一阵儿,才逐渐减速。

“他追上来了!”最后面的孩子喊道。

潇湘往后闪了一眼,果然江笠已经在后面不远处,急忙再次催马。然而他们赶了一夜路,此时已是人困马乏,怎及江笠养精蓄锐了一夜的良驹?

“潇湘!”江笠心里已确定是她,便策马靠近,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潇湘不敢回答,怀里抱稳了婴儿,纵马加速向前冲去。

孩子们机灵,见状互相使个眼色,一骑一骑地从后面纵马冲到二人中间,将潇湘与他冲散隔开。

江笠见不能靠近,就横向拉开距离,先从旁超过,再逐渐减速,远远横拦在路中间。他抬起头,一张气势逼人的美人面在朝阳下几乎闪着剑芒般锐利的光。

潇湘不得不停下,深吸一口气,掀开裹头的布。孩子们也都勒住了马,在后面好奇地看着这一场面。

两方都沉默着,没有先开口。

时间和境遇已在他们之间冲出了一条鸿沟。她亦不再适应面对仙门世家的任何人。

江笠打量着潇湘,潇湘也看着江笠。

潇湘的外貌没有太大的变化,恐怕修为也是。但她已在善行院无忧无虑地呆了两年多,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疏朗了,再不见任何愁容。

江笠注意到,她没有梳以前常见的丫髻,而是像最朴素、最不爱妆扮的姑娘那样,两条麻花辫长长地垂下来,上面戴着旧花簪。

江笠忽然想起自己枕下那枚桃花小花簪来。

若说在仙尊身边时,她是规矩服帖、偶尔带着些天真和古灵精怪的——此时的她便散发出太阳般的气势,孩子们簇拥在她身后,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无比陌生。

她躲着他,甚至不愿与他相认。

江笠只觉得手心被缰绳硌得发疼。他垂了垂目光,又抬眼看着她,心里有些委屈。

而潇湘忽而在马上微微鞠了个躬,道:“见过江小仙君。”

江笠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问:“怎么不回宗门去。”

潇湘驭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我只是仙尊的丫鬟,并不是北斗宗的门人。你知道我的修为,就算回去了,也为宗门做不了什么贡献……另外,我也不愿在身份尴尬的地方立足。”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是那么自尊和骄傲,即使身处西北偏荒之地,也似凤凰立于梧桐之上。

她这模样,像极了仙尊。

“你在我心中,与其他的师兄弟、师姐妹无异。”江笠道。马又踱了几步,他控着缰绳,回身看她。一双淡淡的眸子似乎要流下泪来。

他想要拥抱潇湘,可是孩子们还在看着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

“多谢。”她说。

江笠注意到她怀里的婴儿,道:“你们要去哪里?可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我们急着去堡城,就不妨碍江小仙君了。麻烦让一下。”潇湘道。

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面带疲色,江笠果然让开了路,让他们从自己身边过去。一骑一骑,都是半大的孩子。

他忽而策马跟上,潇湘诧异地回头看着他。

江笠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道:“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江笠的成长就像一个奇迹,从幼时小白花一般,到琉璃般淡不染尘的少年,再到现在,如一柄阳光下闪耀的利剑。他的形容气度,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来说,简直是神仙。

“那封信是你发出的吗?”江笠问。

“什么信?”潇湘诧异道。

江笠不言语了。潇湘注意到他过于素色的衣服,想了想,道:“难道是有人把仙尊的……”

“没错。”

“我猜是你,便来寻你,”江笠道,“但那封信没有署名,我又觉得不是你。”

潇湘小声道:“仙尊去世两年多了,除了我以外,只有任堡主知道。”

江笠皱起眉头,觉得这件事可能并不单纯是为了通知。

“或许那个人是故意的?”

二人并辔缓行,孩子们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一行人马向沙柳堡方向去。

晴空无云,日光亮烈,江笠默默地控制着马速,替她挡着自东方斜射过来的日光。过了一会儿,潇湘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顶纱笠递给他。他看出这是仙尊的旧物,便沉默地接下,戴在头上。轻纱垂下来,遮蔽了刺目的日光,也遮住了他的面容。

“江小仙君长得这么好看,若是晒得半面白半面黑,很多女孩子会伤心的吧。”潇湘忽然说。

江笠忍不住笑了。他知道潇湘这样说话,就是重新把自己当作了熟人。

若能只给你一个人看才好。他在心里说。

潇湘见他低头,似是害羞:“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堡里?”

“既然发信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任堡主,我也就没什么好调查的了。”

“那等我从堡主府出来,你记得来找我,我有些东西要给你,是仙尊留下来的。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途,给你的话,我想他应该没有什么异议?”

听出她过得还不错,江笠意识到,许多话没必要再说,许多问题没必要再问。

“这两年,你都在这边么?他们是什么人?”

“我在善行院打工,这些都是沙柳堡下辖地区的孤儿,年龄到了,去堡里当兵。”潇湘自认功夫浅薄,没敢在他面前提教拳的事。

江笠皱起的眉头隔着轻纱,变得不明显:“你和他们一起当兵吗?”

“不是,几个胆大的小朋友搞了一波沙匪散骑,没有处理好,怕引来报复,就由我提前带他们去,顺便给任堡主送些不要钱的马匹贿赂他一下,好让他不好意思骂我太狠。”潇湘笑道。

正说着,潇湘怀里的婴儿吭了声,动了几动。潇湘帮张婶照顾过婴儿,知道她是要便溺或者喝点米汤,才停下来。

“就地休整,补充体力,”她对孩子们喊道,“男左女右,不准跑远!”

“帮忙接一下。”潇湘喊完,勒住马,踩着马镫向他弯下腰,江笠立刻翻身下马,接住她递来的婴儿。

“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江笠看着这睡着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从沙匪手里救的。”潇湘看左右无人才说。

她从包袱里掏尿布的时候,江笠的袖子已无声洇湿。这等神仙般的美少年,也有抱着襁褓,哭笑不得的一日。

江笠诧异地看着她,她已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怎么样,比我们当年勇敢多了吧!”

江笠失笑:“勇气可嘉,前途无量。”

“到了堡城,别有人给他们穿小鞋就好了。”潇湘一边换尿布一边说。

这世间总有一些年长而无所成就的人,他们看不得出色的、带着锋芒的少年,非要用自己的脏手去按下他们骄傲的头颅,使他们的光芒变暗。

江笠看着她给婴儿裹上襁褓,又将婴儿抱起来,才想起自己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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