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兽
窥心魔在顾明澄的剑气下消散了，可它死前凄厉的言语还是影响了众人，姒姒和纪行舟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面带诧异地看着陈千影。
纪行舟看陈千影的眼神都不对了，他回想着这一路上，好像都是陈千影在引路，无论是魔气还是龙鳞的存在，都是陈千影在指引方向，之前他当是陈千影家传的秘法，没有多问，但如今窥心魔的话被他反复琢磨，越想越觉得陈千影不对劲。
纪行舟盯着陈千影，她对面窥心魔的挑拨完全无动于衷，至少表情看起来非常平静，纪行舟从中看不出来丝毫心虚。
难道师妹深不可测？纪行舟的猜测给自己吓出来一身冷汗，师姐能打得过师妹吗？我不会今天要交代在这里吧？
姒姒相对于纪行舟来说平静了很多，她和八两心意相通，当初鎏金真尊和陈千影的对峙根本就没瞒着八两，她是知道，神弓是有能力分辨魔物的，这也让她更疑惑，为什么陈千影明知道龙影是假的却不提醒众人？
“怎么了，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顾明澄把断浊插回剑鞘，朝着众人走过来，一看见纪行舟的表情，他就知道两人想多了。
怎么能怀疑小师妹呢！
顾明澄屈手去敲纪行舟的额头，“收起你那服蠢了吧唧的表情，你不会真相信了窥心魔的话吧？”
“宗门大课都白上了！魔物是最不能相信的，尤其还是狡猾的窥心魔，你这样子，哪一天被魔物骗了都不知道。”
“哈。”纪行舟干笑了两声，吓死了，他就说，归元宗的弟子怎么可能是坏人！
纪行舟的表情重新变得灿烂，他给陈千影道歉，“对不起啊，师妹，我刚刚差点就被魔物蛊惑了。”
“无事。”反正魔物说得也是事实，陈千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又没见过窥心魔，多看两眼它怎么幻化的而已。
倒是……她没有欲望吗？
误会解除，一行人重新出发，朝着山顶行去，陈千影站在断浊上，浅浅皱着眉头，还在思考窥心魔的话。
“师妹，刚刚行舟的表现，确实做得过分了些。”顾明澄侧身的时候看见陈千影一脸纠结，还以为陈千影是因为被怀疑了心里难受，他斟酌着语言，想要安慰师妹。
“不是这个。”陈千影摇了摇头，“师兄，你为什么不怀疑，窥心魔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不怀疑。”顾明澄他偏过头，言语温柔，“第一点我刚刚说了，魔物的话本身就不可信，第二点是因为师妹那么厉害，若是想要害我，根本就不用魔物动手。”
“第三，最重要的是，师妹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我完全相信师妹。”
陈千影还是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人可能会没有欲望吗？”
“当然不会。”顾明澄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师妹关注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可是我好像真的没有。”
顾明澄一下子笑了，师妹好可爱，她怎么会纠结这点，“你怎么会没有欲望呢，最简单的，你不是还想去吃明月楼的吃食吗？”
对啊！陈千影抬眸，她怎么能怀疑自己没有欲望呢！明明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吃到！
解决了困惑的陈千影一扫纠结，她拽拽顾明澄的袖子，“那我们快些完成任务，然后回去吃好不好？”
顾明澄欣然答应。
“你们两个在天上说什么悄悄话呢？”纪行舟站在半斤背上，仰头朝他俩喊，“往下飞点，过来看，这里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旁边的草丛有明显的压痕，土里还存在人的脚印，甚至往前走点，还看到了一只鞋子，半截埋在了土里，一看就是慌慌张张逃跑留下的痕迹。
“看来剩余的人应该伤势不重。”顾明澄认真观察着地面，只在一处地方发现了几滴干掉的血液。
“真够幸运的，恰好被龙鳞庇佑。”纪行舟说道。
众人沿着痕迹，一路往上，终于在山顶，看见了一座圣殿。
“这是龙神殿吧！”纪行舟伸手去摸圣殿门前的柱子，语气兴奋，“啧啧啧，看看龙神殿，气派！”
柱子一共有九根，全是深青色的一整根石块，摸上去光滑冰凉。
纪行舟伸手在石柱上敲了两下，声音沉闷，“这柱子得是深海的精石吧，小爷我这么博学的人，都没见过这种石头。”
圣殿没有大门，众人走进去，俨然是另一幅景象，殿内没有点着烛火的长明灯，也没有会发光的夜光珠，但仍然透亮如白日，大殿的墙壁全是由灵玉构建而成，灵玉发出柔和的光，将整个大殿照得美轮美奂。
“你们快来看。”纪行舟呼唤众人，“这墙壁上雕的有东西。”
灵玉上被雕刻了壁画，简单的线条，却活灵活现，是一群人，在跪着祭拜一条腾飞着的龙。
陈千影他们越往前走，壁画就越多，无一例外，都表现了龙的高高在上。
姒姒抚摸着壁画上栩栩如生的龙像，开口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修真界没有典籍记载此处有龙鳞了。”
“为什么？”
“这只龙，是只妄兽。”
“妄兽？”
“嗯，由凡人虚妄幻想而生出的灵兽，起初并不真实存在，是众多凡人幻想的“愿”孕育出的灵兽。”
“你们来看这幅壁画，很明显，这条龙是五爪，修真界的龙只有四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条龙应该是金色的，但是我们认知的龙是银白色的。”
“哦，变异龙。”纪行舟点评道。
“是完全不同的品种，习性、样貌、能力，妄兽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来源于凡人的想象。”
“那龙鳞也是假的？”纪行舟拔高了嗓门，不是吧，要空欢喜了？
“是真的，妄兽一旦成形就是真的，而且凡人的想象，估计也是根据真实的龙猜测，看这壁画，还是有相似之处的。镜花水月，亦真亦假，没人知道镜子中是否真的有另一方世界。”
陈千影也跟着摸了摸壁画上的龙，怪不得她的血液那么沸腾，是只妄想出来的仿品，自己体内真的龙筋看不上，在闹脾气。
“再看这里。”姒姒指着壁画上围着龙的另外九只长相各异的兽类，“龙生九子，这是凡人间才有的说法，凡人认为，这是龙和其他一些兽类结合而生出的孩子。很明显是虚构的，修真界的龙对伴侣忠诚，一生只会娶一位妻子。”
纪行舟看着那九只灵兽，大胆想象，“既然龙都有妄兽，这九只，也有可能成妄兽喽。”
“有可能的。”姒姒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妄兽。”
“没有路了。”最前面的顾明澄扭过头，他示意众人看去，拐过弯，一方厚重的石板挡住了大家的前路。
石板上有一个圆盘，上面镶嵌了九颗发着黄光的灵珠，珠子是半透明的，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沉睡着的九只妄兽。
姒姒看了一眼纪行舟，这孩子是个乌鸦嘴吧，还真是九子的妄兽。
“可不能赖我啊。”纪行舟把自己躲到顾明澄身后，语气中明显底气不足，连小爷都不自称了，“我只是合理猜测，谁知道他真有啊。”
“看来要打败这九只妄兽才能进去了。”顾明澄说道。
“应该是的。”
“那些凡人是怎么进去的？”陈千影问道，没道理只拦着他们。
“这里。”姒姒从门上擦出一道血痕，“人皇在凡间被称为真龙天子，这应该是武成王爷的血，血脉相通，他们应该是通过血液进去的。”
陈千影点点头，刚要升起咬破自己手指的念头，体内的血液就又开始沸腾了。
好吧，她知道了，龙筋的自尊不允许。
“九道关卡，九子的老大是囚牛，据说擅长音律，估计他的能力同海妖相当，可能要比试音律，要是有音修在就好了。”
“我来我来。”纪行舟相当积极举手，补偿自己的乌鸦嘴。
“音律我会，小爷我怎么说也是从小在老爹符咒下挨着打学过的。”他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袍，昂首挺胸，“平时明澄的光芒太盛，看这次，小爷给你们好好露一手。”
说罢，他便率先按上第一颗灵珠。
黄色的光芒闪烁，纪行舟被吸进了珠子里，众人在外面，能看到珠子里面多出来了一个纪行舟模样的小人。
“他在里面干吗？”
顾明澄面带不解，他看着里面的妄兽不动，而纪行舟则在里面，嗯？......打滚？
他看着纪行舟用一副跳大神的模样左右晃动，时不时还蹲下来滚一下，爬一下的，行为诡异到一言难尽，“这也不像在考察音律啊？”
“纪师兄还蛮灵活的。”陈千影说道。
“他不能是在随着音律跳舞吧？”姒姒企图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三人面面相觑，实在好奇纪行舟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时间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纪行舟便被灵珠“吐”了出来，他灰头土脸了，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看起来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难道典籍出错了？囚牛不擅音律，反而擅长兽火？”姒姒回忆起自己看过的记载，看来修真界对人界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呸呸呸。”纪行舟吐出来嘴里的灰尘。“囚牛不擅火，这是小爷自己炸的。”
“啊？”三人同款疑惑眼神。
纪行舟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除尘决，狼狈地整理衣袍，他抬眸，溜圆的眼睛委屈地盯着姒姒，“师姐，你也没说囚牛擅长音律的原因是耳聪啊！他居然让我在里面陪他玩捉迷藏！”
纪行舟接着说：“我进去之后，那个长着牛耳朵的妄兽就给自己画了个圈，它说只要不惊动他，进入圈内，就算过关。”
“可是无论我多蹑手蹑脚，他都能听见。”
“不过还是小爷我最聪明，小爷我一骨碌把雷符全放出来了，借着雷鸣掩盖自己的声音，哈哈哈，那只笨兽，雷鸣声那么响，这下有够他好受了。”
陈千影三人：......
顾明澄拍了拍纪行舟的肩膀，语气怜悯，“傻孩子，真难为你想出这么个损招，你的隐气符呢，不得你宠爱了吗？”
……
纪行舟低声咒骂了句，他还真把隐气符忘了。
“下一个是睚眦，母亲是豺狼，生性好斗。”
顾明澄自觉往前走。
“但也有可能不考比武。”纪行舟不甘心自己上当，语气愤愤提示道。
顾明澄的步伐稍停。
“没事，总要有人进去的。”说完，他没再犹豫，伸手按上了第二颗灵珠。
纪行舟冲到最前排盯着灵珠，他倒要看看，明澄是怎么比试的。
可惜让他失望了，这次是正常的比试，顾明澄剑术娴熟，身影俊逸，打斗起来赏心悦目，纪行舟只看了一会儿便扭过头去，“我进去的时候，也没人给我说这玩意这么清晰啊。”他回忆起自己在里面的动作，恨不得掩面逃跑。
陈千影学着顾明澄的样子去拍纪行舟的肩膀，她个子低，拍肩膀还要踮起脚尖，看起来颇具喜感，“别伤心纪师兄，你也很敏捷的。”
纪行舟：......师兄谢谢你的安慰啊，下次还是不要安慰了。
顾明澄很快就出来了，除了浑身凌厉的剑气未散，衣袍看起来同进去时几乎相同，完全没有纪行舟的狼狈。
“是正常的比试，赢了它就可以出来。”顾明澄收敛气息，朝姒姒颔首，“按照典籍来思路是正确的。”
“那下一个就是嘲风，记载上没说它有什么特别擅长的，鸟兽状，喜欢眺望。”
“我来。”陈千影说道，自己和鸟兽有不解之缘，她望着灵珠中长着翅膀的妄兽，眸子中闪过专属于捕食者的光芒，她抬起手，按下了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