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吵吵闹闹的小孩们
“西里斯？”
“嗯。”
“我是想说，关于小布莱克先生……我很抱歉。”
西里斯在女孩刻意放轻的声音里缓缓地撩起眼皮，他看向洛娜，灰色的眼珠闪着无机质的光晕，仿佛麻瓜小孩们常玩的玻璃弹珠。黑色的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截颇为倦怠的白皙下巴。
“……为什么这么说？”西里斯毫无波澜地问道，声音让人联想到一间陈旧发霉的破屋子。
洛娜其实有些害怕眼前的男孩，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莉莉和詹姆，她是永远也不可能认识西里斯，更不可能同他算得上是朋友。
虽然这个格兰芬多的布莱克表面上调皮捣蛋、风趣幽默，可直觉告诉她，布莱克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当他离开詹姆，或者走在詹姆身后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骇人的一面。
“唔……”洛娜庆幸今天穿了一件宽大厚实的绒毛毛衣。她谨慎地蜷缩进毛衣中，低下头，只露出毛茸茸的棕色头顶。
在西里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严峻的视线里，洛娜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懊悔的情绪。她深吸口气，摸摸鼻头，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无比心虚，“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尽管小布莱克先生有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他是你的弟弟……况且，我也不得不承认，昨天我太冲动了。”
洛娜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心脏紧张地搅在一起。她知道这样的话有些僭越，毕竟仔细算来，他们只认识了两天，就算是朋友，也分等级。
小布莱克先生是他的家人，而‘因为是他的弟弟’这句话听着又那么奇怪和暧昧。洛娜清楚他和西里斯的关系还不到能够谈论家人的地步，但她一时也没想到另一个更好的说法，因此，尽管她想要解释，却也无从谈起。
可是，与想象中大发雷霆的西里斯不同，坐在她对面、满脸困倦的男孩态度非常平和，甚至平和到像是没有听懂这段话一样。男孩淡淡地打了个哈切，语气像是夏夜里突如其来的阵雨：“你不必为他感到歉疚，他也并不无辜。”
洛娜被笼罩在清凉的细雨中，只觉得这雨比痛苦的泪水还要苦涩，这让她难过不已。她不了解布莱克两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却下意识地想替西里斯撑上一把伞。毕竟，这雨太愁苦，她不喜欢。
她抬起头，西里斯不再看着她，而是侧过脸，整个人缩在了软绵绵的扶手椅里。她静静地握住了他垂在椅背后的手，这才惊觉他的手如初冬的雪一样冷。她于是更用力地握紧，试图用体温融去这层薄雪。
“如果想不明白的话，就忘掉它吧。”洛娜直直地看着西里斯的眼睛，神情柔和又坚定，“虽然我们总会听到别人说：战胜痛苦的方式便是去直面它。但是我觉得，既然现在的我们无法解决，那就将它埋起来，交给未来的我们吧。”
女孩榛子色的眼眸像往日一般平淡，可此时此刻，却散发着极为耀眼的光辉。西里斯从不觉得有哪些女孩好看，就连詹姆天天挂在嘴边的莉莉也不能引起他半点兴趣。但是，他现在沉默地注视着女孩的脸，这不是一张美丽的脸蛋，却是如此吸引他的目光，而女孩奇妙的焦糖香气正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身躯，似乎再过几天，那味道就会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他静了静，低声笑道：“我还从没听过这样的话。”
洛娜见他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便松开手，重新握住羽毛笔，对西里斯狡黠地笑道：“当——然！因为这句话是我想出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她打了个响指，勾起一边唇角，像一只戏耍了铲屎官的猫，“包治百病，药到病除。”顿了顿，她撕下一块牛皮纸，写了几个字，塞到西里斯手中。
“……每天奖励自己一个微笑？”西里斯看着纸条，挑眉念道。他撸了把额前的碎发，露出整张英俊干净的脸庞，轻笑道：“谢谢。”
两人都不再讲话，洛娜翻开魔药学课本，开始专心地撰写她的作业。而西里斯则换了个方向坐着，出神地盯着壁炉里不停腾跃的红色火苗。
“你……”突然，西里斯喃喃道。
洛娜没有听清，抬头看向西里斯，疑惑地嗯了一声。
不过，她没有等来西里斯的后半句话。因为，詹姆穿着一件夺目的天蓝色毛衣从男寝室的楼梯尽头飞奔而来。
他在洛娜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中，像一颗流星，撞在了西里斯的背上。
‘砰！’两个男孩纠缠在一起，跌在地上。西里斯身体里的某个开关终于被詹姆打开了，他一改先前低迷忧郁的样子，而是极为爽朗和响亮地大笑，将压在他身上的詹姆推开，手里抓着一副纸牌。
“我就知道——詹姆！”西里斯兴冲冲笑道，“这是噼啪爆炸牌！梅林，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遵守约定。哈，詹姆，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
洛娜惊讶地看着西里斯崇焕生机的脸，毫不怀疑，如果他有一条狗尾巴的话，此刻一定在不住地左右摇摆。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又看向詹姆，有些意外地问道：“詹姆，你不准备等莉莉了吗？等等——”
“梅林的睡衣！”洛娜简直不敢与詹姆相认，她指着詹姆的头顶，讶然道：“你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做到的？”
“梅林。”西里斯呐呐道，他伸手摸了一把詹姆的头发，触感黏糊糊的。他嫌弃地甩了甩手，皱着脸评价道：“好兄弟，你的头像是被蟾蜍当棒棒糖舔过一样恶心。”
詹姆立刻瞪了眼西里斯，他完全忽视了两个朋友复杂的视线，反而骄傲地抬起脑袋，眼睛中透出‘我真帅气’四个大字：“厉害吧？这是我们波特家研发的护发产品，能够让一切毛躁的头发都服服帖帖。”
他说到这，看向洛娜，眼神非常真挚，“我觉得你也需要试一试。”他搓起洛娜的一缕卷毛，像个无良推销商，“我保证你会感到不一样的人生。”
“呃。”洛娜看了眼詹姆在灯光下油腻腻的头发，对他的话不敢苟同。她从詹姆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假笑道：“不，不必了。我挺喜欢这一头卷毛的。”
“好吧。”詹姆颇为遗憾地砸吧嘴。
西里斯拍了拍詹姆的肩，“嘿，詹姆，现在走不？”
詹姆转头疑惑地看向他，“走哪去？我还要在这等莉莉来呢！”
“什么！”西里斯大叫道，举起手里的纸牌，挑起两条浓眉，“那你把纸牌带下来干嘛？我还以为你洗了个澡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对不住好兄弟！”
“这个啊。”詹姆从西里斯手里夺过纸牌，眨巴着两只星星眼，“我想着可以跟莉莉一起玩，毕竟光说话还是有些无聊，不是吗？”
西里斯看起来大为光火，神采奕奕的面孔一瞬间暗沉下去。他踢了一脚见色忘友的詹姆，看着他就觉得火冒三丈。于是，他起身，坐到了洛娜身边。
“为什么做那么远大脚板，我还想让你在旁边给我支招呢！”詹姆不满道。
西里斯只用一只眼睛侧着嘘看詹姆，撇撇嘴，“我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这里就四个座位，到时候伊万斯过来，就只能坐你边上了。”
詹姆反应了一会，激动地点头，“西里斯，多亏了你，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西里斯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洛娜听着男孩们的对话，越听越想笑。她有两个活泼好动的弟弟，平日里就觉得他们很幼稚，但她也只觉得是年纪有差距的原因。可是，现在看来，或许不论什么年纪，男孩们总是幼稚的如出一辙。
正想着，洛娜随意地瞥了眼休息室的门口，一道火红色的影子带着无比喜悦的氛围，是莉莉，她终于来了！洛娜欢快地笑了，朝莉莉挥手，“莉莉，我在这！”
“嘿，小北极星！”莉莉似一阵飓风般袭来，她与洛娜紧紧相拥，“见到你真高兴，我的焦糖姑娘。我很抱歉来迟了一点，没有让你等很久吧？”
洛娜摇头，“没事的。”她晃了晃羽毛笔，“况且我也没闲着。”
“哦，好，挺好的。”莉莉甚至都没有坐下，仍是站着。她没注意到一旁满脸期待的詹姆，甚至都没看见坐在洛娜旁边的西里斯。她似乎怀揣着一件分量很重的喜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好朋友。
“小北极星，你一定要知道这个，西弗跟我说了这只是一场误会！他说他想找机会跟你当面聊一聊。梅林，我第一次见他这么上心。小北极星，西弗一定是不想失去你，他不想失去一个好朋友！”莉莉开心极了。
“莉莉，你不能相信那个可恶的鼻涕精！”詹姆下意识大喊。他的脸上满是愤慨和委屈，就连西里斯都点点头，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莉莉像一只愤怒的母狮子，满头红发都被气得炸开了。她转过身，叉腰怒瞪詹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刻薄和尖锐：“詹姆·波特！你不能够这样侮辱我的朋友，这非常不礼貌！而且，西弗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如果你坐在这里只是想跟我吵架的话，那就请你马上离开，我看到你就烦！”
詹姆不可置信地看着莉莉，蓝眼睛变得湿润，“莉莉……伊万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莉莉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觉得难受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喊西弗那个讨人厌的‘绰号’的时候，他有多难过！”
詹姆从扶手椅上跳起来，不顾形象地大喊：“我才不管鼻涕精在想什么！”他涨红了脸，气得像烧开的水壶在不停冒烟，“但是你不能这样跟我讲话，莉莉·伊万斯，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莉莉沉下脸，硬邦邦地开口：“我也‘以为’我们是朋友，波特先生。但是我发现，我还是不能接受一个随便侮辱我好朋友的‘朋友’。”
“你叫我波特先生！”詹姆的声音如同被劈成两半的木柴，“那好，真是我看走了眼。我没想到伊万斯小姐是这么喜欢蒙蔽自己的人。”
“你什么意思？”莉莉尖声追问。
“我的意思是——”詹姆不知道为何陡然冷静下来，他的目光不再火热，而是带着慑人心脾的冷静和理智，“你和那个……那个西弗勒斯，永远不可能走在一条路上。他只不过在你面前装得可怜罢了，你要是看见真实的他，一定会坚决地同他形同陌路。”
“什么……”莉莉感觉自己被詹姆看穿了，她说不出话，只迷茫地盯着詹姆的蓝眼睛，整个人都因为强烈的情感波动而激烈颤抖着。
“够了！”洛娜重重地拍响桌面。
她站起身，将莉莉拉进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她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西里斯，神情严肃：“我想你们都需要冷静，不要再互相说着伤人的话了好吗。西里斯，麻烦你把詹姆先带走可以吗？”
西里斯点点头，与洛娜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洛娜看着西里斯将耍脾气的詹姆哄走了，她看向背过身悄悄抹泪的莉莉，有些无力地叹口气。
“莉莉。”洛娜用手帕替莉莉擦掉眼泪，轻柔地问道：“你今天早上跟西弗勒斯聊了些什么，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