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死
天空中,已看不见白云,只能看见点点星辰了,今天的风格外的大,窗户被风撕扯的一遍遍的煽动着房门,挂在房间内的风铃也被搅得“叮叮”作响,房里的一切都随风而动,床边挂起的床帘与流苏也拍打着床沿……
银殇在风中坐了一天一夜,头发丝都已凌乱不堪却还是随风飘扬,吹进来的狂风伴着夏日的炎热,少了几分凉意,但却令坐在床榻边的人心已凉透了。
他双手紧握,靠在嘴边,焦急、悲痛难安。
床上,寒双冥嘴唇发白,只有那哭红了的眼睛周围还留有血色,风吹动着她的发丝,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似在安慰着她,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真的会好吗……
突然寒双冥扭动眼珠,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舞动的床帘,随后便是一个熟悉的背影,银殇发现她醒了,急忙转身查看寒双冥的情况。
“你醒了?你,你还好吗?”
他说话的语气比以往都要温柔,都要小心翼翼,可物是人非,寒双冥已经不在乎了。
她看着银殇的反应,身上的痛感,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
孩子们死了,寒双冥无力又无助的看了看银殇,滚烫的泪珠滚至耳边,很快她的眼睛挤出了一丝坚定,她想好了,她要去鬼门关,她要改命……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银殇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拦住了她,她现在已经是身受重伤,被术法吞噬了大半生气,身体已是不堪重负,他怎么可能还要让她再去冒险。
“你去哪儿?”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放手!”
银殇不知所措,只能使劲儿的揪着她的双手,然后用力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疯狂的安抚她的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我没保护好你,我知道你,你受了很多苦,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是,但是我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去,好吗?如果你还爱我的话就请你看看我,我,我还在,还有我,你还有我,好吗?”银殇的声音近乎颤抖,这是寒双冥第一次见他这样,二人眼中的血丝都暴起,很是憔悴的模样。
寒双冥哽咽道:“我爱你,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可我宁愿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如果没有认识她,银殇如今本该是一个意气风发,早已娶妻生子或是逍遥自在的过着他的日子,如果没有认识她,他就不会被牵扯进这么麻烦的案子里,不用经历这些痛苦的事情了。
“我行走这半生,本以为会平凡的度过余生,可是如今,我的心早已被刺的千疮百孔,已经死了,而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利刃般刺入了银殇的心脏,令他苦不堪言。
“你还记得东窗谈吗?我见到芷阳了,传说中的芷阳,她生前告诉了改变预言未来的办法,因为我不在的那四日去了一个几乎无人知道的地方,化罗镜,我碰了,梦中预言你会死,我为了救你才离开的。”
银殇听罢一怔,过了半晌才说出话来:“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的,除非我死。”
他抱着寒双冥加重了力气。
寒双冥的心如烈火焚烧般疼痛,痛到她整个人都她连眨眼都觉得费力,她紧闭着双眼,泪水浸湿了银殇的肩膀,也浸湿了他的心。
“如果你不让我去,我也没有几日的活头了,如果你不让我去,我有的是办法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银殇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她,寒双冥便把手中的银镯化为了簪子,奋力推开银殇,在他面前把银簪抵在自己脖子上,用力道:“让,我,走,求你了,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银殇不可置信的看向寒双冥,他不敢相信曾经肆意自在的寒双冥竟会用死来威胁自己,他们竟然会走到这一步,他的心好痛,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过,痛苦难堪。
他只是想要护住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如今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看着她不惜以死来威胁自己的举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要她平安,却没有保护好她,他想要她快乐,却没能守住她的快乐。
银殇心道,银殇啊银殇,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人……
寒双冥痛苦着跪在地上,用乞求的语气请求银殇:“求你,让我去吧,我不去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求你了。”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眼前所爱之人的一举一动都令他十分陌生,心痛又无奈,到底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是控制她不让她去吗?可是这样她暂时是安全的,没有危险。
若放她去那就是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或许能让她死心或是有所安慰,所以到底该怎么办?这是她的心结,要是解不开,她也会心情郁结,过得不好,难道他要看着她伤心吗?
最终,银殇还是妥协了。
孩子的尸身需要有人镇守,这样才能真的令他们魂归本身。
寒双冥孤身一人冲至冥域,人死后,会有冥使指引他们前往冥域入轮回的,他们都太傻了,况且现下也只有先去冥域才有更大的机遇找到他们。
鬼门关只有死了的人,阴灵可以进入,所以她必须尽快,否则一切都晚了,进入冥域大门,须得听三个时辰的往生咒才可入鬼门关,只希望他们还没有进去。
冥域大门是由灵娘镇守的,远远的,灵娘就感觉到了人的气息气势汹汹的涌进。
不一会儿,寒双冥出现在了两位灵娘面前,身高八尺有余的灵娘南音与只及南音一半身高的灵娘皿意,灵娘们看她那模样,以为她要打架,连武器都准备好了,结果……
结果寒双冥朝她跪下了,她们瞬间蒙圈了。
“你这是干什么?”灵娘皿意问道。
“小生前来只有一件事情,恳求灵娘可以让我入大门,找回家人,我的五个家人都是死于非命,他们命不该绝,还望灵娘发发慈悲,让我进去,出了事情我来担,届时我可讲你们打晕,这样冥主就不会过于苛责你们了,求求了。”
言罢寒双冥朝着她们深深鞠了一躬。
南音说道:“你说什么?你把我们冥域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是坏了万物规定的,说了不让就是不让,你走吧,别来烦我们。”
“若是如此,我只好来硬的了。”
南音怒道:“嘿,说了不听是吧,就你,也敢擅闯我们冥域大门,看看你没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准备动手之时,皿意将她拉了回来,寒双冥再一旁看着。
“哎呀,你干什么?你忘了冥主让我们不要生事吗?你看看这个。”
她把寒双冥的命簿递给了南音看,接着道:“你看,这上面记载的,她一生凄苦,家人朋友都无故惨死,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怎么了?你心软了?姑奶奶,我们本就是和这些打交道的,再说命运悲惨的也不止她一个,还有和她一样惨,比她惨的,若是这样,那岂不是我们都要让他们了,那这大门也不必设了。”南音气急败坏。
“是不能坏了规矩,但是你不要忘了,曾经这里可是没有设大门的,违背天命的人可不少啊,而且之前也有人闯进去过,如今设下,也只是为了稳定秩序,我们放她进去吧,能不能把人唤出来,还得看她们之间有没有缘分,要看天命,若是唤出来了那也是天命,我们也算做了件好事啊。”
南音渐渐被她说动了,也没在阻拦,高个子的说道:“姑娘,我们可以放你进去,但是里面有极强的戾气,只针对活人,你若进去还有没有命出来我们也不敢保证,你能不能唤回你的家人也要看天命了。”
只见寒双冥紧绷的血红眼珠适才送懈几分,而后朝两人重重磕了个响头消失在了黑夜中。
两人虽已见怪不怪,但眼神中依旧流露出了同情之意。
一个时辰以后,从里面蹿出一个黑影,身后带着五个阴灵……
他们走到了树林,寒双冥不堪重负,摔落在林里,对抗戾气花费了她全身的法力,祝幽之法的反噬也加重了。
小孩们的魂魄一个个哭喊着抱着寒双冥,小花擦着寒双冥嘴边的血液。
寒双冥微笑着安慰她们“没事”“没事”“回家吧”
随后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捏了诀把哭泣中的他们送了回去,自己则留在原地,吐了一大口鲜血还要保持微笑目送他们,她真是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们了。
他们走了,寒双冥的身体已是回光返照,现下,寒双冥只觉眼前一黑,倒在了这片生前最后一次经过的林子里。
她的头砸在了地上,脸也被崎岖不平的路面挤压着,可是她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死了,弥留之际她甚至还看到了她的娘亲坐在院子里为她缝制衣裙,恢音给她说故事,石涅吐槽她,五个小屁孩在院子里打闹,银殇给她做饭……
一切都安静了,风停了,一草一木也都仿佛没了生命,丛林里寂静无声,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偶尔掉落的几片树叶还有动静,树叶落到了寒双冥的后背,停留在了她的后背上。
风起了。
树叶动了。
花草动了。
一条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了这里……
一场以顶罪引起的血雨腥风,就要这样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