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一转眼已是新年伊始,苏玫抚着自己刚刚显怀的肚子望月兴叹。
窈窈已经离开半年有余了,她在哪儿呢?
她和“宋时安”已经为她报仇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柴煜夫妻已经被贬出京,据说他们在出京的水路上因船只侧翻被淹死了。真是恶人有恶报,丝毫不值得同情。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李云鸷为何让她去亲近尹氏,还不让她提半点关于流言之事,最后一次找尹氏时,甚至还让她送上重礼,当时可把她憋屈坏了。
过来两天,便开始有‘周家仗势想抢状元郎为婿,以为柴煜升官为饵指使其妻尹氏诋毁状元郎之妻名誉’的流言传了开来。
京城权贵圈一片哗然,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竟是周家在背后搞的鬼。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周若瑜竟然看上了宋时安,她居然要跟窈窈抢丈夫。
这女人果然心肠忒坏,他们一家子都坏,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干出这种不道德之事,竟这样欺负她的窈窈。
不过后面看他们周家和尹氏狗咬狗,倒是让人大快人心。
她也彻底理解了一开始宋时安为何老让她去亲近尹氏,目的就是让周家看到她和尹氏频频走动,离间周家与柴煜夫妻的关系。
最后她以重礼相赠,虽然尹氏惶恐不敢收她的礼,但不影响周家对她的怀疑,后来流言传出来,便彻底让周家失去了对尹氏的信任,虽然这个消息其实是宋时安让她放出去的,但周家却断定是尹氏出卖了他们。
周家自然矢口否认,称是柴煜夫妻不念提携之恩,反过来攀咬周家,甚至还口出狂言说他们周家女又怎会瞧得上一个出身白身的区区状元郎?
嗯,这话是否也有点道理。但流言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信的有,不信的也有。
周敬堂好歹是历经两朝的老臣,在京中颇有声望。这件事很快便被周家压了下去,但私底下还是会有人悄声议论,周家的声誉也大受影响。而柴煜开始被周敬堂以各种理由穿小鞋,很快便因为职务上的失误被官家贬出了京。
周家也不好过,听哥哥说,近来时有言官弹劾周家父子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周家人更是生活奢糜无度。
虽然次次都被周家父子巧妙地应付过去,但大家都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父子俩在官家心里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有一次官家就因为一点小事而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对周继堂大发脾气,丝毫不再看周敬堂这个两朝老臣的面子,有人甚至预言周家的荣光只怕要到头了。
周家现在恨死了她,尤其周若瑜,明明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可她每次见到她却还得乖乖给她行礼,她那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拿她怎么样的憋屈样看着就解恨。
她周若瑜也有今天。哼。
还是当初窈窈有远见,之前她本来还不太乐意嫁进皇家,怕规矩多没自由,可现在看来,规矩虽多,但嫁进皇家也有一定好处。更何况褚琏一直对她很好,俩人在自己府中时她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褚琏一直纵着她,宠着她。
如今唯一的缺憾是窈窈不在身边。
现在状元郎之妻被周家人逼得离开了京城的消息也已传开来,大家都不免开始同情起这一对“苦命鸳鸯”来。
要是窈窈能听到这些而回来就好了。
城郊别苑里,褚殷望着一脸消沉的李云鸷说道:
“此次西北灾情并不算很严重,你请求去赈灾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依我看,她应该不会去西北那样的苦寒之地,你何苦这样毫无目标地盲目寻找?”
桌对面的郎君却道:
“不全是为了寻她。只是不想待在家里罢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坏处。”
褚殷沉默了片刻,随后道,“你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去了她母亲的家乡?据说是广陵对吧?”
“我查过了,她母亲原籍并非广陵,而是秀州人。我已经让雷平在秀州与广陵一带查探她的踪迹了。”
听他这么说,褚殷不由在心里叹口气。
为了一个女子,他算是费尽了心思。
想不到自来不可一世的李云鸷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终就还是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俗语。
李云鸷回到府中后,如常面对一室的孤清冷寂,他自请外出赈灾,不过就是不愿面对这一屋子的冰冷。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忘了她,他照样还是以前那个六亲不认无情无心的李云鸷。
可他发现这一次他失算了。
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他一边恨着她,一边不可抑制地想她,并对那些伤害她的人进行疯狂的报复。
他如同被她下了盅,对她的蚀骨思念让他整日魂不守舍,夜不能寐。
他想不到他李云鸷竟会这样没出息。
没出息到即使她心里永远只有宋时安,他也认了,只要她能回来,回到他身边就行。
而千里之外的江州,李窈窈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在为顾客搭配衣裳,这里的衣香阁修葺得跟京城的相差无几,但生意却大不如之前的,每日只有一些薄利。但相比刚开始那两三个月算是强多了,至少不再亏本。
现在也算正式步入正轨,开始慢慢盈利了。
傍晚打烊后,小蛮和丁惠左右搀着她回家,这里离住处隔着两三条街,也不算远,每日来回走路就行。
丁惠见她已经很不方便的肚子,便说道:
“以后你还是不要来铺子里了,姑母说你应该这几日就要生了。”
“也罢。那便辛苦你和小蛮了。”
三人走进青花小巷离裴家几步之遥的一方院子,这处院子是她几个月前购置下来的,当初自知道自己怀孕后,想着老住在裴家只怕会遭人闲话,毕竟裴渊无妻,而她若大着肚子进出裴家,必然会引起旁人误会。
并且她们总不能一辈子住裴家,迟早是要搬出来独住的。丁氏有些舍不得她们,便问她们能不能住得离裴家近些,这样两家也可以随时串门相互照应。
李窈窈想了想后答应下来,便在青花小巷里置了这方院子。
家里除了她们三个,还额外请了一个厨娘及一个伺候的婢女,想到日后要忙生意,没办法整天照顾和哺乳孩子,又物色了一个乳母备着。
终于,在正月的最后一日,她肚子发作了,努力了大半日,于亥时七刻顺利产下一子。
丁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是她得了自己的孙子一般欢喜。
孩子被送到窈窈身边,她望着那稚嫩的小脸,一时尽忍不住喜极而泣,直感以往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以后,这个小小的人儿将是她的全部,她会用她的生命来爱他,保护他。
“姑娘,给孩子取个名吧?”
丁惠说道。
这时丁氏不禁提醒:
“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叫姑娘呢。”
丁惠和小蛮不由相视一笑,丁惠道,“那以后改称娘子。”
她也是之前跟着小蛮和徐三娘叫习惯了,即使窈窈已为人妇,也都喊她姑娘。
现在都为人母了,再喊姑娘确实有些别扭了。
李窈窈亦跟着笑笑,想了想后便道,“就取一个‘晏’字吧。”
愿他日后能福泽深厚,一生安乐。
“那姓什么?”小蛮问。
是姓宋还是姓李?
她稍犹豫了一下,道,“姓李。”
“那就是‘李晏’。”
众人都不禁笑起来。
裴渊站在院子里听着房里的妇人们一阵欢乐的笑声,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丁氏出来见到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女人生孩子,你一个男人来看什么,回去吧。”
又不是他的妻,也不嫌害臊。
裴渊被母亲说得有些脸热,他确实不该来,可他还是忍不住过来了,忘了自己是一个外男。
于是又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便随着母亲回去了。
“你不问问是男孩还是女孩?”丁氏瞅一眼儿子。作为母亲,儿子这许久来的心思又岂会看不出来,他该是对窈窈动了心了。
“我已经听到你们说的话了,是男孩。”
他刚才站在院子里就听到母亲欢喜地说是个大胖小子。
丁氏随自顾自说道:
“这下好了,以后小满有伴了。”说着又问儿子,“那你可听见孩子取什么名儿了?”
“听见了。李晏。”
“你倒是什么都没错过。”丁氏侃他。
裴渊唇角一扬笑了笑,丁氏便道:
“你还这么年轻,肯定还要再娶的。你若真对窈窈有心,日后就好好表现。这女人啊,一但有了孩子,她的一切重心就全在孩子身上了。懂我的意思吧?”
“谢母亲。我懂。”
*
李窈窈坐月子这一个月,丁氏每日都带着小满进出她家无数趟,还让小满喊孩子弟弟,让他日后要照顾弟弟,带着弟弟一起玩。
临近满月时,孩子越长越开,已经跟刚出生时完全不同样了,现在已经可以逐渐瞧出孩子的模样来。
“这一眼看去还是像娘多一点。”
小蛮抱着孩子说道。
丁惠没见过他爹,但看孩子薄薄的嘴唇完全不似窈窈,不免有些好奇,便背地里问小蛮,“孩子的父亲长什么样?”
小蛮一时怔住。
他长什么样?
以前还是李府的郎君时,他的相貌俊朗之余还带着一股英武之气。变成宋时安后,他就成了一个清贵文雅的读书人模样。
“让我怎么说呢?”小蛮思索,然后想起之前听人吟过的两句诗,便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们郎君就是那样的。”①
其实她当时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后来是问了那人才知道,这说的就是一个男子如玉如松,风华绝代,世间少有的意思。如今想想,郎君的样貌是最当得起这两句诗的了。
丁惠是读过书的人,一听就知道了这诗句是何意。
看来这孩子将来长大也指定会是个美男子,毕竟有这么好看的一对爹娘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