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轩辕3
学院众人临走时,只有刘蝉音还磨磨蹭蹭,不停地回头看,最后被华敛一把拎走了。
刘蝉音是食宿院的院长,平日里就是一副温吞吞地老好人样子,倒是戒律院的院长华敛是个脾气暴躁的,也就刘蝉音受得了他的急脾气。
“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刘蝉音低声道,“这两人必然是要打起来呀!”
华敛骂道:“蠢货,不走你想要挨打吗!”
刘蝉音挨了骂,委屈地低声嘟囔。
众人自然是没有直接散去,只是躲得远远的,悄悄地窥探着两人的情况。
皓月之下,遍地银辉。
周子宣如青竹一般挺立,周身灵力浮动,而洪曦月却缩成一团,还瑟瑟发抖,两相对比倒显得周子宣咄咄逼人起来。
两人在月下对峙不过片刻,突然间周子宣腰间佩剑栖月铮然出鞘,向洪曦月刺去。
洪曦月还未反应,红鸾剑已自行出鞘,格挡住周子宣这一击,却仍被剑势击退了数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众人躁动起来,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拦。
周子宣平日里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清冷样子,实际上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重律法,更重礼法,对所有夫子都十分尊重,对诸位学子虽严厉却也不失慈爱,深得轩辕学院上下的爱戴和敬重。
但是对于摘星阁及其相关人员,却是极度厌恶。
关于周子宣与摘星阁掌门洪曦月、何谈交恶的事,大家虽然知道,但也都不清楚为何,只知道此二人是周子宣的逆鳞,万万不可在她面前提及。
眼看两人越打越烈,周子宣攻势越来越猛,洪曦月却不还手,节节退败,偏偏周子宣又时时拦着她的去路,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原地打转。
两人交恶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要说周子宣真的起杀心想杀了洪曦月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轩辕学院与摘星阁比邻而居,若是洪曦月真在学院里出了个三长两短,那两家就得变成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轩辕学院是以教书育人为主,打打杀杀显然不是它建立的初衷。
忽然一人出声道:“几位太上长老中,可有人还在学院中?”
华敛道:“自云溪长老仙逝后,几位太上长老都陆续离院,云游四方去了。”
众人一听,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了。
“那秦赋言可曾回来了?”刘蝉音突然灵光一闪,急切问道。
秦赋言正是目前周子宣唯一的弟子。
“我看你当真是急疯了,”华敛又骂他,“且不说他不在院中,就算是真的在这,难不成你还要把一个孩子推上去劝架?!”
刘蝉音痛苦抱头蹲下。
还没等刘蝉音想出什么办法,突然又被华敛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干什……”刘蝉音怕他要动手,慌忙大叫,连连用手推他,却被华敛一下子捂住嘴。
华敛道:“去商水峰,衡息长老已在那闭关数年!”
刘蝉音修为算不得太高,在学院的一众的老师里只能算个中下的水平,但其御剑术却是登峰造极。
他的佩剑是这世上飞行最快剑,名为自如,刘蝉音全力飞行时甚至比同境界的人快一倍。
听得华敛的话,刘蝉音才恍然记起这位衡息长老。
衡息长老自来到学院后便一直在商水峰闭关,从未露面,想来已有数十年。
周子宣在此建立轩辕学院之时,因其父周无苔的缘故,有不少避世的高人、散修纷纷前来撑场子。
其中不少人做了学院的挂名院长,却不在学院中长住,大多时间都在外云游,数年才得一归,这些人被统一尊称为太上长老。
若是有幸,在修习期间能碰到某位太上长老回学院,哪怕只得一二句指点,修为也能精进不少。
衡息长老亦是如此。
相较于其他太上长老,衡息长老更是神秘得很,世上从未听过衡息之名,来学院后也从不曾露面。
只在某一日,周子宣突然将商水峰独独辟出来,只道今后此处为衡息长老的居所,无事不得擅入。
一晃数十年,众人也不知衡息长老是否还在闭关,又是否还留在商水峰。
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刘蝉音咬咬牙,召来佩剑自如,御剑腾空而去。
再看那战作一团的两人,时而腾空,时而落地,那素蓝色的人影死死咬住红色人影,无论如何也逃不离甩不脱。
周子宣自知两人实力不分上下,虽恨洪曦月入骨,但想要取她性命也绝非易事,就算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可看到洪曦月那躲闪、怯懦、不断退缩的样子,周子宣只觉得她虚伪。
周子宣的怒火便连同滔天的恨意交缠叫嚣着,令她更加暴怒,只有将面前人这幅假模假样的可憎面孔打破才能罢休。
周子宣再当头劈她一剑,借力凭空而起,十二道银光自长袖中飞出,化作六寸长的锥刺,在周子宣背后排成圆阵。
洪曦月心头微颤,这法器她只见过一次,阴邪异常。
此物一出,洪曦月也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善终了。
洪曦月还不想死,因此她神色郑重,一边画出一道法阵,一边又握紧手中长剑,紧紧盯着锥刺。
周子宣御剑立在半空,冷眼看着洪曦月,右手抬起,手腕轻轻翻动。十二支锥刺头尾相连,瞬间向洪曦月刺去。
洪曦月利用法阵,不断飞身格挡躲避,却还是不慎被一根锥刺刺穿了左肩。
莹白的锥刺吮吸着伤口涌出的鲜血,变成了赤红色。
洪曦月痛呼一声,周身的灵力仿佛都凝滞住了,无法流转。
在半空中失去了着力点,如蝴蝶断翅一般落下来,而其余的锥刺直奔洪曦月面门而去。
眼看洪曦月就要丧命于此,一阵青烟在洪曦月上方出现,其中放出金光化作一道法阵,所有接触法阵的锥刺都立刻停住,不能再前进半分。
周子宣眼看那青烟飘散,空气中散开的檀香气味令她内心的暴虐渐渐平息。
她一语不发地收剑落下来,对着青烟化成的灰袍老者恭敬行礼。
宋泽看着面前的周子宣,脑中回想起闭关前见她的最后一面,内心感慨万千:“子宣啊,一晃数十年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听着老者的声音,周子宣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咙发紧,胸口一阵阵地钝痛,迟缓地开口道:“劳伯父挂念,我一切安好。”
宋泽捋着胡须,缓缓摇了摇头,却也并未再追问,只抬手将禁锢着锥刺的阵法召过来。
十一根锥刺如软玉般温润莹白,在阵法的金光中上下浮动。
宋泽叹道:“不愧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器,为了杀人而生。”
周子宣默默抬手,十一支锥刺依次飞入宽大的袖中,化作一串手链。
她摸着这串手链,像是回忆着什么。
“不过此物戾气太重,本就是邪物,”宋泽道,“以后若非紧要关头,还是少动用为好。”
周子宣点头称是。
最后,宋泽才转头去看洪曦月。
洪曦月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那锥刺还在吸吮着她的鲜血。
宋泽思索了片刻道:“不吸够血它是不会离开的,听说此物能使灵力凝滞,无法运转,强行催动灵力流转恐怕会有些疼,不过能带动身体血液的流动。”
洪曦月咬咬牙,低声道:“多谢宋长老。”
说罢原地盘坐,强行运转起凝滞的灵力。
撕扯的痛感从伤口处传来,锥刺贪婪地将流经的血液全部吸收。
片刻后整个锥刺化作一阵血雾,那雾中似有一张狰狞的面孔,发出一声尖利、阴冷的笑声,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温热的血这才从贯穿的伤口处流出来。
宋泽送出一道温热的灵力,在洪曦月的伤口处化作一道小小的金色法阵,伤口立刻停止流血。
同时温润的灵力流进灵脉中,补充着几乎干涸的灵力。
宋泽道:“只是暂时止血,而且被刺伤后大概还会有一些后遗症,还是尽早找医修来看一看。”
洪曦月勉强站起来,向宋泽弯腰行了个大礼。
宋泽看着静默不语的两个人,心中感慨万千。
数十年,世事难料,往昔的那些少年傲骨与意气都被磋磨殆尽,只剩下无法愈合的伤口,结出丑陋的疤痕。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最终变成了这幅难堪的样子。
罢了,罢了……
“听说往生降世了。”宋泽终于提起最关键的事。
在宋泽面前谈论此事,似乎让洪曦月感觉格外难堪,她又瑟缩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了。
周子宣向宋泽拱手道:“是。”
“看你的样子,想必已经收为徒弟了?”宋泽捋着胡子悠悠道。
洪曦月闻言一怔,这才注意到周子宣的装扮极为庄重,必定是出席了重要的场合。
她心中只觉得苦涩,终究是无缘的,她与往生的那点缘分,早被她亲手断送了。
周子宣微微一笑:“是的,此女名为林低烟,已拜入我门下。”
“林低烟……”宋泽细细琢磨,“好名字,不错,改日带来给我瞧瞧。”
周子宣应下。
“时候不早了,事务繁多,该回去安歇了。”
洪曦月早已坐立难安,闻言立刻施了个礼御剑远去了。
宋泽见那红衣乘着月色而去,淡淡道:“子宣啊,你执念太重,心魔将生。”
周子宣苦笑,她一直压着自己的修为不敢晋升,便是知道一旦进入清心境,她恐怕顷刻间就要入魔了。
“逝者已去,如今也该放下了……”宋泽轻轻叹息。
放下?
不,放不下。
他们几个人都被困在了数十年前,不得解脱。
周子宣低头摸索着手链,似哭似笑。
她忘不了过去的快乐,也就放不下如今的仇恨。
那轮圆月静静挂在天上,冷漠地注视着周子宣的痛苦与绝望,也许数年前的某天晚上,它也是这样旁观着少女的欣喜和憧憬。
风吹过云彩遮住了月亮,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也随着风都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