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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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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魔界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为了缓解毒性,重冥将萧芜安置到了清心泉。

她从泉中走出来,对身后的婢女道:“你去告诉重冥,这泉水没什么用。”

半晌,她没得到回复,一转身,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这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人。

萧芜皱眉:“你不是魔族人。”说着她环顾四周,发现了不对劲,“这是哪里。”

男子神色如常:“我是天海沧觉兽。”

萧芜整个人都清醒了:“陆靖。”

男子只道:“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该谢你父亲。”萧芜道。

“他快死了。”男子静静地陈述这件事,“我想你去救他。”

萧芜心惊,嘴上却说:“你们父子真有意思,轮番在鬼门关前过,擅长将别人耍得团团转。”

“沧觉兽不会入轮回,一旦身死,神魂俱灭。”

“那你可知道,我再没有多余的蚀骨丹。”

男子沉默了一阵:“妹妹还在你腹中,我不杀你。”

这般纯净的男子说出的话却恐怖得很。

“杀我?天海好大的本事。”另外,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她有身孕。

他吐字清楚:“背信弃义,抛夫弃子之人,该杀。”

但萧芜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不是君子所为。”

“更何况,我救了你两次。除了蚀骨丹,还有泽更水。”

“那时候你便认出我了?”男子蹙眉。

萧芜同时道:“抛夫弃子的人是你的娘,妩——”她顿住。

面前的男子目光灼灼,她却说不下去了。漫境、梦境中她与药蚀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药蚀是妩儿,而她萧芜是谁?

她忽然不确定起来。

“我才万岁。”她开口。

男子道:“是么。”

萧芜努力回忆,坚定道:“我虽有繁衍之力,却从未生儿育女,腹中孩儿也不过是个……意外。”

“呵呵,意外。”陆靖垂下眼睑,冷笑道,“你曾经那般折辱沧觉,明明不爱却令他受孕。”

“什么?”萧芜哑然,她顾不上自己并不是陆靖的娘,茫然道,“受孕?沧觉兽竟可以孕育后代?”

“沧觉不分性别,皆可以入水挥尾产卵。”陆靖眼里的光黯淡,又忽然燃起火苗,“这是你欠他的,不,是你欠我们沧觉兽的,你腹中的孩子必须留住!”

“陆靖,别说了,无稽之谈,荒唐,我竟然花费时间听你说荒唐话。”萧芜后退两步,转身想走,

“我没有名字。”男子静静地看着她。

萧芜听出他话中的落寞,竟然停下脚步,背对陆靖,她低声问:“沧觉那般珍视你,竟然不给你赐名?”

男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世上他最恨的人恐怕就是我。”

“跟我去天海。”男子以通知的口吻道。

萧芜道:“我若是消失,仙魔必将开战。”

“与我何干。”他冷漠道。

表情与沧觉何其相似。

萧芜还是问出口:“他伤得如何,我,我不一定能治好他。”

“你去了,他便好了。”男子一边嘴角弯起,讥讽笑道,“你对沧觉兽的体质还真是一无所知。”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萧芜拂袖。

“有共同利益便够了。”男子道,“只要你入了天海,你的先天劫便能解。”

“至于仙魔关系,这不由你一人能决定,无论你在与否,这场浩劫都无可避免。”

男子耗尽了全部的耐心,手指微动,二人便已经来到天海。

看到萧芜诧异的眼神,他屈尊降贵一般解释道:“你对沧觉兽的力量一无所知,更何况——”

“何况什么?”

男子忽然拉住她的手。

萧芜浑身一震,她感受到除了天海力量,男子年轻的躯体内还流动着庞大的玉魂。

筝与笙,长刀琅琅,短刀锵锵,这一瞬间最和谐的曲谱显现在他的体内。

萧芜体内的玉魂极其欢快地跳动,像遇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

陆靖,确实是她萧芜与沧觉的孩子!

“沧觉!”陆靖忽然一声暴呵,冲着西南方向展翅,下一秒却撞向透明屏障,如折翼天使一样落在沙滩上。

萧芜寻声望去,她看到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人,站在十米外的礁石上。

“沧觉。”她的声音与海风混在一起。

“我大限将至,照顾好她。”沧觉没有看萧芜,而是对跪坐在沙滩上的陆靖说。

陆靖的声音被海浪斩得断断续续,海浪如泣如诉:“我将她带回来了,有了她,你能痊愈。”

“来不及了。”沧觉的声音浑厚冷静。

“你不是不信命?不信天道?!为什么她来了,你却退缩!”陆靖怒吼。

沧觉就像没有听见陆靖说的话一样,加厚了结界,将萧芜与年轻男子困在天海。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没头没尾地说,眼眸里的情愫让萧芜感到心悸,这一瞬间他明明是陆将军,不,比陆将军多了些别的东西。

萧芜听明白了,她曾说,不喜欢成为陆夫人。

“我要破了这天道局,还天下自由,还你自由。”

沧觉消失了,没有留给萧芜告别的时间。

萧芜顺着沙滩的小石头,走向小木屋。这里她只在漫境中来过,却如此熟悉。她打开门,看到桌子上的卷轴,和一封信。

“萧芜亲启

阿靖是你的孩子,我曾试图对他冷漠,却在他将死之时生出舐犊之情。

沧觉兽漫长的一生中,只会有一个伴侣,伴侣离开之日,便是寿命终止之时。

他的存在和我不断龟裂的躯体时刻提醒着我,我曾陷入你编织的情网。在万年前你离开时,我的生命本该终止。

也正因为继承你血脉的他在我识海里发芽,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我对你的恨一度比肩对天道之恨,但在你死后的万年,这份恨也渐渐淡了。

蚀谷你用捆仙锁困住我那日,我意识到你竟然没有死。

我很清楚,我们之间隔着天堑,就像陆珩和萧姑娘,又像陆珩和妩儿。什么样的契约于你而言都是束缚。

于你而言,情起不过是漫漫岁月中的染色剂,轻易能被擦去。

于我而言,罪心动,悔有情。沧觉兽从出生注定如此。

你忘得太快,我记得太深,天道不公,于你,也于我。

我去寻天道,如若运气好,阿靖能永远脱离天海,你也能摆脱断忆之劫。如若运气好,伪善之人不再居高位,有德之人有善终。”

信件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萧芜起身,她看到一个弃用很久的小床,上面铺着一张小小的毯子,那是从她贴身衣袖撕下的绸缎。

她想象小小的阿靖躺在上面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年轻的沧觉兽走进来。

她反而觉得陌生,后退一步。

看到她眼里没来得及掩饰的疏离,陆靖止步不前,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万年。如今你来了,与我预想的境况差不多。”

“你可以走,但把妹妹留下。”

他才露出一点为人子的脆弱:“我不想像他一样,在毁天灭地的孤独中死去。”

萧芜起身,她看着陆靖的眼睛,尝试将冰凉指尖抚摸他的脸颊。

真是残忍,天道给了萧芜繁衍之力,却没有给她情爱之能。天道给了楠栖情爱之能,却剥夺了她的繁衍之力。

萧芜终于开口了:“我能感受到你的魂,但是很抱歉,我——”

“与沧觉兽相比,所有其他生灵皆是无情。”他自嘲,因此沧觉的孤独深入骨髓。

“我,”萧芜慢慢开口。

“我,好像在心痛?”她蹙眉,像是在疑惑地探索内心的复杂情感,努力地一点点解开纷乱的绳结。

“什么?”

陆靖开始紧张。

萧芜开口:“创办蚀谷,是为我自己;炼蚀骨药,却是为他。”

陆靖的眼睛明亮起来:“你有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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