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封历八月初五,宜动土,宜搬家,宜嫁娶。
也是这日,封国公主封宜下嫁给封国镇国大将梁深之子,梁羽。
当日,去往将军府的那条大路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行人,他们被立在道路两旁的士兵,驱赶到角落旁只为那八人抬的婚轿让足了路。
一男子穿着红色金丝锦袍,胯下一匹全身通黑的骏马。他坐在马背上,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远方,脸上是一丝不苟的严峻,远远望去让人觉得他倒像是今日的婚外之人。
“今日是新郎官大喜之日,我怎么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的欢愉之颜。”
“也许新郎官脸皮薄,不好意思,娶了一国公主,别看面无表情,指不定心里多高兴。”
周遭人小声议论,长晴深思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
一旁快被人挤成纸片的子苓哭丧着脸“小师妹,你不是说你在此处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吗?怎么来凑人间这热闹。”
子苓不知道已经被那些人踩了几脚了,但是他艰难的将长晴护在怀中,避免在人群中挤到磕到,“咱若是再不走,别说寻师父和云婵,今日你师兄怕是要命丧于此。”
长晴看着在自己身前苦苦挣扎还护她周全的师兄。觉得怪不好意思,要来的人是她,遭罪的人是师兄,她连忙道歉。
“第一次见这场面,只记得凑热闹,一时间忘记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现下人多,而刚刚那抹气息也不见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千机铃,那是云婵第一次见面送她的东西,刚刚就是这个东西一直在晃动,现在这个东西却平静如常。
“先离了这人群再说。”
他们穿过层层人群,从人街巷的一端来到另一端,这道街于刚刚那道相比,显得有些清冷。
长晴看着冷清的街道感叹这世人爱热闹的性子果然经历多久都不会改变。
“这人啊,果然天生就爱凑热闹,你瞧瞧刚刚那道街围堵的水泄不通,这道街抬眼望去,冷冷清清的。”
“谁说不是呢。“子芩继续说道:“莫说是人,就连神界,妖界只要是有生物聚集的地方,大家都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德行。”
一阵风吹过,手腕上千机铃又再一次响起,那抹熟悉的感觉又袭来,这一次如此猛烈让长晴心慌不已。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子芩紧张的问道。
她即刻服下治疗心疾的药,一颗不行又一颗下肚这才稍感舒服。
如此强烈的心慌,是她从未有过的,子芩瞧见长晴这样,倒是看出了点什么,心中暗叫糟了,就急忙拉着长晴想离开此地。
可是长晴手腕上的千机铃响个不停,很明显云婵就在附近,她怎么可能会离开。
她躲开了子芩,顺着千机铃指引的方向走去,刚到转角,若不是她眼急手快,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半只脚绊倒在地。
长晴只见地上曲卷一团熟睡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粗衣布条,鼾声阵起。
“喂,大叔,喂,喂。你这样子会绊倒其他的路人的。”长晴试图叫醒他。
可是男子睡的太沉叫了几声都没反应,长晴惦念这云婵,就想着算了,刚往前走没几步,千机铃又发出一阵声响,长晴心想莫不是云婵与他有关。
她知道这人叫不醒,这次索性不叫了,直接上手将男子晃醒。
“大叔,请问你见过这个女孩吗?”画像是长晴昨夜按照自己的记忆临时画的。
中年男子兴许刚刚在美梦中看到了什么,口水还溢在嘴角处,现下,被一声声大叔从梦中唤起,脾气难免会有暴烈。
“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女孩啊,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刚刚那金灿灿的黄金早就被我搬走了,我不管你赔我金子。”
长晴也是无语了,掰开他那攥着衣服的手反驳道:“大叔,这个女孩。”她又将画像靠近了一点,谁知那人竟不是个论理的人,一把扫过画像就开始问长晴要钱。
长晴此时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是因为是在凡尘,只得耐着性子与他争辩:“明明是你先差点绊倒我的,不道歉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你有证据吗?”
身后的子芩探出脑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证….”
子芩话音还未落,那人就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痛声哭喊,引来的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子芩常年不出云幽山,他哪里见过这架势,一时间话都说不出口
“小师妹,这、我、这、”
长晴见这阵势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碰瓷的地痞流氓,她不缓不急的安慰自己的大师兄:“不管你的事。”
中年男子躺在地上,想到今日早上来城里丢的五钱银子,越想心里越发难受,嚎叫的声音越越大。他依旧不依不饶的讨要这金银:“我看二位也是富贵人家踢伤了我,我一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幼儿要养,你们可不能一走了之,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长晴眼见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叽叽喳喳的朝长晴和子芩二人指指点点,子芩想尝试去解释,根本就没人讲,反而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
子芩知道这样下去会引来官兵,这样耽搁的时间更长,索性用凡尘的办法去解决凡尘的问题:“大叔,不如这样吧,你说个数,合适了我们就给,您觉得怎么样。”
那男人一听这话,即刻停止了哭声,装作一脸正派的样子:“我也不是要讹你们,不如这样,你们买下我的灵狐,我有了看脚的钱,你们也能得灵狐,两全其美,这样你们欠我的可一笔勾销。”
长晴确实是被这人的厚脸无耻的样子给震撼到了,合着最后还得谢谢他的宽宏大量不追究。
“小师妹,要不我们不与他一般见识,拿了狐狸咱们就走,一般的野狐狸也出不了几个子。”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继续道:“就当师兄送你的小礼物。”
长晴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一脸乐呵呵的子芩,心想:合着这货,压根就不知道他们遇见了碰瓷的,还着急的贴上去送钱。
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指指点点的,长晴心一横:算了,就当花钱消灾吧,第一次入凡尘就被人讹钱,还真是不好的回忆。
“那大叔,你把你家野狐狸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中年男子一听便乐了,屁颠屁颠的从身后扯下一块黑布,布下盖着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竹笼,笼子里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那人津津乐道的介绍着他这只狐狸:“我可给你们说,我这只灵狐可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仙娘娘,娘娘说了,让我为她找个有缘人,如今我看二位就不错。”
子芩看着眼前那奄奄一息的狐狸,还有它那身上不知是黑还是红的毛。
“老板,你这只,红,哦不,野黑狐确实罕见。你卖多少钱?”
那中年男子满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子芩,那眼神好像在嫌弃子芩不识货一样:“公子还真会说笑,我这狐狸可是货真价实的烈火红狐,而且你瞧,还是双尾,怎么会是山间野狐狸。”
经他这么一说,长晴和子芩这才将眼光看到了狐狸的尾巴上,那两只尾巴耷拉在一侧,若不是仔细去看,定然瞧不出来还有另外一只尾巴。
长晴本以为是个普普通通的山间野狐,如今看来,事实非如此,可是她为何没有感受到周围有灵气流动。
她蹲在竹笼前,仔细琢磨之时,正巧对上了那只狐狸睁开的眼睛,清澈透亮,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略微的熟知感。可是那股感觉却让她想不起来是谁。
“姐姐”
一声姐姐,吓得长晴一激灵,一旁的子芩显然也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这正是云婵,刚刚她还奇怪为何千机铃在此处便不响,原来云婵就在此处。
“可是云蝉?”长晴用传音询问她。
“姐姐,是我。”
“你为何变成如此?你的九尾怎么少了这么多。”
“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我重伤未愈,灵力尽散,恐怕时日不长,原本想着就此了结一生,没承想今日遇见了姐姐和子芩上仙。”
她的话说的有些急切,中间还传来几声咳:“云蝉不奢望这条命还能苟活,只是同我一起长大青丘公子,玉少轩如今生死难料,望姐姐能施以援手,帮我寻他,我也好死而无憾。”
“阿婵,此番来我们受了你爷爷所托来寻你,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跟庄长老他老人家交代。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身归虚无之地的。”
那中年男子看长晴盯了许久,以为她对这只狐狸看上眼,心里不由得暗自盘算着接下来要多少钱合适。
“大叔,你这狐狸卖多少钱?”
接下来长晴的话果然没让中年男子失望,他眼神中流出贪婪的笑意:“姑娘,这可以双尾灵狐,少于这个数字姑娘今日可能是带不走的。”
他一个巴掌五根手指伸在长晴面天,那手掌上布满了老茧,随便一人,便能看得出是一位这人定是常年以打猎生存的人。
“简单。”
子芩不等长晴说话,就将五两银子递上了钱。银子在那男子眼前,男子却没有打算接收的动作。
子芩疑惑不解刚刚还死缠烂打要钱的人,难不成这一刻转性了?
“老板?”他试图去叫他。
那人却摇摇头:“这位公子还真会开玩笑,区区五两银子就将我打发了?我的五可不是五两白银这么简单,你们也看到我这狐狸可是世间罕见的双尾灵狐,不就得将来只能成为狐仙的,狐仙知道吗?”他故意加重了狐仙二字,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既然是狐仙,那不得用五十两黄金作为交换。”
“五十两黄金?”子芩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就他荷包里的二三十两钱银还是他卖了他在云幽山种植了好几年上好的药材才得到的,如今他竟然一开口五十两,而且还是黄金。
“就你这奄奄一息的狐狸,买回家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的,你竟然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五十两黄金。”
那男子看到长晴的眼光还在狐狸身上,懊恼刚刚自己的叫价叫少了。
“公子,你看这位姑娘如此喜欢这只灵狐,五十两,对于你们这种富贵人家来说,不会是一顿饭钱,我看两位郎才女貌,般配的很,不如花了这钱,还能博得美人一笑,也不亏。”
云蝉听着这段话,更是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怎么能拖累旁人,更何况,用五十两黄金救自己,实属的不划算。
“姐姐,你们不要管我了,我自知无几天过活,都是命数,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少轩哥哥。”
“傻妹妹,既然我们找到你了,怎么能丢下你,这种泼皮无濑之人,我有法子对付,只是委屈妹妹今日跟他回家了。”
那人看长晴一直盯着狐狸,生怕她动了什么歪心思,身子往前伸了伸,挡在笼子面前。
长晴“美人笑不笑是美人自己的事情,大叔没听过重金难买美人笑吗?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大叔还是先回家吧,毕竟夜里赶路难免会有遇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男子被长晴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慌了,他家在城外几公里外的村落,途中还要经过一片乱葬岗,他小的时候就听村里老人提及过,乱葬岗夜里不干净。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古人不是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看着太阳一点点的消失,只在心里盼望太阳能等等自己,等自己到家在落下去,可是太阳又怎么会听他的。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今日挺倒霉的,来的路上丢了些银两,睡觉时又被无缘无故的踩了一脚,现在又遇见了这两个小毛头,他强压自己心里的不安与慌张:“黄毛丫头,瞎说什么呢。这世界哪有那么多鬼神的,去去去,不买去一边去,别耽搁老子回家。”
那男子也忘记了自己脚还瘸着的事情,背起竹笼就准备走。
“哎呀,大叔,你脚没事了。”长晴故意大声吆喝,生怕周围的人看不到一样,那人见自己已经露馅了,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急匆匆的离去。
子芩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瞧了瞧之前还在指责他们的那群看众,现在又在指责那慌乱的身影。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处,人也就散了。
叹息道:“人们永远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面,只会不问缘由的去同情弱者,根本就不在乎事实真相,”
长晴拍了拍子芩的肩膀:“这原本就是人的本性,但是世界之人千千万,总会有一些人会遏制本性,坚守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