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公子游青楼
翌日清晨，赵末早早更衣起床，站在李酆门前轻敲两声，说道：“公子，今日我须前往市集购买些许物资，还请公子借我些银两，借据呈上，将来定当带利归还。”房内并无动静，难道还未起身？
“公子......？”
“借据拿来，银两拿去。”李酆从客栈外回来，看装束应是练了早功，果然还是有志之人勤奋，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一把接过对面扔来的钱袋，感叹也就此打住。
“银两比借据上多，剩下的用不完回来再还你。”赵末边数着手中的银子边头也不回地下楼。
“卫玄，她的安全你负责。”李酆正眼都不瞧一眼地关上房门：“还以为有与众不同之处，结果还是姑娘家心性，逛街？不过如此耳。”
卫玄跟着赵末出了客栈，总是在侧后两三步的距离，赵末停卫玄停，赵末走卫玄走，这不是婢女又类似婢女的跟随终于还是让她忍受不住，突然停下开口道：“卫大侍卫，你若要跟着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同我并肩而行，二是离我再远些，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卫玄正欲开口，赵末接着说：“你家公子只说让你负责我安全，并没有说与我如何行走，这段路程若想继续，你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卫玄只好拜礼道：“依姑娘......不，依公子所言。”
“还有，请不要再给我行礼了，我不是你家公子，担不起你的礼；你这卫侍卫叫起来也是拗口，如今出门在外，为你我方便，各自直呼姓名如何？”赵末继续说道。
“公子不可，公子是我家公子......公子唤我姓名即可，我......我唤公子......小......公子？。”卫玄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怎么又成你家公子？还小公子？哎......脑壳疼。”赵末用手扶额，轻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也别难为彼此，“末”亦有小的意思，算起来她应该也比李酆小两三岁，昨日还差点结拜成兄妹，这称呼就勉强接受吧。
“并肩同行，不行礼，可以吗？！”这是赵末最后的倔强，今儿阳光明媚，雨过天晴，风光正好，景色宜人，绝不能出师不利。
“好！”卫玄挺直腰杆眼神真诚：“我们去哪儿啊小公子？”
“第一站，胭脂铺！”赵末手中有“两”心不慌，打了借据的钱就变成了自己的钱，当然要好生使用。二人大踏步迈进了胭脂铺的门，卫玄一下子被玲琅满目的物件儿迷了眼，铺子里的姑娘婶婶看着他，仿佛看见稀罕物，毕竟这年头，逛胭脂铺男子确实少见，可况这位少年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那凡夫俗子。卫玄迅速被人群包围，回头寻找赵末时却见她正在角落处与店家攀谈，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突围，但只要人在视线内，卫玄就有替她挡下危险的把握。况且小娘子的东西他也不懂，硬凑上前去反而尴尬，倒不如就在此处看着。卫玄一面应付着眼前的婶婶姑娘，一面留意赵末周围动静。可赵末一直背对着他，似乎在低头认真挑选什么。
“请派人将这封信加急快马送至扬州茶庄赵府，无论信中内容为何，还望传递之人切勿私自窥探。若能完好交与赵庄主手上，必有另一份酬金相谢。这一份工两份酬劳，须诚实守信之人方能赚得。若是中间出了纰漏，你也看到，”赵末指了指卫玄的方向，“后果并非你能承担得起的。”此时卫玄身姿挺拔，立于庭中，手持佩剑，目光如炬，保持着初见时寡言少语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唬人的危险。
店家看了看赵末，又望了望卫玄，恭谨回道：“公子放心，从二位进入铺子起，我就知道二位并非我等凡人，此事定当为公子办妥，守口如瓶。”赵末将信与银两交与店家，转头向卫玄招呼，“走吧。”卫玄瞬时抽身，二人一同走向下一处。
这些年父亲以扬州为中心，将茶庄铺子布置在几方重要城市，北方三处、南方四处，西南方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便只有一处。而要到达自己家的庄铺，离这里尚有距离。等到那时恐怕已太晚。所以选择这家扬州也有的胭脂铺分号，他们有自己的运输渠道，号内传递，应是稳妥。赵末一路思索不发一言，卫玄看着赵末手中空空如也，正欲开口，赵末说道：“没看见合意的，也就不浪费钱了，毕竟钱也不多。”卫玄又欲说话，赵末接着道：“你的佩剑能给我看看吗？”卫玄愣住，却自觉地将佩剑交予赵末，打开一看，银光寒冷刺眼，剑身轻薄锋利，确是把好剑。“若是想得你这样的剑，须得找什么样的兵器铺子，多少银两多少时日？”赵末一边把剑交还他，一边问道。
“我的剑乃公子所赐，所费银两与时日......我却是不知。”卫玄如实回答。赵末点点头，也是，明日就得启程离开，哪儿有时间来定制打磨。
“那我们就去城中最好的兵器铺子。”赵末打定主意，直接买，最合适。
二人一路打听，来到了城西有名的兵器铺。此处离郡守府仅一街之隔，来挑选弓箭的人看上去衣着华丽，想来这里兵器的价格定是不便宜。赵末站在门口，摸了摸袋子，迟迟不入内。卫玄见她与之前胭脂铺的气质大不相同，笑了笑说：“小公子放心，我虽不懂胭脂，但这个我懂，一会儿定给小公子挑件趁手的。”赵末挤了挤笑容，点头称是。转头将卫玄从头打量到脚，盯得他背后有些凉意。
“可惜，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等会儿结不了帐，都没法押你。”赵末默默。
“小公子，请！”卫玄仿佛看到宝藏，恨不能立马冲将进去一顿搜罗。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想起，还没问到底买什么呢。扭头一看赵末，正怔怔地立在原地，被一群叔叔哥哥围着。
“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呀。”
“太过羸弱，风吹就倒，还来看什么兵器，怕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哭哭唧唧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赵末只剩无语。
卫玄大步过来一把挡在她身前，“小公子这边请！”将她带到一边，抱歉地说：“卫玄失职，未能看护好公子。还望公子......”说完又习惯性地行礼，赵末手抬住他的胳膊，阻止了周到的礼数，说道：“卫玄，我想要把匕首。”
“是，我这就去选。”卫玄恢复了那冷峻的回答。这时而严肃时而飘忽，也算是少年心性吧，毕竟在他这个年纪，普通人家也还是可嬉戏玩闹的，只是跟着他家公子，难免责任和使命多了些，想来也是不易。赵末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心下有些唏嘘。
“小公子，这柄如何？”卫玄似寻得了宝贝，切切向赵末问道。赵末将匕首握在手中，护手长短适宜，刃口锋利，轻重得当，可割可刺，确实是一柄好刀。
“就它了。”赵末肯定回答。转而询问“价值几何”时却声细如蚊，卫玄见状大吼一声：“店家，这匕首价值几何？”店家见状赶紧回到：“客官，二两纹银。”
“我们要了！”赵末这下底气来了，原以为所费甚巨，没想到买完还有剩余，心情大好，多谢李酆公子大手一挥甩出的比借据多出来的银子，果然还是他大气。赵末心里暗自谢谢那位公子。取了匕首别入腰间，这下身上有刀心更不慌了，可肚子有点慌。早饭未用就出了门，现已过去半日有多，是该找地方吃饭了，好好尝尝昨晚的糖醋桂鱼。
“卫玄，我看那家酒楼不错，我们去那儿吃吃喝喝填饱肚子再回去，如何？”赵末拍着卫玄的肩膀，作势就要进去。卫玄抬头一看眼前高楼，气派有余，虽装饰得花哨了些，名字也娇俏了些，但看着人出出进进甚是热闹，就他了！于是，二人便走进了这气派而花哨的“春雨楼”。
进楼之后果然别有洞天，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处处不同。大堂内喝酒吃肉还有人相陪，太热情了吧。赵末与卫玄两两相觑四目相对却不知从何说起，一位穿得花里胡哨的婶婶径直走了过来，边笑边把二人往里推：“二位公子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快快快，不必拘谨，放心我们必会照顾妥帖。”
赵末行得一礼：“有劳掌柜，店里的特色可悉数呈上。”现在手中有结余，口中自然大气，今日之事办得如此顺利，心情自然大好，必得好好庆祝才是。谁知这位婶婶一听此言语，立马使了眼色，三五人围将上来，要把二人拖到楼上房中。
“贵宾两位，楼上请！”声线悠长洪亮，果然是长期报菜名的。赵末和卫玄相视一笑，双双挺直腰杆拔腿上楼，刚一坐下，满桌好酒好菜齐备。二人见状再也不寒暄，抓起筷子便大快朵颐。二三女子迎面而坐，琵琶与筝共谱一曲，另有舞女随音起舞，身姿婀娜，香气萦绕。
“嗯嗯，果然不错！”
“好吃好吃，我就说嘛，人多的地方必是有道理。”二人十分满意，饭足菜饱鼓掌示意之际，才发现旁边还坐着刚拥他们入内的其他女子，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们。
“是有哪里不对？可有哪里不对呢？”赵末心想。此时一阵肚痛，起身要走，卫玄正欲上前，被赵末摁住：“我去方便，你不用跟来。”
卫玄闻言只好坐下，想来酒楼里应该不会有事，“若有事，大声呼喊即可。”还是得嘱咐到位。
赵末应下，将钱袋交给卫玄，“结账后门口等我。”说完便转身向众人询问后匆忙前往。可来到茅房前面，赵末却迈不开腿。如今装扮是男子，理应是往男厕；可自己实为女子，怎么能进去？！踌躇再三，脚一跺心一横，将自己头上的银簪取下，露出乌黑长发，遂往女厕走去。
忽听外面有人吵闹，声音却似卫玄，一时竟忘记将头发挽起。只见卫玄离门口还有数丈之远，已被层层包围。“发生何事？”赵末上前询问。
卫玄看到赵末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小公子......姑娘有所不知，我付完帐下楼欲寻姑娘，先前那婶婶却追将出来说我们账面未清，所欠甚多，可我们吃的饭菜，按照市价我所付之数应有零散未找，怎么可能还欠他们！”
旁边婶婶盯着赵末，说道：“这位公......姑娘，你们当我春满楼是什么地方，出去打听打听，在我这里吃白食，是个什么下场！”
赵末疑惑地说：“我们不是已经付了饭前，何来吃白食一说？若是饭钱不够，我们再补上就是。”赵末向卫玄示意，卫玄回道：“姑娘，钱袋里全部的钱都给了他们，可他们还说不够！”
赵末不解地看向“掌柜”：“这是为何？”
“掌柜”嗤笑一声，说道：“姑娘，你们付的只是饭钱，可我这些姑娘的钱，在何处呀？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你二位，来青楼只出饭钱不给姑娘赏的，我这儿可没有改行做酒楼呀！”
“什么！青......青楼？！”二人瞪大双眼，眼前却有些漆黑一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掌柜”靠近赵末，接着说：“我看姑娘你不错，实在没钱，拿你抵了，你那兄弟便自个回去吧！”
“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赵末与卫玄此时心倒想到一处去了，两人对望，仿佛看到了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自己。
“来人啊，带这位姑娘进房。”“掌柜”发话，旁边突然涌出几个小厮将赵末拉住，卫玄拔剑欲出，赵末哭笑不得慌忙说道：“不至于不至于，不就是要钱吗，有有有。”虽不想劳烦公子，但这种时候了，脸面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我家兄长，就住在城东客栈里，待我修书一封，他定将银钱奉上，只多不少。”
“掌柜”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姑娘，你这套说辞这么多年我不知遇到多少，无非是拖延时日最后被弃，或者通风报信来人相救最后还是把自己搭进去两种结果，看多了这种招数也就你这样的新人总喜欢使。还是乖乖进去，少吃些苦。”小厮又开始拖拽，拉扯之中赵末手腕上的珠串露出，“掌柜”定睛一看眼神发光，一把抓住赵末的手，说道：“姑娘，有这等宝物怎么现在才拿出来，你这一颗就值多多有余。”说完便动手想将珠子取下。赵末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你放手！卫玄！”
卫玄听令拔剑而出，瞬间眼前倒下一片。赵末仍然被人嵌制，继续向后院拉去。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卫玄一时无法分身。
眼看着赵末就要消失在面前，“住手！”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卫玄一听即明，转身行礼，“公子！”少年抬手一挥，不予理会，朝着赵末的方向望了一言，扔给掌柜一个钱袋，分量沉沉。掌柜打开一看，立马喜笑颜开，眼角褶子堆满，“不知公子驾到，实在招待不周，还望公子恕我眼拙耳鸣，得罪令妹之罪。”边说边使劲儿甩了甩手，小厮们得令终于放开了赵末。
赵末此时乌云垂发，鬓角微乱，一只手死死按住另一只手腕，低头没有言语。李酆见状走上前去，解下自己披风，将帽兜附于赵末头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抬起胳膊，二人向门外走去。卫玄满怀愧疚地紧随其后，目送二人上了马，身形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