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鬼 3
梳洗台的水龙头拧得很紧，莲蓬头也没有滴水，就好像刚才的声音是她的错觉似的。只不过不知是同屋人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黑色的瓷砖地面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从窗户的方向一路逶迤到浴室大门位置。
庄镜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这里是四楼，下方是旅馆后的一整块草坪，没有能够让人能踩着攀爬上来的空调外机，或者突出的墙体和窗台，但是墙壁上却同样留下了深色的水痕。
“外面有什么吗？”背后突然有人问。
白蕊吓得肩头一颤，猛地回过头，看见睡眼惺忪的舍友正扒着门看他，章静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暗色里探出的脸精致漂亮，眼下的一点泪痣，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透出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白蕊晃了晃脑袋。那应该只是她被吓了一跳后产生的错觉。
“这痕迹是你留下的吗？”她指着地面的水痕问。
章静说：“没有，我入睡后就没起来过。”
白蕊犹豫着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对方。如果是个玩家，她必然要多说两句，好好讨论一下，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任务面板上还是一片空白，但面对一个NPC她无意多说。
“有什么问题吗？”章静又问。
“不...可能是我的错觉吧。”白蕊关上了灯，又妥善地将浴室的门带上，让室内重归黑暗。
两个女孩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回到了床上，白蕊刚刚拉开被子躺下，就听见章静说：“但是这里好像有些相关的传言。”
“传言？”
“嗯，就是关于合宿地的灵异传言。”
“你详细说说。”白蕊心知，这是副本的关键环节，NPC出来给他们交代背景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这之后他们的任务面板应该会颁布任务。
“这个合宿地在二十年前曾经发生过可怕的案件。”对方说，“市里举办的足球夏令营挑选了各校总共二十二名学生和五名教师一起参加封闭集训，两周后却没有按时返校，于是学生的家长报了警。”
“然后呢？”
“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死了，整个合宿地到处都是尸体，状况惨不忍睹。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没有查到最后的凶手是谁，于是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
“二十二名学生和五名老师都死了？”
“都死了，所以找不到凶手，并且警方排除了外来人员作案的可能性。”顿了顿，章静又继续说，“也没有找到有谁杀人后自杀的证据。”
白蕊陷入了沉思。
她其实不认为今晚会有玩家遭遇袭击，或者什么别的状况，但另一方面，听到那些关于这个合宿基地过去的死人的情况，难免怵得慌。
“...你是害怕了吗？”
白蕊诚实地说：“有一点。”
然后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隔壁床的章静从床上爬起来，重新走进了浴室，她象征性说了句“现在你不用厕所吧”，就“咔哒”一声——白蕊听见了她将浴室的窗户上锁的声音。
“睡觉吧。”
章静掀开了被子重新回到床上，当室内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白蕊听见对方喊了他一声。
“白蕊。”
白蕊应了一声。
“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次的集训合宿。”对方的声音从那头飘过来。
白蕊没搭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很想回一句“经理参加这种合宿不是应该的嘛”，但又害怕自己因此被NPC看出身份不明。
“不过也好。”章静又自言自语似的说，“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白蕊完全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糊地迎合了几声，在模模糊糊的黑暗里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
这一觉彻底睡到天明，一夜无梦，第二天白蕊是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里醒来的。
在恐怖副本里一觉醒来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尖叫声几乎是标配，所以白蕊虽然掀开被子的动作很迅速，但实际上满脑子都是“来了来了绝对发生什么事了”。
睡在靠近大门方向的章静比她起得更早，正站在门口扭转门锁往外看，打开的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叫喊声，紧接着对方开始小声询问门外的人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白蕊低声问。
“好像楼上出了什么事。”章静往外张望着，像是在等她。
他们一共二十七个人，两人一间共十四个宿舍，有一人单独一间，全部分布在小楼的四五两层，叫声是从楼上传来的。
白蕊往脸上撩了几把水算是洗了脸，又胡乱用漱口水漱了个口，就拔腿跟着章静一起出了门。
他们从宾馆的消防通道爬上五楼，正好看见在走廊中部围着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
章静看起来很冷静，她带头拨开慌乱的人群径直走了上去，白蕊连忙跟上她的步伐，瞧见506室的门大开着。
“滴答——”
“滴答——”
一片嘈杂里，不知为什么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浴室的门也是敞开的，一个只穿了背心的男生正面朝下，以一种极度僵硬的姿势扎在蓄满水的梳洗台内，他的背脊弯曲得极厉害，头发在水中飘散着，浑身湿透，梳洗池边缘的水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在慌张的人群中，最靠近梳洗池的是叶梓盟。他眼下一片青黑，想来是睡眠不足，起床气旺盛，只顶着一众人惊恐的目光走上前，抬手推了那男生一把。
“砰——”
对方向着一侧歪倒，重重砸在地面的黑色瓷砖上。
面容苍白浮肿，满脸是水，俨然已经没了生命气息。
围观的大学生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房屋内外一片兵荒马乱，哭的哭叫的叫跑的跑。
在这片混乱里，宋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觉承担了查看现场的重任。他瞥了一眼装满了水的梳洗池，在尖叫声里皱着眉往窗户的方向走了两步。
“窗户果然是半开的。”随即，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平静的女音，侧头看去，是章静。这个女孩绝对是个重量级的引导型NPC——宋爵在静海第一中学为原型的“休息站”和一些玩家们进行过交流，知道有些副本里会出现那种分量很重，甚至全程和玩家们混在一起的NPC，但另一方面，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这个副本大概率也很难通过。
在章静的提示下，宋爵仔细查看了一下窗框，那里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水痕，一路延伸到浴室门口。
他低头看着那道水痕从浴室门槛继续往前逶迤而去，长长地拖曳到室内靠里的那张床铺边，被褥边缘也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似乎是凶手的行动轨迹。
“他舍友是谁？”宋爵回头问。
“是，是我...”
然后他看见童真举着手，战战兢兢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清晰的泪痕，眼镜歪斜在鼻梁上，眼睛又红又肿，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白蕊：“...那你还真的挺惨的。”
进副本的第一个晚上舍友就被溺死在梳洗池里，这份殊荣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的，尤其是还是童真这种看起来脆弱得随时要晕倒的类型。白蕊觉得他甚至比上个副本叫叶温的玩家还要胆小，如果遭遇了被鬼追杀的情况，估计跑都跑不懂直接坐着等死。
接触到白蕊的视线，童真嘴角一扁，眼见着又要哭了。
“有电话吗？通知楼下前台报警了吗？”庄镜听见身后的明月楼在问周围的人
这人在这个副本到底是个什么人设？为什么硬是演出了一股唯物主义者的风格？她扭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宋爵爷跟着一起看了过去。
以玩家常识和看过的恐怖小说等数据来看，副本已经开始，除了他们再无他人，甚至连前台都突然失踪，电话线全部被剪断，谁也没有手机不说，接送他们的大巴肯定也不在了...
果不其然有人大声说：“前台没有人！大巴也不见了！我们找不到电话，现在回不去了！”
恐惧的气氛立刻在学生之中无声地蔓延开去，有人崩溃地叫着“我要回家”，有人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还有人不发一言转身就跑，似乎是不相信他们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冷静点！大家都冷静点！大家都是足球社的正式社员，是腿部力量不够强还是身体素质不够好？吓成这样是让谁看笑话呢？”走廊另外一头传来的声音，勉强让慌乱了几波的学生们镇定了一些，一双双含泪的惊恐的眼睛一起看过去。
紧接着一个平头的黑皮肤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原著里，在遭遇了第一起死亡事件的时候，足球社的社长魄力十足，立刻冒出来主持大局，暂时安抚了所有人恐惧的情绪，为了让迷惑的宋爵等人弄清状况，庄镜不得不勉强自己做个热心人：“社长。”
她旁边的明月楼迅速跟着喊了一句：“社长。”
年轻人走到近前，庄镜盯着他的脸，随即一愣。
【系统。】
【系统你出来。】
系统问：【怎么了？】
【这家伙不是上个副本的那个被孔权干掉的倒霉蛋吗？】年轻版本的那种。
啤酒肚的张欣无意中触发了鬼魂的攻击程式，这个和他一起的倒霉蛋，应当是叫做蒋王的，也被一起攻击，死于非命。
再回忆一下分配房间的时候的那几个老熟人，庄镜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你们副本是没有龙套，需要把死掉的玩家一起弄进来演戏？】庄镜无语至极。
系统讷讷地说：【可能是一些巧合，不过也没关系吧，反正这些人大部分也都是要死的。】
庄镜：【话是没错，但...】
但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玩家们据说在离开了第一个副本之后，可以清醒地留在“休息站”里交换信息，但她在第一个副本之后就被动陷入了沉睡，上个副本明明还没完结，可系统只是敷衍了事，并不和她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她还得在这个副本想办法套出宋爵等人掌握的信息。
此时的气氛短暂地陷入了冰冻。
所有人都眼巴巴等待着作为社长的蒋王给出应对的办法，后者也不负众望，转身问：“数一下人数，大家都来齐了吗？”
“少了几个人？”
“为什么要数这个？”
在周遭惊讶的询问声里，庄镜默不作声地快速数了数在场的人数。
二十二个。
除去死掉的这一位，还有四个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