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苏西强忍了好久才勉强压下了这股冲天的愤怒。只是她和玛吉才刚走了几步,就见前面一个房间的门猛地被打开了。
有个满身是血的女孩从里面跑了出来,但是她伤得很重,没跑两步又重重摔在了走廊上。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用那种阴沉沉的目光看了苏西她们一眼,然后他弯下腰,扯住了那个女孩的头发,像对待一块破抹布一样把人拖进了房间里。
“砰”地一声,他重新关上了门。
苏西把手按在了剑柄上,盯着那扇门一步步走了过去。
忽然身后有人搭住了她的肩。苏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来人是芙罗拉,她似乎被苏西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伸手抚了抚胸口说:“好端端的谁惹你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把女孩子给你带过来了么?”
芙罗拉指了指身边那个女孩,“她叫艾米,今年十三。”
苏西看了看这个一脸稚嫩的女孩,又把头转了回去,目光落在地面的那些新鲜血迹上。
“那个女孩可能要死了。”苏西说。
芙罗拉扯了下唇角,“一个伎女而已,死了就死了,又有谁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苏西紧握着剑柄,“我在意。”
“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帮得了她一次,帮不了她一辈子。”芙罗拉一双美眸睨向她,压低了声音,“又或者说,你们想在这里打一架?”
“……”苏西冷着脸不说话。
芙罗拉显然不想将这件事闹大,她很快转移了话题,“走吧,你们的房间在前面。”
后面的艾米偷偷看了眼苏西,低下脑袋跟在了芙罗拉身边。
苏西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那扇门一眼,才和玛吉两个跟了过去。
冲动办不成任何事情,她需要好好想想办法。
……
220号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旁边的几个房间暂时还没有客人。
芙罗拉站在门口,等她们三个走进去后,便顺手替她们关了门。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艾米怯怯地看了苏西和玛吉一眼,哆哆嗦嗦地开始脱衣服。
苏西忙阻止了她,“我们来不是做这个的,是有事要问你。”
艾米赶紧停住了,她小声地抽泣了一下,弱弱地问:“什么事……”
苏西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蹲下身,目光跟她平视。等艾米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苏西才放轻了声音说:“别怕,只是几个很简单的问题。请问,你是在前几天被那些海盗卖到这里来的么?”
这几天在港口靠岸的就只有那一伙海盗,所以她们也不怕弄错。
艾米见苏西这么温和,人顿时放松了一些,小声回:“是的。”那段回忆实在是她的噩梦,一回想就让她止不住发抖。
苏西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错。于是她接着问:“那当时你有见到过一个女孩子吗?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白金色的长发,灰蓝色的眼睛,皮肤白白的,长得特别漂亮?”
唐娜说忧忧的容貌非常出色,见到过她的人肯定不会忘记。
艾米很快就想起来了,“我见过,她当时也在船上。”虽然那时她只顾着伤心和害怕,但这样一个美丽到全身都在闪闪发光的女孩,没有人会轻易忘记。
“那后来呢?她跟你们一起下船了么?”苏西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更亲切了一些,“或许,她现在也在这个地方?”
“没有。”艾米说:“我只在船上的时候看到过她,后来就一直没见过了。”
苏西和玛吉顿时对视了一眼,看来忧忧确实是逃出去了,那她到底是为什么,没有过来跟唐娜碰面?
这个她们暂时是肯定想不到原因的。
“我们要走了,你跟我们一起离开吧?”苏西并没有把她们两个是女孩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这个地方太危险,一旦身份暴露,光靠她们两个半大的小孩子,要跑出去估计也得脱一层皮。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这是苏西贯彻的理念之一。哪怕她是一个天才,在她没有长大之前,她也得遭受各种的限制。
不过虽然她救不了这里的所有女孩,但悄悄带一个人出去她还是能做到的。
出去之后,她们会负责给她找住所,保证她基本的安全与健康。
艾米听到这个话,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她就垂下头去,“对不起,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能离开。”
苏西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她没有理由要留下来。
艾米似乎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惊恐,“我们都离不开的,伎馆里已经记录了我们的名字,一旦有人逃跑,其他人都会被惩罚的。”
“他们会挖掉我们的眼睛,割掉我们的舌头,斩去我们的四肢……这样一直接客,直至我们死去。”
“艾米说得没错。”忽然她们的房间门开了,芙罗拉拿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苏西和玛吉顿时警惕地看着她,她们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有没有在怀疑什么。
芙罗拉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坐下来点了根烟,“……放轻松,我要是想对你们做什么,这会早就喊人了。”
苏西面无表情地看她,“你有什么目的?”
芙罗拉笑了笑,“只是想跟你们聊聊而已,两位可爱又勇敢的小姑娘。”
“……”苏西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就去摸剑柄,“你怎么猜到的?”
“刚刚你靠近我的时候。”芙罗拉笑得很迷人,“在我们这一行做久了,是不可能再对男人抱有幻想了的,他们只要稍微靠近一点,我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恶臭的味道。”
芙罗拉边说边冲苏西眨眨眼,“只有聪明勇敢的女孩才能让我心动。”
苏西紧紧盯了她一会,发现她不像说谎的样子,便也走到另一张椅子旁坐下。只这么一会时间,她的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很多事,“这里的人都走不了,是么?”
芙罗拉点点头,“这个伎馆表面上是由我在管理,但其实我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有用的时候就留着,没用了就抛弃。”
“说抛弃还好听点,要真发生点什么,他们不会让我活。”
“我也是很多年前被卖进来的,跟我同一批的女孩都死了。有的是自杀,有的是生病死的,有的是因为堕胎,当然也有被谋杀的。总之,进来的女孩都很短命,像我熬这么久的很少见。”
“我以前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在这里面认识的。她长得比我漂亮多了,人还特别温柔,在这样的地狱里,能碰到她,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但是没多久,她就被一个客人传染上了性病,她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虚弱。可即使如此,她仍是得不停地接客。她的病情就这样变得越来越严重,到了后来,当她无法再工作的时候,他们直接就杀了她。”
“他们没有给她找医生吗?”苏西问。
芙罗拉又吸了口烟,“没有。”
她望着眼前的烟云,继续说:“能上门的医生大多是为有钱人服务,剩下的没几个看得起伎女。去医院就更不可能了,他们怕人逃跑,也怕浪费时间浪费钱。”
“一个伎女的命,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一大笔治疗的费用,完全可以用来换取更多更年轻更健康的女孩。”
“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除了我,再没有人记得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怎样悲惨的命运,他们只会羞辱她,骂她是一个伎女,即使从头到尾她都是被强迫的。”
“那你一定很难过。”玛吉说。
“嗯,一开始的确是,我很难过很痛苦,一度想要自杀。”芙罗拉微微眯了眯眼,幽幽地说:“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伎院,女人没有知识和权力,就只能当伎女。”
“区别就是,当一个人的伎女还是当一群人的伎女。”
“在男人眼里,她们可都是同样的下贱,即使有人不承认。”
“女孩们小的时候很容易对男人抱有幻想,但其实性.交就是这么回事,你几乎爽不到。不仅如此,各种性病还特别容易找上你,因为这些男人都太脏了。”
“而且男人也是真的没人性,很多女孩都是被自己的父亲、兄弟、男友甚至丈夫卖到这里来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可交易的物品。”
“或许你们觉得我话太多了,但,是人总有倾诉的欲望。这些话,你跟男人说不来,他们只会打你骂你羞辱你,觉得你发神经,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事。”
“你们觉得,女人能够改变世界吗?哪怕是在很遥远的某一天。”
……
走出房门的时候,苏西和玛吉都没有说话。
特别是苏西。她本以为她在书上了解得够多了,但现在想想,那些书大多都是男人写的,他们隐瞒和篡改真相轻而易举,她的认知是完全不全面的。
她需要更多女性的伙伴,她需要了解真正的一切。
她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如果它是丑陋的,痛苦的,那她就拼尽一切打碎它,重新建立新世界。
——与这个世界上,更多更多的女孩子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