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舞伴
破云的日光照拂过花园,穿透神殿那一面面精美的彩绘琉璃,在地面上留下五光十色的足迹。
清晨的伊忒诺神殿要更安静一些,连屋顶上的鸟叫声都显得清脆了几分。
昨夜奥斯特维亚的大神官们召开了紧急会议,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结束,因而今日的晨会便取消了,留在神殿的只有负责守卫的人造人。
今早的天气时阴时晴,阳光露出来一会后,没多久又被云层遮蔽了。
头顶的云层一点点地吞着光,树冠失去了华丽的金衣,瞬间变得暗淡了不少。阴影不停地掠夺领地,很快便覆盖了湖边那人的身影。
眼前的这片人工湖非常美,它也是大神官们的杰作。它像是翠绿的宝石,又像是情人的眼眸,又美丽又温柔,包容着迷惘之人所有的心事。
那个“迷惘之人”此时就坐在湖边,他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黑色舞衣,深V的领子开得很大,露出一片轮廓优美的胸膛。而在那片半裸的胸口处,有条项链垂荡在中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一枚很特别的婚戒。
这枚婚戒跟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很相似,它们明显是一对。
这个男人的容貌相当俊美,也很有辨识度。一头深褐色的短发梳成了三七分,右边的额发有些长,微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神色孤独而迷惘,还有一点点的难过。
作为奥斯特维亚的大神官之一,高筑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事实上,他成为大神官之后,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光。
所以他常常会让自己投身于炼金术的世界里,只有那个时候,他的灵魂才会得到滋养,让他不再感觉到痛苦了。
但是今天,汹涌的思念又再一次席卷了他,这次的情绪来得如此强烈,几乎打垮了他本就不堪一击的内心世界。
高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再回到过去一次的话,他肯定,会有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
高筑五岁的时候,他们隔壁搬来了一家新邻居。他们这一片居住的人生活都还算富裕,住宅的格局也很相似,每户都有一个宽敞的私人花园。
那天高筑起得很早,他打开窗之后,就呆呆地站在窗口,两眼无神地望着远处蹦蹦跳跳的小鸟。
高筑从小就是个沉默的孩子,他很喜欢看书,更喜欢独自一个人思考。他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觉得他们都很幼稚,完全跟不上他的想法。
但是这一天,高筑却被书本以外的东西吸引过去了。
高筑待在窗口发了会呆,正当他打算下楼的时候,忽然,他的目光瞥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从隔壁的屋子里跑了出来,她的动作轻盈而美丽,像只活泼又快乐的小鸟,一瞬间就来到了花园里。
然后她踮起脚尖,开始熟练地转起了圈,在花园里翩翩起舞。
高筑完全被她的舞姿吸引了,她的动作是那样的柔美流畅,仿佛她与面前的景色融为了一体。而且她跳舞的时候是真的快乐,她飞扬的笑容一如热烈的阳光,瞬间照射进了高筑幼小的心底。
高筑几乎是眼都不眨一下地看完了女孩的整支舞,哪怕女孩的动作停了,他仍是站在窗口傻傻地看着她。
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书本,才会散发出如此灿烂夺目的光芒。
当高筑还沉浸在女孩的舞蹈里时,隔壁屋子里又走出来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比女孩要大不少,他走过去跟小女孩说了会话,没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到他们两个笑得那么开心,高筑不自觉地,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于是高筑忙在他们发现之前,离开窗边跑楼下去了。
高筑开始破天荒地留意起了新邻居的消息。斯特朗一家有四口人,斯特朗夫妇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大儿子利欧·斯特朗今年十岁,小女儿克莱儿·斯特朗今年五岁,她跟高筑同龄。
克莱儿三岁不到就开始学跳舞了,她的天分很高,那些高难度动作她随随便便就能跳出来,曾经让她的舞蹈老师都惊诧不已。
这次他们家搬过来,家庭教师什么的都得重新找。正好高筑家雇佣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师,所以两家一商量,打算让克莱儿也加入进来。
在斯特朗一家搬过来后不久,他们便邀请了周围的邻居来家里做客。因为高筑家离得最近,所以他是第一个到的。
那个时候克莱儿又在花园里跳舞,她柔软的裙摆飘飘荡荡,像是轻盈的蝴蝶,在花丛间飞来飞去。
她跳得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多了一个人。
高筑也看得很投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美丽活泼的身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轻得有些飘飘然。
只是克莱儿一跳完就跑了,高筑回过神,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毕竟刚刚他欣赏到了一场优秀的表演。
“你、你跳得真好!”高筑好不容易追上了女孩,赶紧说了那么一句。说完还没等对方有反应,他整个脸就先全红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克莱儿很快回过了头,她的目光落在高筑红通通的小脸上,几秒之后她扬起了头,特别骄傲自信地回:“这还用你说?”
“……”高筑的脸顿时红得快冒烟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丢脸了。
“我、我学习很好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都可以问我!”高筑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有用,这样他似乎会不那么丢脸一些。
克莱儿又睨了睨他,跟她活泼柔软的舞姿不同,她的性格非常要强,于是高筑很快就听到她说:“我学习也超好,说不定你还要请教我呢!”
“这、这样啊……”高筑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哦……嗯……”
克莱儿无语地看了看他,就管自己跑开了。
高筑跟个游魂似的在斯特朗家做完客,回家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两天,这才感觉受伤的心灵稍稍恢复了一些。
然后高筑又控制不住地开了窗,他从窗缝里偷偷地往外望,果然又见到克莱儿在自家的花园里翩翩起舞。
高筑觉得自己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对克莱儿的关注,已经远远超过了他钟爱的书本。
他到底该怎么办……
但是命运似乎不给高筑思考办法的机会,因为没多久,他和克莱儿就开始一起上课了。
课程安排在上午,是克莱儿过来他家上课的,下午她还要回家练习舞蹈。
老师先让他们两个做了次测验,她想根据测验成绩来看看克莱儿的学习进度。成绩很快出来了,克莱儿跟高筑一样,所有课程都得到了满分。
面对高筑一脸惊讶的表情,克莱儿很淡定地说:“我的妈妈和爸爸智商都很高,我哥哥也很聪明,这个是遗传,不用太惊讶。”
高筑默默地用手托了托下巴,把嘴巴合上了。
他再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就这样,老师为高筑和克莱儿两个小朋友安排了相同的课程。克莱儿上课的时候非常专心,下了课她就直接回家,都不怎么搭理高筑。
跟高筑心里只有书本一样,克莱儿心里也只有舞蹈,她热爱跳舞,跳舞已经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当然,长久的相处也让两个孩子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感情,起码他们两个勉强算得上是朋友了。
一年后,两个孩子参加了同一所学校的测验,并且都顺利通过了考试。因此他们两个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成为了同班同学。
这个学校的学生都出身富裕家庭,虽然比不上那种顶级的贵族学校,但学校的师资力量也是十分强大了。
转眼,高筑和克莱儿就一起在这个学校度过了四年的时光。高筑的学业虽然出色,但他本身是个沉默的小孩,在学校里只能算默默无闻。
但克莱儿不一样,除了学业优秀,她的舞蹈表演也常常会吸引到各路目光。不管在哪个地方,她总是快乐又自信,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蝴蝶,向众人展现着她最美好的姿态。
喜欢克莱儿的人有很多,高筑也是其中的一个。甚至为了能够更靠近克莱儿一点,他还偷偷去学了舞蹈。
有一次他偷偷练舞的时候不小心被克莱儿看到了,不过克莱儿并没有嘲笑他,反而还很认真地指导起他来。
他练的是伦巴,练这个舞他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他想要成为克莱儿的专属舞伴。也幸好他的肢体协调能力还不错,再加上克莱儿的指点,过了段时间他就跳得有模有样了。
后面每次学校举办舞会的时候,不管是跳华尔兹还是跳伦巴,高筑都是作为克莱儿的舞伴出场的。
他们平时就常在一起练舞,彼此配合得很默契。虽然高筑为此受到了很多暗地里的欺负,但他一点都没有害怕,也没有选择退缩。因为他想要一直站在克莱儿身边,他希望克莱儿的目光能够一直望向他。
本来高筑以为自己会和克莱儿一直这样顺顺利利下去,但是他没有想到,命运之手暗暗地在他们中间划了一条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裂缝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将他们两个彻底隔绝在了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