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孟鞍是被渴醒的。
卧室的窗帘没拉,窗外天还黑着,她借着月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玻璃杯,她坐起来先喝了一口水。
水是冷的,喝下去后人立刻清醒几分。
她头还有些钝,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裙子,内衣也没有脱掉,紧身的裙子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睡得不是很舒服。
手边没有手机,不知道时间,她掀开被子,想出去看看陆勘还在不在。
下床看见床边摆着她的拖鞋,放得整齐。
她穿着拖鞋走出去,靠近客厅时她放轻了脚步。
陆勘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上,头稍往后仰靠着,双手抱在胸前。
屋子里黑漆漆的,孟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着他一动不动,才知道他是睡着了。
她有些讶异,居然有人睡着了还能坐得这么端正。
她昨晚虽然不舒服,但并没有断片,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没有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
男人的劣根性让他们在男女关系上,尤其爱占小便宜。她想,在这方面,他像他的坐姿一样端正。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拿起旁边躺椅上的毛毯想帮他盖上,刚转过身,看见他已经睁开眼睛,正看着她。
孟鞍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勘看着她手里的毛毯,抬手撸了把脸,清清嗓子,“好点没有?”
“好多了。”
他嗯了声,拿出手机看了眼,“四点了。”
屏幕亮起来一瞬,又暗下去,她没去开灯,在这接近黎明的深夜里,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寂静。
孟鞍轻声说:“去书房睡吧,里面有张床。”
陆勘站起来,“不用,你没事我就回家了。”他又想起来,“你的车我停在车库。”
孟鞍一顿,“什么位置?”
“在你单元楼旁边,很近。”
孟鞍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慢半拍,终于在他要离开时,她反应快了些,“我和你一起下去,你带我看看车停在哪了。”
他停在原地,看她。
黑暗中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
陆勘瞥见她肩膀微微缩着,应该是冷。她身上那条裙子,在他看来也就只能在夏天穿。
他看她定定站在那儿的样子,说,“你去穿个外套。”
孟鞍披了件长风衣出来,陆勘站在门边。看她准备穿鞋,他抬手开了玄关处的廊灯。
她随手拿了最近的一双,是双高跟鞋,她也没有再换,半弯着腰踩进去。
陆勘看着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微侧着头,长发挡着脸,只能看见一点下颌的弧度,发丝随动作飘荡在一旁,隐隐的馨香。
因玄关处狭窄,她和他站得近,她的发尾从他手腕上扫过,留下极其细微的触感。
他明知是什么,却仍低头看了眼。不知是否灯光缘故,那几绺发尾不如她平时的头发黑,落在他手上,稍稍弯起,又随着动作划过去。
半秒的时间,他挪开了手,她同时也穿好了鞋,转头跟他说,“好了,走吧。”
进电梯刷了卡,孟鞍对着电梯镜面看了眼自己的脸,一夜下来,又睡了一觉,底妆都掉得差不多了,但还好眼线和睫毛都没糊,口红颜色有所暗沉,呈现出淡淡的粉。
头发有些乱,她自顾自地整理了下。
一路下到车库,从单元门左转出去,走了百来米的距离,孟鞍就在小区的公共停车位上看到了自己的车,还真是停得很近。
两人停在车头旁,孟鞍把风衣裹紧了点,说,“开车出去吃早餐吧。”
陆勘正想叫她回,闻言侧过脸,“现在到哪里吃早餐?”
孟鞍思考一秒,“有二十四小时供应的店,转转看。”
“……”两人相对站着,陆勘看着她,“你以前在这个点出门吃过早餐吗?”
“没有。”孟鞍答得坦白,地下车库的灯聊胜于无,朦胧光线勾勒着年轻男人的脸庞,昏光里他似乎皱了皱眉,她看着看着,对他笑了下,“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很难看出来吗?”
陆勘一怔,沉默起来。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多少了解一点她的行事风格,总是让人始料未及。
他们认识不长的时间里,她几乎都是忽然地出现,忽然地联系,忽然地有所求,似乎所有的出其不意都带着即兴的色彩。
就好像现在,她忽然提出要在凌晨四点去吃早餐,忽然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在她家沙发上坐了一夜,脑海里几乎都是她睡梦中的那个吻。
那一刻他的心跳骗不了人。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要追溯到做军校学员时,第一次跳伞,站在舱门前,心情也如此波澜,生理性的紧张和激动。
不得不承认,她让人措手不及,却又无法避免地被她吸引。
昨晚在许柠那儿听到的话,他虽没有太往心里去。
然而摆在面前很现实的一道问题,他即将归队,离得太远,不仅见不到,打电话也要看时间。她现在有的兴趣,会像潮水一样,终有一日褪去。
两人安静了不知多久。
陆勘突然喊了她一声,“孟鞍。”
“嗯?”
“我下周回部队了。”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孟鞍愣了下,“这么快。”
他默了默,隔了会儿说,“你下次喝醉,不要再让别人进家门了。”
孟鞍没想到他突然这样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随便叫人送我,也不会随便让人进家里。”
陆勘顿了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随便。”
停了下,他刚想继续说话,孟鞍先开了口,“昨晚我也没有醉,我亲了你,我记得。”
他怔愣一秒。
孟鞍走近两步,把头发别去耳后,错开他的视线,稍低着头,“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道歉。”
凌晨的车库里安静得过分,一丝声响都没有,她话已出口,却半晌没得到回应,孟鞍不由怀疑,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陆勘从刚刚开始视线就一直停在她身上,此刻他沉默着,良久没有开口。
就这样凝视了她一会儿,再开口时他声音低了几度,“孟鞍,我的生活和性格都很无趣,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回部队后,我不能再像现在一样,随时接你电话,你需要帮忙可以很快过来,或许也不能及时回你信息,这样的情况,于你无益。”
停了停,他继续说,“有些事,你考虑清楚。”
孟鞍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的话,又是十分认真的语气。这突然摊开来说的一番话,让她也沉默了一会儿,理智上,她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是觉得他们刚刚认识,还没多少感情基础,又分别在即,早晚会不了了之。
孟鞍的确没有谈过异地恋,更别说异地军恋,事实上,她都没怎么接触过军人这个群体,对他的职业也没有多少了解。她只是正好遇见这个人,正好对他产生兴趣,所以去和他接触,而他的回应,也并非对她全无感觉。
这让她有些疑惑了,如果彼此有意,那么谈场恋爱而已,有什么好顾虑的?
孟鞍抬眸看他,“你们部队是监狱吗,你要一去不复返了?“
陆勘还没有说话,孟鞍继续说,“哪有那么多东西需要考虑,如果什么事都要想得那么清楚,过去有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这么瞻前顾后,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简单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风轻云淡的一段话,让陆勘无言了片刻。
原本还在消化她这段话,她忽地又靠近两步,两人一时间离得极近,手臂都快挨在一起。陆勘察觉,却没有退后。
她发顶的馨香在鼻间十分明显,他不由屏了屏息。
很近的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只见她略微笑了笑,暗光下仍能看见她弯弯的睫毛,轻轻开口,“你还要想很久吗?”
他没有很快作出回答,她也没有生气,仍是笑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好吧,你头低一点。”
陆勘微低了头,瞧着她。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当她要讲什么话。虽然这车库已经足够安静,不需要避着谁。
孟鞍抬头看着眼前男人的脸,想他还是太高了,她只好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在他唇上挨了一下。
她看见他错愕的眼神,却没有如想象中被他推开,他只是快速别开了脸,或许只有零点几秒,她的唇在他唇上一擦而过,最后挨到他的唇角。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退后了两步,表情不明地看着她。
孟鞍忽然心情很好,“你受过训练,不喜欢的话,我靠过来的时候,就能推开我吧?”
“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她嘴角微微上扬,“好了,你慢慢想。”
说完,她潇洒地从他身旁离开,往家走去,留他一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