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嫂嫂和二姐为我着想,我都知道”
祝瑾安有些难以启齿,摩挲着茶盏小声说:“我才刚回来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我怕大家觉得我……”
瑾安虽然憎恶永福,可真因为这事兴师动众起来,她还是有些不安,怕自己也给众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张贵妃朱唇微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延瑞岔开话头:“此事多谢贵妃娘娘了,我带瑾安去园子里散散心。”
两个人坐在沁水园的亭子里,几个宫人都候在外面。
延瑞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等着瑾安先开口。
“二姐,我……”瑾安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懊恼自己重活一世,却还是不会说话。
“你有没有当我是你亲姐姐。”
延瑞语气平淡,但瑾安直觉她是生气了。
“我知道,咱们相处的时日太短,实打实地论一论,亲缘也不是很近,但我认你这个妹妹。”
“这里虽然是皇宫,可就这么几个姓祝的。”
“皇兄要护着家国天下,万千臣民。后宫不比前朝风云诡谲,可也是暗潮汹涌,我不护着你,我护着谁?”
“但我也只能护得了你一时。”
瑾安脸颊上的泪被延瑞使了些力气擦掉。
“你懂吗,我们才是一家人。”
瑾安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一串接一串地滚落,直接趴在延瑞肩上哭了起来。
延瑞轻轻拍着她的背:“为什么不叫雪晴和庆云跟着你?”
祝瑾安抿着嘴:“我有些不习惯。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你已经是长公主了,你要牢牢记住这点。不用谨小慎微,凡事也无需亲力亲为。”延瑞以为是那两个宫人不尽心服侍,便又说了句,“若谁敢怠慢你,那是她不要命了!”
祝瑾安沉浸在汹涌的爱意里,谁料延瑞接着冒出一句。
“看来除了学识,还得培养你有一个身为长公主的自觉才行。”
“明日安排几个女官教你。”
祝瑾安吸了吸鼻子:“二姐,不用这么快吧,这个我跟着你学就好了吧?”
延瑞一笑:“我倒是可以教你,但有些琐碎的规矩还是要由女官来告诉你的。这一转眼又要到正旦节了,那时候你见到的人,可不是像前几次那么好打发的。”
“走吧走吧,不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回去吃点点心。”
瑾安一听有好吃的,来了兴致:“二姐,有没有昨天的酒糟蚶呀,水母烩也行。”
“这就对了,想要什么都说出来。”对于瑾安主动提要求这件事,延瑞感到宽慰,“不怕凉到?”
“屋子里暖和着呢。再者冬日里吃些凉的,这可是顺应天气的养生之法。”
“你懂得倒是多。”延瑞自是知道瑾安在为了馋嘴找借口,但也没戳破。
立刻叫人安排下去,估计两人回到寝殿时,菜刚好能上来。
“既然吃到你想吃的东西了,我们就谈谈过几日你从哪部分开始学起吧。”
瑾安没再挣扎。
虽然面对未知的学习有些紧张,但瑾安还是很开心。
上辈子从没有人如此管过她,就算延瑞是个好人,但对她也没这么上心过。
瑾安有些美滋滋飘飘然,她挽起延瑞的胳膊,在后者的肩上蹭了蹭。
紧接着就被延瑞用手指戳开了,还故作严厉地说:“撒娇也没用,必须学!”
“我学,我一定好好地学。”
经过这些日子祝瑾安发现,似乎自己把真实的感受说出来,主动去和他们亲近,偶尔再撒撒娇,大家就会露出很开心的样子。
忽略过去没能相伴的日子,就当彼此是相处了十多年的亲人,没有隔阂,倒也其乐融融。
祝瑾安有些感慨,反观上辈子的自己实在是不会讨人欢心。太后她们仅凭一个手钏,就认定了永福是真的亲人,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永福嘴甜,也比自己更像长公主。
宫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和上一世有所不同了,瑾安相信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从延瑞的宫里回来后,瑾安早早便上床歇息。
虽然现在不用像前阵子一样起早学习,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正旦节,祝瑾安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对于皇家来说,谢民宴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重头戏还是正旦节的家宴。
不论暗地里如何,一家人总要热热闹闹地聚一聚。她作为“新”的长公主,免不得要被介绍给各路皇亲国戚。
更何况还有个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把永福送进宫的韩王。
她定要好好表现,万不能失了颜面。关于礼仪的部分,还是恶补一下吧。
……
正旦节这天,五更时分。
祝瑾安从噩梦中醒来,她竟然又梦见自己被送去和亲。这次倒不是从悬崖跌落了。
为鼓舞士气,她的尸体被放在阵前,旌旗猎猎,她看见将士们奋勇杀敌,最后大启扭转败局,胜了。
怎么又做噩梦?她有些恍惚。听着别处传来了炮仗声,她爬起来自己先洗漱好,又叫雪晴和庆云去外面放了纸炮。
趁这功夫瑾安又焚香祝祷了一番,然后被两个婢子精心装点,穿得比谢民宴时还要隆重,头面也戴了整套——练习过就是不一样,现在的她即使顶着这么重的东西,也能轻松自如地走路了。
等自己院子忙活完了,祝瑾安便叫雪晴和庆云带上新缝制的香囊,出门去给延瑞拜年,再搭伴去皇帝那里。
一路上遇见的宫人大都穿着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忙中有序,处处都透着新年的气氛。
她们到了启祥宫的时候,宫人正站在院子的空地上,把门闩往上扔了三次。
祝瑾安看着新鲜,宫里过年就是讲究。
延瑞在一旁贴心解释,这叫“跌千金”,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跌千金?”
这么一说祝瑾安可就懂了,她凑过去借了个门闩摔摔。
宫人对这位瑾安长公主略有耳闻,但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像现在这么近距离接触了。
看见长公主如此亲近随和,一个宫人抱着门闩过来:“殿下小心,沉得很。”
这重量,祝瑾安是扔不起来了。只摔在地上听个响儿,也算是“千金来。”
延瑞看着好笑:“你一个长公主,锦衣玉食供着,怎么还凑这个热闹。”
“虽是身外之物,谁也不会嫌金银财宝多呀。”祝瑾安调皮一笑,“我这是为咱们百姓,为皇兄扔的。”
“说得好!”
两人闻声望去,正是穿了朝服走出来的祝熠瑄。
“瑾安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该赏,赏什么好呢?”
跟着走出来的张贵妃道:“宴上再多准备几道她爱吃的。”
祝瑾安拜了一拜:“谢过皇兄!谢过张娘娘!”
祝熠瑄去接见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臣了,张贵妃还要带着其他妃嫔过去,祝瑾安和延瑞便接着往仁寿宫走。
在里面等着她们的,是官员家的夫人小姐们。
太后这边明显热闹。
软轿一顶接着一顶停在宫门外,一个又一个身份尊贵衣着光鲜的女眷候在侧殿,和一些品级高的女官聚在院子里闲谈。
祝瑾安和延瑞与这群人遥遥一拜,便算了事。径直走进去给太后拜了年。
呈上晚辈的心意后,才发现方才匆忙间,把原本准备给皇帝的东西忘了。
三人莫名其妙地笑成一团。
太后拉着祝瑾安的手:“待会儿的水点心里藏着银钱,看看咱们谁能吃到。”
结果显而易见的,三个人先后吃到了。其中的“玄机”,众人心知肚明,大家又互相说了些吉利话,讨了口彩。
又过了会儿,张贵妃便带着一众妃嫔姗姗而至。
传说中皇帝的后宫有三千佳丽,可祝瑾安这次所见到的只有五位。
她们拜见了太后之后,自然对祝瑾安这个新面孔多加吹捧。
好在开宴的时辰将近,妃嫔们收了各自的神通,若是再继续客气下去,祝瑾安知道的溢美之词就只能倒过来再说一遍了。
一众人入席后,先是上了“百事大吉盒儿”和“嚼鬼”。
“嚼鬼”祝瑾安倒是能猜到是什么,应该就是驴肉。
打开一看,果然没猜错,里面装着的正是驴头肉。祝瑾安尝了一口,真是太太太太美味了。
她看向身后站着的雪晴和庆云,用眼神询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嚼鬼”辟邪。
这二人睁大双眼,对视之后又微微点了点头,祝瑾安便把盒子重新盖好,放到一边,又看向另一个。
这“百事大吉盒儿”实在没听过。
她打开一看,见里面混着装了柿饼、荔枝、桂圆、栗子和枣这些果子。
原来如此。
宫里头的人可真是会起名儿啊。
祝瑾安尝了之后再次盖上,留着拿回去给雪晴和庆云吃。
简单地吃过了这个宴,又进行下一个。
这次的倒是纯纯的家宴了,可瑾安紧张的感觉不减反赠。
在崇华殿,亲王命妇和妃子们重新落座。
祝瑾安坐在皇帝下手处,旁边坐着延瑞,对面坐着她不认识的那些亲戚们。
延瑞又开始给她介绍。
年纪稍长的,是谁谁谁;带着夫人的是谁谁谁;谁谁谁是第一个把小世子送进宫来的;谁谁谁是欠了皇帝钱的;谁和谁是一家;谁和谁有旧怨……
这么多名字听下来,祝瑾安完全没记清,凭着名头也对不上人。
不过她也没想厘清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以后未必会再见。她唯独想知道的韩王,延瑞又没提起。
她便主动问延瑞:“韩王是哪个呀?”
“韩王还没来呢?”延瑞神色不愉,正要和她说这个韩王,就听太监扯着嗓子传了声:“韩王到——”
进来的人芝兰玉树,风流倜傥,浑不似个亲王。
他提着个灯笼进来,行了礼拜过年后,却不落座,他四处看了看,慢悠悠地说道:“还有一事要贺。听闻皇爷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那这位长公主,现下在何处呢?”
祝瑾安直觉来者不善,她壮着胆子站起来,迎着韩王的目光朗声道:“瑾安见过韩王,韩……”
韩王走到近前,打断瑾安的话:“韩王?如此称呼实在生分,亏本王还带了好礼赠与你。”
“多谢,皇……”祝瑾安偷偷看了看祝熠瑄,该如何称呼韩王?皇帝却微微仰头,似乎没意识到瑾安的为难。
延瑞轻轻挪了下身子,她蘸了水在桌子上写字想要提醒瑾安。
延瑞是先写了一竖。时间紧迫,等不到她全部写好了。
瑾安猜测着,看看韩王这年纪,和祝熠瑄差不多,一竖的话,应该是个兄弟的兄字。
“多谢皇兄。”她有些迟疑地说道。
有人小声笑了起来,韩王倒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把那个灯笼递到瑾安手里。
瑾安刚放下心来,就看韩王笑意盈盈的。明明是温润如玉的样貌,此时却像是能吃了人的妖精。
“侄女,收好皇叔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