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马车又颠簸了一下。
沈怀铮收了心思，感觉现在安静的有些不正常，听不见林子里的鸟叫。
他没疑神疑鬼地到处看，骑在马上暗暗观察。前、左、右并无异常，身后……
好像多了些其他的声音。
有人在跟踪他们。那种声音是刻意压低的，绝对不是过往行人。
他们想做什么？要什么时候动手？
沈怀铮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刚想叫车夫快点，自己和瑾安拉开距离解决了这些杂碎，就看见马车又晃了一下。
这条路也算平整，没有那么多坑坑洼洼，怎么连着晃了好几次。沈怀铮的目光从前到后仔细地看了下马车，原来是车辕松动了。
沈怀铮策马上前，叫那个车夫把马车停下来。谁知他听见之后，突然给了马一鞭子，马疼的立刻冲了出去。那个车辕在剧烈的跑动中，眼看就要从车轭上脱落下来。
这马车要翻。
“瑾安！！！”
马车突然加速，车辕又晃荡着半边，瑾安被惯性带着甩到一侧，又磕了脑袋，晕晕乎乎间听见沈怀铮在外面喊她，她立刻反应过来，爬到前面拉开帘子。
“怎么回事？这马……”
瑾安刚出去，就看见车夫拿着匕首在砍车辕。一边已经半掉不掉了，他在砍另一边。
见她出来了，那车夫砍得更卖力了。
虽然他就要发达了，但他还有点心疼陪了自己多年的马，怕马受伤。刚刚他没跟着进去避雨，就是在外面砍木头呢。
在寺院门口他打着盹儿等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他的马车。他迷迷瞪瞪地，看见刚进去的姑娘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下意识道：“这么快就出来啦？”
“我们这么像吗？你再好好看看？”
车夫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形和眉眼是有几分相似，但……车夫打了个寒颤：“不像不像，我这等人呢，睡迷糊了，姑娘去雇别的车吧。”
“我不坐车，是有个买卖想和你谈谈。”
“啊啊，你说。”车夫搓着手，看着她心里有些发憷，“我就是一赶车的，大的买卖可干不了啊。”
“举手之劳而已。”
那姑娘说着拿出一锭银子，车夫的目光就收不回去了。平日收的都是些铜钱，碎银，这么大银子他还没见过呢。
转眼间银子已经在他手心躺着了。这重量……车夫颠了颠，这不得有个十两？
“十两银子。事情办妥了，会再给你五倍。”
五倍……那可是五十两啊。里外里就是六十两银子，够他花一辈子了，还能再讨个老婆。
给这么多，得是要他做什么事啊？
“别怕，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姑娘又掏出个匕首，车夫吞了吞口水，还么问出声，就见她手起刀落砍在了车辕上。
一道裂痕出现在车辕上。
“送你了。你只需要在路上把车弄坏。”
“就这么简单？”车夫心道，想把车弄坏也不用砍车辕这么麻烦，把连接的軏一拆就成了。
“也不简单。你要带她们去另一条小路，知道有听雨轩的那条路吗？”见车夫点头，她继续道，“虽然那条路人少，但你得想办法让车坏在没人的时候。”
“会有人跟着你们。事成之后的第三日，你拿着这个匕首，到城里的鹤鸣楼找我。”
车夫还发愁呢，他本来想说，有一条小路能快些回城，结果这俩人看着也不是着急回家的样子。正琢磨用啥理由好呢，下雨了。
真是菩萨保佑佛祖显灵啊。他立刻就指了条路，然后在他们避雨的时候偷偷把軏弄坏。看着自己的马，车夫想了想，决定发发慈悲。另一边的軏再弄坏这马车就没法走了，他拿出匕首，砍向车辕……
“你说我这也没去拜佛啊，就白捡这么一大好事。可见老天还是向着穷人的。”今日这运气真是不错。车夫手上动作不停，还觍着脸和瑾安感慨，“你瞧瞧，再富也没用不是，还不是遭人惦记。”
“快住手，我是宫里的人！”
瑾安此时倒是不担心自己，她知道沈怀铮会保护好她，她反而担心这个车夫会把命丢了。
“我管你是谁！我现在只认识我的六十两银子！”
“我给你一百两！”
听到她能给出一百两，车夫犹豫了。但这边的车辕也差不多要断了。来不及了。
他向后探头，好像后面有几个人跑过来，但更快的是追上来的沈怀铮。
“瑾安！手给我！”
这马跑得可真快啊。
车夫现在也顾不得一百两了，万一没办妥，后面那些人不得把自己宰了？
他慌乱之中跳下车，又在马的屁股上扎了一刀。
被车夫踩了一脚，又被马奋力一跑，车辕彻底彻底断了。整个马车歪向一边，瑾安和沈怀铮刚搭上的指尖就这么分开了。
瑾安重重摔到一侧，直撞得她眼前冒着金星。
她紧紧地抓着车沿，让自己贴在马车上，避免被甩出去。
在等待眼睛能看清的间歇里，瑾安飞速地想象了一下，是跳下去在地上滚几圈伤得严重，还是在马车里跟着车身一起晃来晃去最后摔在路边伤得严重？
好像是前者。
瑾安抓得更紧了。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瑾安！”沈怀铮策马俯身，比方才离得更近些：“手给我！”
马车还在快速前进，她不敢松手，但是……
瑾安抿着唇，几乎是扑着到了另一边，可还是抓不到沈怀铮的手。她得走出去一些才行。
就在此时车辕彻底掉下来了。瑾安脱了手，匆忙间抓住了飘出来的帘子，几乎是挂在上面，大半个身子都被甩了出来。
马还在往前跑，车身虽然分开了，也被惯性带着往前冲去，只是早已没办法保持直线，侧翻是早晚的事。
“瑾安，跳过来！我能拉住你！”
沈怀铮双腿夹着马腹，脚踩在马镫上，探过身来。
不能再犹豫了。她听到了贼人的喊杀声。
瑾安松开抓着帘子的手，踩在侧立起来的车辕上，同时抓住了沈怀铮的手。
就在沈怀铮要把瑾安拽过来的时候，一支羽箭从斜后侧射了过来，他怕瑾安受伤，只好松了缰绳，用背挡着箭，抱住瑾安摔了出去。
那羽箭擦着他的腰飞出去了，划出一道口子。两人摔到地上，沈怀铮示意瑾安躲到翻了的马车后面。
“藏好，我去解决他们。”沈怀铮现在已经确定这些人是冲着瑾安来的了，他得留个活口，好好问问是谁指使的。
瑾安不知道这里离城门还有多远，但他俩现在下了马，即便再上去，也很难逃脱了。可方才抱着沈怀铮的时候，瑾安摸到他侧腰有些湿，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沈怀铮受了伤又没带佩刀，此时过去硬碰硬，真的可以吗？
敌人就在眼前，容不得多想了：“你小心。我会藏好的。”
沈怀铮上过战场，他的决定，他的身手，错不了的。
她刚放开抓着沈怀铮的手，两个人的手指又碰到一起了。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之前给你的发钗可能不够锋利。”瑾安摸了摸发髻，拆下一支金簪，没管垂落的头发，她递给沈怀铮，“这个或许好用些。”
无需多言，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默契。
瑾安看着他很快就和一个贼人缠斗起来，手起簪落，扎进那人的脖颈后喷出一股血来，沈怀铮一松手，那人瘫倒在地，抽动了几下，没了呼吸。
沈怀铮又冲向下一个。
发簪是有用的，有用就好。
瑾安不敢再看，缩到了马车后面。她想起了在羏国时遭遇的动乱。
她按着额角，尽力不去再想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握着簪子警惕地看着四周，怕有谁藏在附近偷袭。
然后她看见了不远处射落的箭。沈怀铮方才应该就是被这支箭伤到了。
瑾安想把箭拿过来，留作证据，想想还是放弃了。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藏起来，不给沈怀铮添乱。
瑾安后悔没把护卫一起带过来了，他们估计还在老老实实地守着没人的府邸和马车。也不知道那发簪能撑多久。
太滑了。
沈怀铮用袖子擦掉发簪上的血迹。
先前杀死的是跑得快的，现在他被围在中间，很可能他这边刚要用簪子解决一个，其他的就同时发力。此时再想近身并不容易。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个左右。派这么多人来杀瑾安，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她活着回去。
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用箭的，那人还没现身。从箭射过来的方向推测，瑾安的位置是他的视线死角，但并不足够安全。
他需要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包括藏起来那个。
沈怀铮看着面前这几个蒙着面的，大声嘲道：“就这么几个？”
中间那个颠了颠手里的刀：“杀你们足够了！”
这种时候说话，人会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在说话人身上。果然，沈怀铮往左侧一动，那群人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一步。
沈怀铮立刻虚晃一招，然后拉过离他最近的人，用簪子刺向他的喉咙，捏着他的关节夺下他的刀，之后把尸体扔向对面，紧接着转过身去抵挡身后的几人。
武器是有了，可惜完全不顺手，没砍几下就钝了。
要是现在带着自己的刀，或者是柄像样儿的剑，再多十人沈怀铮都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正想着，他感觉腰间一紧，好像多了个东西。沈怀铮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了剑柄。
腰带剑？！
沈怀铮仅仅震惊了一瞬，他在心里问道：“你回来了？”
没人应答。但也无所谓了。
沈怀铮和对面过了几招，踢倒一人然后借力璇身把剑抽了出来。
又下起雨了。依旧是又急又密。
雨水打在身上有些疼。沈怀铮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所站之处已经累积出一滩血水，对面的贼人，死的死伤的伤，就剩五个能站着的了。
“还要继续吗？”
沈怀铮看着他们。
他们彼此对视，咬咬牙，不再消耗他的体力，一齐冲了上去。
沈怀铮一抖剑身，迎了上去。
他除了疼还有些冷，湿透的衣服坠在身上，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干脆利落了。才解决了一个，后背又挨了一刀。
雨声之外似有破空之声，沈怀铮立刻转身抵挡，把射过来的箭砍断。
紧接着又是一箭。
然而箭在雨中已经失了准头，接二连三射来的箭纷纷落在别处。
他顺着方向看过去，树后闪过一点寒芒。
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终于等不下去了。
还有三个……速战速决！
沈怀铮提起一口气，把剑上的血水甩去。他倒要看看，是那贼人的箭快，还是他的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