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结尾增了五百字，这一章已修好文。
四娘子的夫婿，就是他的太学同窗。
李季言在府学时，与同样才学样貌皆出众的郑学鸿并称“双骄”。三年前他离开府学上京，还未曾下场。
如今郑学鸿正春风得意，坊间猜测，昔日的另一“骄”李四郎也必定按捺不住，要在下一届下场一试。
年初，李家开始给他相看婚事，不少人家都动了心，前来打探，李大夫人却不透一点口风，直到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与哪家说亲。
今日受邀前来赏荷的少女，大多得了家中长辈的提点，要在李大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谁都说不准李家是不是打着女儿的名义，暗中给李季言相看。
是以听到李大夫人要带沈峤去见李老太君，不少贵女心中惊讶，打量起了沈峤的衣着长相，暗暗思索这位从未见过的小娘子是什么来头。
李家的宅子极大，穿过几道内门，来到一处单檐歇山顶的院落前，此处便是李老太君的居所。
院内廊下，几个丫鬟仆妇正在做些针线，见李大夫人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夫人，老太太刚刚用过了早食，今日胃口还算不错。”
李大夫人轻轻应了声，带沈峤进去，两个豆蔻年纪的少女正围坐在老太君身侧说话，脸上笑意盈盈。
“母亲，这位便是沈娘子。”
老太君直起身来打量沈峤，频频点头，她女婿宋将军得皇帝看重，自然在李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她在高门浸润多年，于天下事并非一无所知，自然不会疑心女婿与这小娘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宋将军兵权在手，为减少猜忌，除了每年的节礼，甚少与李家联系，上次为这女大夫亲笔来信，显然面前人身上有不凡之处。
虽说以利相交，利尽则散。可世上有几人能以心相交？
沈峤也明白这些，客气地微笑道：“老太太安好，看您脸色，必然身子康健，多福多寿。”
一般人说这话，老太君也就一笑而过，可她已经知晓沈峤是位极厉害的女医，从她口中说出，就显得真切可信许多。
“那沈大夫再替我看看，我这身子，还能否行远路？”
自有侍女拿出早已备好的脉枕，沈峤凝神片刻，才收回手。
“老太太保养得很好，只是……若路途太过遥远，舟车劳顿之下，还需多多注意才是。”
李大夫人与老太君对视一眼，柔柔一笑：“沈大夫，其实我们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再过几日您是否有空，能随我们去一趟京中？”
怕沈峤不愿意，又补充道：“报酬自然不会少，在路上沈大夫可以与我家四娘六娘一起，每日只需早晚给老太太把个脉，让我们安心一些。”
沈峤没想到自己还没提，李家倒先邀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试探。
她也不立刻答应，而是假装犹豫道：“我年纪轻轻，不知是否能担得起夫人的看重？何况我如今孤身一人，到京中也颇多不便。”
李大夫人笑道：“李家在京中也有宅子，沈大夫不必拘谨，只管住着便是。我妹子也很想见沈大夫一面。至于医术，之前常来府里的范大夫也对你赞口不绝，我们自然信得过。”
沈峤细细琢磨，李大夫人也不催她，片刻后，她似是终于想好：“既然夫人诚心相邀，我也不好再拒绝，借此看看京城风光，也是一件美事。”
李大夫人正待说话，一位侍女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脸色不变，却转身笑道：“前院有事需我先行一步，沈大夫多吃些茶点，慢慢过来不迟。”
*
沈峤独自走在李府的青花砖上，前往赏荷宴处。
给她带路的婢女知她身份低微，是以有些倨傲。走了一半，忽然被人叫走，只给她指了条路，就匆匆离去。
好在她记性不错，看出那人指的路和来时并无两样，既然无加害之意，她也就任婢女离去。
李府占地颇广，树木繁盛，她行至一处假山前，停脚拿出水囊稍作歇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正要上前打个照面，那两人似是很急，又对此处极为熟悉，也不看周围是否有人，三下两下钻入假山堆出的石洞里面。
听说话声，显然是一对男女在互诉衷肠，沈峤顿时没了打招呼的念头，这种情况，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她放轻脚步，避开落叶，没走两步，那女子的啜泣声和男子有些急迫的吼叫传来。
“表妹，今日怕是我们最后一次相会了，我知晓你不愿嫁到林家，可怜我们这对有情人，就要被姑母生生拆塞。”
男子声音带着些恨意，山洞里同时传出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臻儿……你难道真的愿意把自己……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我才是你心中的良人……你今日……就彻底成为我的妻吧……”
女声只是哭泣，既不答话，也不拒绝，似是但凭这男子安排。
沈峤停下脚步，这时她已听出这两人身份，其中女子就是那位将要出嫁的李四娘子。
她毕竟有着后世的阅历，明白这个男人绝非什么好人，分明就是在诱骗无知少女，但凡他对李臻有一丝一毫的爱意，都不会在如此不顾后果。
而李臻明显信了他的那一套。
沈峤知道，此时的包办婚姻，大多是坑；可现在这个禽兽表哥，明显是个更大的坑啊！
她心思一转，顺着台阶轻轻爬到假山上，两人竟毫无所觉。
【系统，我的积分可以买一条蛇吗，最好是无毒的。】
系统收取积分一向十分积极，爽快地扣除掉积分，一条无毒的青蛇就出现在沈峤手上。
触感冰凉中带些阴森，沈峤强忍着不适，从山上往下看，见那男子已脱去了上衣，右手一松，青蛇正正好落在他肩头，一个甩尾，盘住他的脖颈。
闫衷正在得意即将与表妹成就好事，一条青蛇从天而降，与他大眼瞪小眼。红红的信子吐出，他只觉得全身血液豆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李臻也被惊得止住了啜泣，知道两人不能被人发现，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表哥……你……你不要乱动惹恼了它。”
他二人养尊处优，根本不知道这蛇完全无毒，闫衷不敢动弹，咬牙道：“快去找个府里的小厮过来，要快！”
沈峤早在扔下去的那一刻，就趁他们无暇分神，远远走到一处能依稀看到假山的地方，回头盯着，过了片刻，果然见李臻跌跌撞撞地像这边跑来。
她装作刚走过来，与李臻迎面撞上。
李臻看出这女子应是母亲请的来客，但她实在担心表哥安危，不免有些病急乱投医，看到沈峤，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位小娘子，那边……有蛇出没，你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府中仆役？”
沈峤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今日怕是很多人都在荷花池边帮忙，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蛇？”
她故意打量了李臻几眼，李臻这才发现，自己鬓发散乱，衣衫也有些歪斜，她心中有鬼，不由一阵窘迫。
好在沈峤似是没有多想：“姑娘不必这么慌张，楚地多蛇，一般也不会伤人，我看你也被吓坏了，今日来客多，你整理一下仪容，再去找府中管家驱蛇不迟。”
听她话中处处为自己考虑，李臻却有些笑不出来，表哥还被蛇盘着，也不知那洞里还会不会有更多。但这位姑娘倒提醒了她，自己确实不能这副样子去找人。
沈峤又问道：“我懂一点医术，姑娘可看清是什么样的蛇？或许我能想到到底有没有毒。”
李臻眼神一亮，颇为期待地看着她：“我来得匆忙，只看清是青色的。”
沈峤就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是竹叶青么？青色的蛇太多，我也不敢肯定。”
“若真是，那蛇毒性极强，非专业捕蛇者不能靠近，姑娘还是尽快告知李夫人为好，免得另有人遇到误了性命。”
她吓唬李臻，要她告诉李大夫人，也是为她考虑。随意求助一个不知底细的下人，看到山洞里光着膀子的男人，再联想到李臻的焦急，难保不会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李大夫人总归是她亲娘，定然会压下此事。
李臻也明白过来，可她听闻表哥可能有性命危险，还是心中揣揣，对表哥的担心更胜过被母亲知晓的害怕。
她此时心中有一腔孤勇，只觉得自己与表哥就是话本中被棒打鸳鸯的一对苦命情人，霎时之间，已做好了决定，就算母亲知道又如何？若表哥有事，她也要随之而去。
沈峤见她脸色变来变去，身体不住颤抖，不知她已决意寻死，还以为自己说得过分，吓到了这小姑娘。
于是柔声安慰道：“你还走得动路吗？我陪你去找李夫人吧。”
正在此时，路边小径处传来一阵女声：“夫人，沈娘子在这边！”
沈峤连忙回头，原来是李夫人见沈峤久久不到，派人打听，才知府中侍女有意怠慢，一时气恼，怕出意外，遂亲自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