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不多时,衙役牵了一条身条细长的大黑狗。腹部空瘪凹陷,一进来闻到肉香味兴奋的围着桌子打转。
衙役端着汤碗放在地上,黑狗四肢站立低头上下唇齿几个张合之间,青砖地面上被溅起少许汤汁。
黑狗喝汤吞食期间,仵作又用银针为其他饭菜一一试毒。
他甫一低头之间和地上蹲坐着的黑狗圆溜溜的眼睛对个正着。
瓷白的碗里已经见底,还在伸出舌头舔舐着口鼻周围,眼巴巴的抬头望着桌上剩余的饭菜。
仵作见此又从桌上残羹剩菜中每样拨了一点给狗食用。
一个时辰之后,黑狗并未中毒而亡。吃饱喝足之后,后腿并拢后蹲,黑溜溜的眼睛东瞅瞅,西看看。
饭菜中有没有下毒立见分晓。
李知县见状下令王生和品仙居厨子周柱生无罪。
只是即已证明这两人无罪,那徐之周之死又是谁下毒而为的呢?
李知县抚袖沉思,期间无意识多看了林清殊几眼,刚刚这位姑娘审问王生时,王生似乎说过徐之周从家中出来是被嫡母训斥。
他眉头紧蹙略一思索,当即拍板决定决定前往徐员外府邸。
李知县命衙役抬着尸体前往徐府,品仙居门口围观的百姓见此匆匆避让躲开,唯恐沾了晦气。
林清殊和李知县一前一后踏出品仙居大门。
刚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位青灰色粗布衣衫的妇人站在林清殊跟前,一双粗糙带着裂纹的手拉着她,眼含热切的说道:“多谢姑娘还我儿清白,你真是个好人啊。”
妇人唤来品仙居厨子周柱生,并拉着自己儿子作势下跪。
“如果不是你在场,我儿就要经受牢狱之灾,你的大恩我们无以回报,只有在此叩谢姑娘恩情。”
林清殊闪身避开急忙伸手拉起作势要跪的妇人,“大娘这可如何使得,真是折煞我了。”
旁边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声,妇人身躯惊颤,三人陷入沉默。
林清殊余光看到李知县还在,惊讶的说道:“知县大人还没走?”
李知县尴尬的老脸一红,这三人当他不存在呢,他衙门知县的脸面往哪儿放。
他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诚恳的说着:“还请姑娘随本官一同前行前往徐府查探徐之周被毒害一案。”
林清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沉吟着未答。
半晌她才开口说道:“我并非官差人员,检验尸体还行,查案民女确实无能为力。”
“姑娘才思敏捷,用证据证明了王生和周柱生无罪,本官确实钦佩。”
李知县看了一眼林清殊的裙摆,裙摆之处隐隐有被划破的痕迹。
他接着说道:“本朝有律法,凡是辅助官差办案,抓捕凶手者赏银十两。”
林清殊听到李知县口中所说的十两,被帷帽遮挡的双眼星星发亮。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她正愁没有银钱天黑之后吃住的问题。
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她声线清冷自持的说道:“那就请知县大人带路吧。”
一众衙役来到徐府,门房看到知县大人站在徐府门外还有点紧张无措不知所谓何事,直到探出脑袋看到衙役所抬之人时瞳孔放大转身慌慌张张的跑进徐府之内口中高声大喊着:“夫人,大事不好了。”
徐夫人正坐在房中翻阅徐府账簿,镂空鎏金熏炉里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烟。
骤然听到喊叫声吓得心头一跳,她轻抚胸口面色不善的对着身旁丫鬟说道:“你去看看何人因何事喧哗。”
丫鬟领命前去,不多时回来,一脸惊颤的说道:“夫人,门房说知县大人带着衙役就在门外。”
“大公子被人毒死了!”说完轻掀眼帘小心的看了一眼徐夫人。
徐之周虽是占着徐府大公子名衔,却不是嫡母徐夫人所出。乃是徐府后院吴姨娘所生。
当年徐员外与徐夫人议亲之时,这吴姨娘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从府中丫鬟摇身一变升为姨娘并且怀有身孕。
按理说嫡母膝下无所出,妾室不得孕育子嗣。何况还是在与女子议亲期间,实在是折辱议亲女子。
吴姨娘为了留下这个孩子整日跪在徐府老夫人门外哭哭啼啼,以泪洗面,老夫人心生不忍,思前想后责令吴姨娘所生之子无论男女不能争夺嫡子嫡女家产。
得到吴姨娘的承诺之后此事自此便隐瞒了下来,徐夫人嫁进来之后,得知徐员外与府中姨娘育有一子,自觉被折辱下了脸面。一直不喜吴姨娘和庶长子徐之周。
这是府中众人皆知的事情。
徐夫人闻言合上账簿,神色冷淡的起身跨出屋子。
走过九曲回廊,路上随意打发了打扫庭院的奴仆前往城郊庄子上去请徐员外归家。
徐夫人来到前院空地,命门房大开大门,众人进来之后,又立即嘱咐门房关闭大门。
李知县命衙役放下徐之周的尸体之后问徐夫人:“这是府上令郎?”
徐夫人看了一眼尸体,尸体表面呈青黑色。她面上闪过一丝惊颤,袖中十指紧握。
“回知县大人,是府上的哥儿。”
李知县眯眼凝视着妇人问道:“你是徐府的当家主母?”
徐夫人恭谨的回道:“是的,大人。”
林清殊视线清冷的看了一眼回话的妇人,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徐夫人一番。
一身烟霞色对襟海棠花罗云裙,发上佩戴着一支金钗。五官端正,眉目英挺,脸颊颧骨微突。面相上看是一副强势之态。
李知县说道:“令郎被人下砒|霜之毒,毒发死在了品仙居。”
“据王生口供,死者徐之周从家中出来是与嫡母起了口角,这才约好友到品仙居饮酒吃饭解闷。”
徐夫人面颊隐隐抽动,神色激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害死的他?”
李知县抬手向下压,示意徐夫人稍安勿躁。“本官只是在例行询问,不知道徐夫人是因何事与死者徐之周发生争论。”
徐夫人细细回想起来,“早上徐之周过来向民妇按例点卯敬茶,欲从民妇这里支出一百两银票。”
“府上每一房都按例发放月银。公中银两自是不能动的,民妇也不能贴补私己钱去给庶长子。民妇虽然是徐府的当家主母,持当家之权,执掌中馈。但是府上一大家子要养,所以民妇回绝了他的要求,这才起了几句争执。”
林清殊听到此处骤然出声,“庶长子?”
徐夫人看着在场官差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她疑惑地问道:“这位姑娘是?”
仵作出声解释道:“死者徐之周就是这位姑娘检验出乃砒|霜中毒而亡。我们大人特地邀请姑娘协助衙门办案,”
徐夫人点头回话,“这徐之周并非我所出,是夫君与府上姨娘所生。”
正在此时,一名妇人携着年轻女子匆匆而来,身旁跟着丫鬟。脚下步子急促,左脚绊到右脚上,幸亏旁边丫鬟及时搀扶,这才没有摔到地上去。
妇人身姿丰盈,面相柔美,脸颊鬓角发丝凌乱,行至跟前,脚下步子放缓,一步步走到尸体跟前扒开众人,看着尸体一动不动。
半响发出一声凄唳的叫喊:“儿啊……我的周儿~”
妇人身姿摇摇欲坠,随后双眼一闭倒在地上。
年轻女子着急的喊了几句姨娘。
徐员外外出归家时正到家中这慌乱的一幕,他面色沉重,心脏一阵刺痛,犹如被万千蚂蚁啃噬。
徐员外抱起晕倒在地的姨娘往后面庭院走去,一边吩咐身边跟随的丫鬟去府外请大夫过府为吴姨娘诊治。
徐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徐员外越过自己抱着吴姨娘消失在月亮拱门内。
她脸色泛冷,掩与袖中的双手紧握。
瞬间现场又恢复到最开始来徐府的状态,院中奴仆都躲的远远的,唯恐祸及上身。
李知县看着院中仅剩的徐夫人和徐夫人的贴身丫鬟神色莫明地呵呵笑了两声。
“没想到这徐员外还是如此多情之人。”
徐夫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林清殊轻掀眼睫漆黑清冷的视线往徐夫人看去,只见对方神色之间带着压抑的痛苦,眼神中隐藏着恨意。
李知县例行公事的向徐夫人说道:“本官怀疑死者徐之周是在徐府被人下了毒。”
“现在本官要按例询问府中众人。麻烦徐夫人把全府众人召集到一处,本官要挨个儿问话。”
徐夫人这会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神色不见喜怒的转头对着身边的贴身丫鬟吩咐下去。
经过审问最后嫌疑目标锁定在当天厨房煮茶的粗使丫鬟小红、端茶递水的二等丫鬟小月、与死者徐之周有过争执的徐夫人,以及几天前打翻花盆被徐之周痛打一顿的花匠。
煮茶小红与端茶递水小月有作案条件,花匠有作案动机。
而徐夫人据徐府奴仆口述与吴姨娘母子的关系就很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