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昏黄的灯光，年轻女子眼神空洞漆黑，正远远的注视着这一切。
林清殊回头的那一刻正撞上女子探视的眼神。
她脚下微滞停在原地，说道：“慢着。”
县衙的官差下意识自然地停下步伐，李知县不解的回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李知县身为一方知县用询问的语气问向一旁头戴帷帽说话的少女。
徐员外对此多看了林清殊几眼。
年纪轻轻的女子，又不以真面目示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林清殊清越的声音响起：“知县大人，我想去死者徐之周生前居住的寝殿看一看。”
经此一说，李知县这才恍惚意识到搜查了几位嫌疑者的屋舍却遗漏了查看死者居住之所这么重要的一点。
死者的生前过往，平时的生活习惯这些都能为查案人员带来或多或少细枝末节的线索。
李知县吩咐两名衙役先行把徐夫人和丫鬟押往县衙，这才转头对着徐员外说道：“徐员外，带我们去令公子的房间看看吧。”
徐员外面色闪过一丝犹豫，“周儿一直与他内子居住。”
“这……我这也不方便带你们前去。”
为人公公，进出儿媳房中恐落人口舌。
徐员外站在内院对着站在菱形窗扉处的年轻女子喊了一声。
女子轻移莲步来到众人面前，低着头福身见礼。之后便眼睫低垂，眼观鼻，鼻观心乖顺的立在一旁。
徐员外对着在场众人介绍着，“这是我儿的发妻孙玉妍。”
随后一脸厉声地对着孙玉妍说道：“刚刚各位大人的话都听到了？还不快去带大人前去紫竹苑。”
孙玉妍被徐员外的疾声厉色吓得肩膀抖动了一下，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是。”
然后温声细语地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大人，请随我暂移紫竹苑。”
众人跟着女子的步伐穿过两道青砖白墙的圆形拱门来到紫竹苑。
院内布局雅致，庭院居中种植了一颗银杏树，此时树叶泛黄，风一吹扑簌簌的往下掉。在空中打旋然后落到树下的石桌上。
中厅门前的两根红漆圆柱四周摆放着各类奇珍异草。
林清殊清冷的视线随意的在这些翠绿色的植物上巡视着。
孙玉妍停下脚步站在门廊前回头看一眼院中的官差犹豫着，“屋内狭窄，恐怕容不下这么多人。”
李知县命仵作和在场衙役在院中守候。
“是，大人。”众衙役异口同声的回复。
响亮的声音透彻紫竹苑上空，一名身穿湖绿色棉质衣裙的丫鬟神色慌张的从屋内出来。
猛然之间抬头看见院中衙门官差，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看向孙玉妍。
孙玉妍低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丫鬟被斥责的随后低头快速退至廊柱旁。
林清殊漆黑清冷的视线自丫鬟的头顶落到对方身上。
孙玉妍注意到林清殊的视线解释道：“这是我房内的贴身丫鬟喜儿。”
“没见过大世面，难免慌乱一些。”
说完向李知县福身，“知县大人，请进。”
李知县和林清殊跟随孙玉妍进入室内，随后各自自行散开打量。
中厅摆放着一张梨花木桌案，四张红梨花靠背椅。桌案上摆着两个青花瓷器花瓶做装饰。
进入内室，入眼就是一张仕女图的屏风正对着红木雕花的拔步床。
林清殊轻缓脚步上前凑近观看仕女图上婀娜多姿的身影，孙玉妍见状面上微窘的说着，“这是小女子的夫君吩咐摆放在这里的，说是每天起床看着都能心情愉悦一些。”
李知县围着屏风打量了一圈，眼神微眯，嘴里发出啧啧声。
林清殊看着屏风眉目一挑，男人真是至死都是少年。
她看着孙玉妍秀气可佳的脸问道：“死者徐之周卯时之前可在徐府？”
孙玉妍低垂眉眼乖顺的回话，“夫君卯时去与嫡母敬茶之前并未出府，是与我在一起的。”
林清殊点头随即看往别处，正对着拔步床的南面墙自内往外开了一扇窗扉，窗扉边沿的位置摆放了四盆花。其中三盆是绣菊，一盆兰花。晚间风吹过，还能闻到室内一缕幽香。窗柩之下两步之远的下首摆放着女子梳妆用的梳妆台。
林清殊脚下步伐移动走到梳转台，拿起梳妆台上的一盒胭脂打开来看了看。
放下之后眼神一撇看见窗柩上兰花的叶子低垂着，嫩得能掐出水的翠绿，一看就被养护的很好。
她看着花盆里湿润的土壤，摸着兰花细长的叶子问道：“这是什么花，倒不像是常见的花种。”
孙玉妍见提到这些花嘴角泛起温婉的笑，“是墨兰，因为品种稀有，价钱昂贵。整个晏城花市并没有卖的。”
随即她略带可惜的口吻说着，“本来花园里还有一盆的，可惜被打碎损害了。”
林清殊双眸注视着孙玉妍的笑靥，脸上神色不辨喜怒，“这院中的花平时都是谁在打理，看起来并不比徐府花园的花养的差。”
“平时都是我在打理，整日在徐府闲来无事，侍弄些花花草草倒也解闷。”
林清殊转而犀利的一问：“这兰花里的土壤还是湿的，是你刚浇的水？”
孙玉妍面上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啊，养这个花需要特别费心，两三天就需浇一次水。我刚刚回来一趟，看见这上面干涸的结了一层霜就顺带的浇了一层水。”
随即她悠悠的开口：“对花湿水浇肥，花会盛开花期回报你，对人掏心掏肺，人却不一定给你同样的回应。”
林清殊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孙玉妍闻言背脊僵硬，站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夫人早些歇息吧。”
林清殊左脚迈出中厅的门槛时，眼神再次落到了房廊上一旁恭敬候在一旁的丫鬟喜儿。
喜儿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抬头快速的打量一眼，又惊慌的低下头。
李知县与众衙役站在院中等候，昏黄的灯光下众人的身影被拉出长长的剪影。
林清殊等人走出徐员外府邸，早先押解徐夫人的两名衙役又从衙门抬来知县大人的轿撵。
李知县临上车撵前回头看向林清殊，“不知姑娘住在哪里，如今天色已晚，本官派两名衙役送姑娘回去。”
一个逃亡的罪臣之女，居无定所。怎么敢劳烦官差护送。
她当即回绝，“多谢知县大人的好意，如今晚间天气凉爽，民女自行走回去不仅醒脑还能顺便梳理一下案情。”
“明日？”
“明日民女会自行前往衙门。”
如今真凶是不是徐夫人还有待商榷。得到林清殊的承诺，李知县这才放心的上轿撵。
“那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大人慢走。”待李知县的轿撵消失在暮色黑沉的夜色中，林清殊转身往街角走去。
官差抬着轿撵一摇一晃的，青色轿帘绢布跟着前后摆动。
仵作跟随着轿撵走在身侧。
沉闷的声音透过轿帘传出。
“方仵作，你认为徐夫人是背后真正下毒的真凶吗？”
方仵作思索了一番答道：“大人，不是已经搜出证据了吗？只需明日比对确认那济世堂的账册，一切就能证据确凿了。”
“那你说一个女子突然得知夫君去世的恶耗，神色之间为何不见悲伤。”
“小人不知，也许有的人悲伤不溢于言表。”
半响一声叹息渗出随风飘散。
“方仵作你也跟随本官办案多年了吧。”
方仵作脚下步伐微顿，脸上神色几惊变化。最终隐匿于无边的夜色中。
月影稀疏，一轮弯月挂在天空照耀了街角弄堂里的一座府邸。
门前廊下挂着两盏昏暗的烛火。从里面走出三人，身穿儒衫的老者送着黑色锦衣的男子走出门外，站在门廊下。
“回去吧，待老朽向你们大理寺卿问好。”
昏暗的廊前烛火明明灭灭的照在男子侧颜如玉的脸旁上，漆黑浓密的眼睫在眼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楚闻璟诚恳的说着：“叔公，我乃奉恩师之命前来，如今大理寺仵作之位紧缺。您，不在考虑一下吗？”
“贤侄，老朽已金盆洗手多年，如今晚年生活只想隐居这一方天地安稳度日。你莫要在劝。”
“老朽已无心卷入朝堂纷争。”
随后叹息一声，“朝廷确实也该重新注入一批新鲜的血液了。”
只是如今启国重文，多数人宁愿拿起笔杆子考取功名科举入仕，也不愿意做这种低下的营生。
这就意味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很多真才实学没有人延续下去。
而真正有真本事的仵作却是凤毛麟角。
楚闻璟眼看老者口中已无转圜余地，行了个作揖礼告辞。
“叔公即心意已决，在下便不打扰了。”
“改日得闲时再来看望叔公。”
一旁的小厮从墙角牵来两匹马，楚闻璟脚踩马镫翻身上马。
老者对着高坐于马匹上气质冷峻的男人说道：“贤侄慢走。”
楚闻璟单手扯着马鞍冲老者点头，随即一挥手，骏马疾驰而去，身后小厮紧随其后。两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