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田蚡
栗姬被刘婵盯得浑身发冷,一时之间忘记反驳。待刘婵走远,她才回过神来,大怒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刘荣很认真的为母亲解答疑惑:“此句出自易经,是说太阳到了正午就会落下,月亮圆了就会缺损。”
“滚!”
栗姬气得青筋暴起,将刘荣也轰出了殿内。
刘荣边走边挠头,心里疑惑阿母为何如此生气,难道是他记错了?
碍眼的人都出去了,栗姬独自一人坐在殿内生闷气,心道刘婵区区一小儿,竟敢来教训她!
“不过是个公主,真以为能上天吗!”她衣袖拂过桌案,将那堆竹子片尽数扫落在地,命令道,“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宫人们连忙收拾好刘婵刚送来的东西,她们不敢扔掉公主的东西,只得追上早已出门的刘婵,把东西原封不动还回去。
刘婵拿着被退回来的礼物,站在路上叹了口气。
从前,刘荣对于刘婵而言不过是史书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名字,可穿越到西汉以后,刘荣的形象早已从单薄的名字变成了真正立在眼前的人。
她最后对栗姬说的话,一是示威,二是提醒。她不忍心看着刘荣走向那个必死的结局,可栗姬如此行事,她该怎么保下荣兄呢?
刘婵想着未来王夫人跟栗姬之间的争斗,不知不觉竟然领着妹妹们走到了死胡同里。
此处离猗兰殿尚有一段距离,因为是死胡同平时没人往这走。
可现在这里却杵着个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男人。
这男人生得矮小,面相又丑陋,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玩意,正打算往脸上抹,鬼鬼祟祟的,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
若非刘婵知道这是谁,怕是要高喊宫人过来抓贼。
“舅舅?”刘婵诧异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男的确实是她舅舅田蚡。
被刘婵称呼为舅舅的田蚡身体瞬间僵直,手里噗通掉下个黄色的东西。
刘婵顺着声音低头一看。
是生姜。
刘婵顿时明白田蚡跑这来干嘛了,她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谁家没个穷亲戚。
舅舅田蚡这是又跑王夫人跟前哭穷来了。
她就说为何田蚡每次都能哭出那么多眼泪,原来是因为他会提前找个角落在眼睛上抹好生姜!
田蚡在王夫人面前哭得那么凄惨,王夫人就拉不下脸将这个娘家人赶出去,只能拿出钱财分予田蚡。可是田蚡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出半月就能把王夫人给他的钱花得分文不剩。
而后又是一顿哭诉。
刘婵被吵得头疼不已,跟王夫人讲过好几次,她阿母从来不听劝。
现在好了,把柄在手,把证据呈给王夫人,看她舅舅还怎么哭穷。
刘婵动作快人一步,抢先把地上滚落的生姜抓在手里,对妹妹们喊了声:“拦住他!”随后提着裙子撒腿就跑。
两个小萝卜头唯姐姐是从,闻言立刻一左一右扑到田蚡身上,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我的祖宗!快放手!”
田蚡清楚这位阳信公主一直看他不顺眼,已经到了懒得对他装模作样的程度了。如今一看刘婵拿着生姜转身就跑,便知道这小姑娘是打算去找王夫人告状!
但田蚡也害怕伤到刘姝和刘妙,不敢放肆,挣扎了半天才把腿从两个小丫头怀里拔出来,连鞋都甩掉了。他顾不上回头捡鞋,赤着脚去追刘婵。
刘婵这幅身体才七岁,平时又不爱吃饭。眼见离猗兰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身后的田蚡越追越近,刘婵着急地四处张望,恰巧看见一行人朝她迎面走来。
刘婵也不管这些人究竟是谁,边跑边喊:“我是阳信公主!帮我拦住他!”
为首的中年人先是看着自称阳信公主的小姑娘满头大汗从他身边跑过去。
一抬头又看着个相貌丑陋的赤脚男人坠在阳信公主身后。
再瞅一眼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
窦婴:???
什么情况!
搞不懂,但是先把长得丑的那个抓了准没错!
他二话不说,一脚将田蚡踹翻在地,动作利落地用膝盖顶着田蚡的后背,掐着田蚡的脖颈厉声道:“你是何人!”
“诶诶诶!窦詹事高抬贵手!”
刘婵不认得窦婴,不代表田蚡这个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不认识窦婴,他跪在地上连忙求饶道。
窦婴一愣:“你认识我?”
田蚡见窦婴有松动之意,忙扬起他那张丑脸赔笑道:“窦詹事误会了,我是公主的舅舅,正和她们闹着玩呢。”
恰好此时,刘姝和刘妙二人跑过来,见窦婴抓住了舅舅,连忙学着窦婴的样子摁住田蚡脖子厉声道:“不许跑!”
窦婴作为外戚,又是窦太后的侄子,对后宫之事也有所了解,知道当今陛下最宠爱的王夫人膝下有三个女儿。
他看了看两个白皙漂亮的女娃,又想起刚刚跑过去面容清秀的刘婵。
再一瞅被他压在身下长得不忍直视的田蚡。
这能是一家人?!
自认掌握了真相的窦婴冷笑一声,他望着刘姝跟刘妙,扬声道,“这是你们舅舅吗?”
不等两位公主说话,田蚡已经如鸡啄米般点头道:“是是是。”
“没问你!”窦婴愠怒道。
被提问到的刘姝眉头紧皱,她想起阿姊刘婵每次见到舅舅时都很郁闷,常常说道“我没有这样的舅舅”。于是刘姝也学着阿姊的模样,神情阴郁道:“我们没有这样的舅舅。”
她哪里知道刘婵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想的是:真羡慕霍去病,有卫青这样的舅舅。
田蚡大惊失色,不知道两位小公主何出此言,他仰头看着窦婴越来越黑的脸色,高喊道:“窦詹事明鉴,我真是她们舅舅,不信詹事去猗兰殿问问我阿姊!”
窦婴看了眼天色,他今天是要进宫侍奉窦太后的,跟田蚡在这耗着已是浪费时间,哪有空去猗兰殿跟王夫人确认这些琐事。
再说了,就算他真误会了田蚡,他身为窦太后的侄子,难道王夫人还能拿他怎样吗?
他对左右说道:“把他押下去,一切等我见完太后再说。”
刘姝冲着田蚡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
田蚡差点气死,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如此对他!不就是问他阿姊要了几次钱吗?他阿姊身为皇帝的宠妃,支援点钱给他怎么了?
刘婵一路跑回猗兰殿,大汗淋漓的样子把正在逗弄小婴儿刘彻的王夫人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阿母!”刘婵眼睛亮晶晶道,她松开手把生姜放到桌案上,“我今天瞧见舅舅了,我看见他正准备把这东西往眼上抹!肯定是又要装哭来哄骗阿母!”
王夫人瞧着生姜,愣了愣,想起田蚡每次的凄惨样,也明白过来她是被戏弄了,眉毛一皱:“他人呢?”
刘婵往身后一看,没瞧见田蚡,只看见她两个妹妹手牵着手走进来。
“舅舅人呢?”刘婵问道。
刘妙先说道:“被抓走了!”
刘婵才想起来她刚刚好像是让人把田蚡拦住来着。
王夫人听刘妙这么说,顿时慌了神,她顾不上生气,赶紧把刘彻从怀里放到地上,快步走到两个丫头身前:“被谁抓走了?”
这刘妙就答不上来了,好在她二姐刘姝记忆力好,朗声回答道:“被一个叫窦詹事的人抓走了。”
嗯?
这下轮到刘婵吃惊了。
詹事,姓窦,那人是窦婴啊!
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王夫人也跟刘婵想到一块去了,她嗔责地看了眼刘婵:“你怎么还让窦太后他侄掺和进来了?”
刘婵心里不以为意,像田蚡这种一旦得势就骄纵跋扈的人,她巴不得让他永远别出现呢。
不过表面上,刘婵还是安抚道,“阿母别生气,窦詹事不会拿舅舅怎么样的。” 说完,她又补充道,“而且阿母干嘛老是容忍舅舅,他只会来找阿母借钱。”
如今的王夫人还没有进化成那个以势压人的王皇后、王太后,刘婵也不希望见到那一天,因此她要提前除掉所有会带歪阿母的人。
王夫人忧虑地望向门外,皱眉道:“你哪里懂这些事。”
她不是不知道田蚡狡诈,可她身在后宫,若是不扶持娘家人,以后出了事该找谁帮忙?
刘婵怎么不知王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她阿母这些兄弟吧……实在是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
她母亲的亲哥哥王信不咋地,田蚡更是个无赖!
可王夫人脑子里没有这茬,无赖又如何,她当年嫁给金王孙后,不也被母亲送到宫里了吗?只要能求富贵,有些污点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儒学还没有升级成正统,大家对道德的要求还没那么严格。
“我去找太后求情,你就在猗兰殿呆着。”王夫人神色一肃,命令刘婵在原地站好。
刘婵苦恼。
她心想,如果她能赶紧从系统那边薅到上网时长,是不是就能让母亲不依赖那些兄弟了?
王夫人的命令刘婵不能不听从,她叹着气走到桌案边,一屁股坐下来。
身边是趴在地上的刘彻。
刘彻年纪尚小,听不懂大人的话,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研究桌案上那黄黄的生姜,总觉得这颜色怎么看怎么漂亮。
……
王夫人一路走到窦太后所在的宫殿,宫人们通报后请她进去,她一走进去,看见上首坐着的窦太后面色不善,旁边还立着谨小慎微的窦婴。
王夫人心里一顿,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她连忙给窦太后行礼道:“见过太后,太后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窦太后听见王夫人的声音,面色稍微好了点。
她想起今日太皇太后跟她说的那些话,愈发觉得栗姬是个不堪大用的,后宫里这些个嫔妃,薄皇后无子,剩下几个也不咋地,就王夫人顺眼些。
若是扶持她……
不。
窦太后在心里摇了摇头,王夫人的儿子实在太年幼了,再说与其扶持外人,还不如扶持她的小儿子梁王刘武。
“娡儿来了啊,正好,老身有件事要跟你说。”窦太后换上亲切的面孔,招招手让王夫人过来。
王夫人先把田蚡的事情压下,走上前耐心地等着窦太后的安排。
“老身寻思着,这宫里冷清了这么久,下个月也该让梁王回宫了,到时候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家宴,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