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入内雀是没有名字的，从人类的身体里出来的时候，她就只是以入内雀这样的种族活着。然后她会也会按照种族的习性，将蛋下在人类的身上，也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去取名字。若是哪天不幸成为阴阳师的式神，说不定会被赐名。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名字就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世上有那么多入内雀，可我却偏偏与你有缘，真是奇妙。倘若你有名字，我便能称呼你的名字。”
世上有那么多入内雀，却偏偏只有我与叶月夫人有缘……
说实在的，听到这句话，入内雀的内心是激动万分的。
倘若叶月夫人对外说自己与入内雀有缘，但世上有那么多入内雀，究竟是哪只呢？
明明是她的缘分，却被人抢了，岂不哀哉？
此时此刻，入内雀的心里有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滋生。
于是她向叶月欠身，“请叶月夫人为我赐名。”
叶月失笑:“让我赐名吗？我又不是阴阳师。”
叶月拒绝了。
入内雀不甘心，又说:“我愿追随叶月夫人。”
夜卜在一旁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入内雀知道这句话的意含义吗？
他望向母亲，而母亲正抚着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追随我？我又有什么可追随的？”
“因为您是叶月大人。”入内雀说道。
原本她想说您是祸津神的母亲，或者您是麻仓叶王的夫人，但当话将要出口时却立马更正。
“因为您是叶月大人，所以我想追随您。”
入内雀是懂时务的。早先从南方归来，见曾经占据多年的神社有了新的主人，骤然心中委屈，但打又打不过，所以只能加入了。再说叶月夫人是祸津神的母亲，能生下祸津神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女人呢？
可直接送上门，对方未必肯收她这样的小妖怪。
所以她只能迂回。
她偷偷抬眼去看叶月夫人，却发现叶月夫人的唇角挂着笑容。
她心中一个激灵，莫非叶月夫人早已看出她的意图？
“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入内雀小心翼翼道:“您指的是什么？”
叶月的目光不准痕迹地瞥了眼神社的内殿，“按理说你们入内雀，应当是群居的，怎么就你形影单只？”
入内雀愣住，没想到叶月会问出这个问题。老实说，一般人不会考虑妖怪这种问题。但叶月夫人不是一般人。
入内雀没有隐瞒，她老实说:“我从出生便脱离了族群。”
“为何？”
“因为族群里太无聊了。”
入内雀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见忐忑的心理。
叶月对她的这番话很感兴趣。
“一成不变的生活很无趣，将蛋下在人类的身体里也很无趣，我又不想交/配，我想有一番作为。但在族群里，我只能随波逐流。”
入内雀用平淡的语气诉说自己的梦想。
饶是叶月，也不由得因入内雀的这番话而感到惊讶。
就像在麻木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开了民智的人一样稀奇。
叶月抚掌而笑:“有大志气。史记有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入内雀脸微微发红，双眸明亮地看着叶月。
叶月静静思考了下，说:“那以后你就叫雀苏吧。”
雀苏，中药材，别名白丁香、青丹等等，俗称麻雀的粪便。
说罢，叶月便操控着黄泉之语给入内雀赐名“雀苏”。
入内雀喜不自禁，忙道谢:“多谢叶月大人赐名！”
她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念怎么好听。
*
雀苏跟着叶月有一段日子了，也知道叶月极为思念平安京内麻仓家的双子。
她总是见叶月抱着祸津神，目光却露出怅然的神色。她知道的，自麻仓叶王死后，叶月夫人就被麻仓家放弃了，被送往庙中了却残生。结果幸运的是，叶月夫人在半途中逃离了，并且生下了祸津神。
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
但如此了不起的女人，却思念着京中的人类亲子。
雀苏的母亲将她产在人类的身体里就离开了，她从未思念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的母亲会不会思念自己，所以她没法理解这种感情。
她只是觉得京中的双子极为碍眼，留着阴阳师的血脉，却牵制着叶月夫人。其实她看夜卜也挺碍眼的，但她打不过夜卜，因为夜卜是祸津神。
“也不知麻仓家的人对他们好不好？”
叶月夫人又在哀叹了。
夜卜自山野间而来，这次带来了一只野鸡，用手中的树枝扎穿了野鸡的喉咙。
叶月夫人哀叹的心稍稍缓和了许多。
从给鱼开膛破肚到给野鸡开膛破肚，祸津神干的实在是越来越熟练了。
吃着烤鸡，叶月说:“下次可以去猎野猪了。”
就是野猪肉可能不太好吃。
夜卜问:“野猪之后呢？”
“当然是妖怪。”
叶月放下鸡骨头，语重心长地说:“虽说祸津神是因为杀人的愿望才诞生，但我们也不能就将客户局限在人类这一范围。格局大点，我们也可以做妖怪和鬼的生意。”
平安时代本就是群魔乱舞的时代，尤其京中死人的执念幻化的鬼怪颇多，虽然有阴阳寮坐镇，但阴阳寮也不是万能的不是么。
夜卜恍然大悟。虽然不太懂客户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客人的意思？
雀苏亮眼放光，不愧是叶月大人！
于是她毛遂自荐，“请让我去平安京开疆拓土！”
雀苏学的还挺快的。
叶月拒绝了。
“不行，平安京阴阳师众多，太危险了。”她完全是在担心雀苏的口吻上。
可雀苏执意要去。
她说:“我还小，还不会下蛋，阴阳师不会杀我的。况且我有叶月大人的赐名，是有主之妖，阴阳师也不会故意去得罪他人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有些妖怪甘愿受阴阳师驱使了。
名字就像是一个身份，证明你后面是有人罩着的。在不知对方是谁之前，聪明人是不会去得罪的。倘若是蠢人……蠢人的实力想来不会高到哪里去。
似乎是雀苏的执拗，叶月没办法了，所以她无奈之下答应了雀苏的提议。
在雀苏临行前，叶月说:“我们现在是在保存实力，所以如非必要，切不可与他人产生争端。”
幕后黑手是要站在幕后才比较帅。
雀苏向叶月微微欠身，然后化为入内雀离开了神社。
她离去后，夜卜才淡淡询问:“让她去没关系吗？她看起来对那两个孩子……”有敌意。
在母亲思念那两个孩子的时候，雀苏眼中的敌意根本遮掩不住的。
叶月却摇摇头，继续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她又不是蠢人，麻仓家即便折损了大半的阴阳师，但麻仓叶王留下的余阴……唔，用这个词有点怪，反正差不多意思，总之麻仓家的实力到底还是在的，入内雀还没有这个本事。”
“那她……”
叶月轻笑了下，“她不过是想监视那两个孩子罢了。”
夜卜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母亲的目的吗……”
“我们在平安京没有眼线，云子虽然忠诚于我，但到底在麻仓家内宅。况且她只是一介小小的侍女，对上麻仓家的老帮菜毫无胜算，而入内雀则是很好的监视者。”
“可是……麻仓家真的不会注意到入内雀吗？”
夜卜对此还是很怀疑，真的会如入内雀所说，阴阳师不会轻易对她出手吗？
叶月反倒不担心。
“若是一般的阴阳师家族，未必不会对她出手，但若是麻仓家就不一定了。”
叶月缓缓露出了笑容。
“因为麻仓家有股宗啊……”
猫又股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