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夫人……想念叶王大人吗？”
钓鱼的时候，股宗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时钓钩处传来一阵拉力，看这拉力，想必是个大家伙，叶月没来得及回答股宗的问题，就使了劲握着鱼竿然后收绳。
“果真是个大家伙啊！”
叶月欣喜万分，没有什么比自己钓上大鱼更高兴的了。至于股宗的问题，她轻飘飘地回了句:“没有哦。”
股宗一愣，它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完全没想会从叶月的口中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的“没有”。
……可是，明明叶月夫人和叶王大人十分相爱不是吗？
股宗是猫又，虽然聪慧，但对于人类的爱情观还是知之寥寥。哪怕是相当聪明的人类，也未必能骄傲地说“没有人比我更懂爱情”。
但也正是因为股宗的聪慧，所以它在短暂的思考下，没从”人类的爱情观”这方面去了解，反而想到了之前叶月夫人对卖药郎说的话。
——人类的话信一半就好。
——叶月夫人也是人类。
如此一来，它就释然了。以叶月夫人满嘴跑火车的性格，会这么说也就不是件奇怪的事了。
但它还是想听听叶月夫人会如何说，于是就顺着问下去了。
叶月再一次将鱼钩往湖里一扔，股宗这才注意到她鱼竿的钓钩是直的。
等等，直钩？
直钩怎么将鱼钓上来的？愿者上钩？这条鱼是傻了，还是被陷害了？否则怎么会被挂在直钩上？
一时间股宗陷入了头脑风暴，以至于叶月的回答，冲击性也没那么大了。
“要是一直想着他，我会忍不住找替身的。”
——收回，还是有点冲击性的。
叶月抚着下巴想了想，又说:“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成为麻仓叶王的替身。”
股宗的心像是被击中了一般，一股酸涩蓦地蔓延了出来。
一旁的白雾忍不住为这绝美的爱情落泪。
股宗也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叶月夫人一直与这些妖怪在一起。正如晴明大人所说的，如今还留在浅月山的妖怪，都是长情的。
叶月瞥了眼股宗，说:“你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既然自己做了选择，那就不要去后悔。”
股宗没有怀疑过正义，但也仍然为自己没有选择重要的人而后悔。
它可以大义凛然地说这是为了正义，但同样，内心处后悔的情绪总是啃食着它的心。越是想，心就越是被束缚着。
“人啊，心中重要的东西太多了。当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势必会舍弃一些，而你无法做出两全其美的选择。”
“所以说……”
又一条大鱼上钩后，叶月准备收杆。她对股宗说:“哪怕当初你选择了叶王，也会后悔你的选择。”
“跟着你的心走吧。”
……
股宗的心境似乎变了些。平日与叶月要么钓鱼，要么下棋喝茶，要么逗弄阿春，总之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直到有一日，浅月山的神社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人类。
彼时叶月正在湖中沐浴，白雾与濯樱也一并跟了过去，神社中只有股宗。
“麻仓家的？”
少年一看到股宗就点名了它的身份。
但股宗不认识少年。
“我是夜卜。”少年走进了神殿中。
股宗听到夜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夜卜看到股宗的表情，有点受伤，母亲居然没有对它提起过他吗？
但很快他敛去受伤的神色，继续未完成的话:“是母亲的孩子。”
股宗眨了眨圆溜溜的猫眼，懂了他的意思，“收养的？”
“亲生的。”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月夫人来浅月山也不过二月有余，怎么会有你这般大的孩子？”股宗不可置信。
夜卜仰起下巴:“我每天都在长大。”
股宗:……
它看着少年十七八岁的身形，究竟怎样才能在两个月内长到这样的？
夜卜没什么兴趣给股宗讲述他的成长史，反而问道:“我母亲呢？”
股宗说:“沐浴。”
夜卜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相顾无言。
等到叶月沐浴回来，便看到一人一猫相对而坐，静默地盯着对方的场景。
叶月:……
“母亲。”夜卜见到了母亲，迅速起身，他似乎有些紧张。
叶月见是他一人，也明白了他的紧张从何而来。
“没找到你的神器啊？”
踏进神殿后，叶月拨弄了下火堆，又添了些柴，火焰大了起来。
“真奇怪，这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怎么会找不到一个能用的神器呢？”基本盘大，那么带有执念的几率也大。
这倒不是叶月在阴阳怪气，而是她确实感到了疑惑。以夜卜的实力，怎么会找不到一个神器呢。她对自家孩子的实力向来都挺自信的。
夜卜也在反思，“或许我去的地方不对，都见不到多少亡灵。”
叶月分析:“也有可能，对大部分人而言，死亡或许就是解脱，自然就没什么执念了……这样的话，就去皇宫吧。深宫怨妇多，执念深的都能就地化鬼了。”
股宗:……
确实是叶月夫人说得出来的。
夜卜瞥了眼股宗，看向叶月:“那母亲需要我现在就动身吗？”
言语中带上了些许的哀怨。
叶月微微惊讶，这一个月来，夜卜似乎越像个人了，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
“来，过来，到母亲这儿来，说说吧，你这一个月来，经历了什么？”
要说夜卜这一个月来的经历，那可真是丰富多彩。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下山后该去哪里，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浅月山，只是一个一个多月的孩子。接触最多的也就是母亲和浅月山的妖怪了。要说人类的话……就是先前上山的盗匪，以及阿冬了。
能成为神器的灵魂必须是因怀有执念而滞留人世间的。
“所以你就去了匪窝？”
叶月若有所思道。
夜卜点点头，“盗匪必有贪欲，贪欲也是执念的一种。”
“有道理。不过贪欲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最不可靠的。”
夜卜那时也没想那么多，他想找的是有执念的亡魂，而它的执念是什么并不重要。于是夜卜就来了匪窝，在那里逗留了几天。
叶月好奇:“哦？他们是怎么同意留下你的？”
夜卜一板一眼:“我对他们说我知道金子在哪里，但我一个人搬不起来，我找了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敢去尝试。如果你们能搬起金子，我只要一锭。”
盗匪都是有贪念的人，不乏有不得已为匪的人，但尝到了甜头，不得已也变得得已了。
一旦得了好处，更是不会放手。
所以在听到了夜卜的话后，就同意他留了下来。准备修整好后就去般金子。
股宗忍不住问:“之后呢？”
“之后我就在那里呆了几日。”
股宗:“小生问的不是这个。”
夜卜想了想懂它的意思了，于是又说:“我原本的打算是用金子来离间他们，让他们窝里斗，死去的人肯定留有执念。”
股宗思考了会儿，觉得这方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有可行性。
“但很不巧，源赖光来了。”
作为听众的股宗和叶月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源赖光……”股宗不知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小生想起来了，先前叶泰下朝归来曾说池田中纳言的女儿失踪了，由晴明大人占卜得知在丹波的大江山。而大江山盘踞着以酒吞童子为首的妖怪集团。所以天皇便下令讨伐酒吞童子，且讨伐酒吞童子的正是归来不久的源赖光。”
股宗说完，叶月点头，夜卜继续说。
“他看得到我。”
神明是不被普通人看见的，祸津神亦然，但源赖光不是普通人，所以能看见也不是奇怪的事。
前往丹波的途中顺便剿匪，也就认识了匪窝里的夜卜，由于夜卜浑身上下都没有匪气，所以源赖光只以为他是被盗匪抓来的少年。
剿匪完毕后，源赖光就让夜卜归家了。但夜卜却说:“我想跟着你。”
源赖光凝视了许久，问:“为何。”
夜卜:“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我要去的是大江山，路途遥远。”
“我想要找一个人，那人就在大江山。”夜卜直视着源赖光说。母亲让他找神器，可面对人类可不能说神器，所以他隐指了一个人。
他可真聪明。
对于夜卜来说，匪窝被端了，那就跟着源赖光走，他要去大江山，那就去大江山。那里妖怪肆虐，亡灵也该多些。
反正他也不知道去哪儿。
“若是死了如何，不管家中父母了吗？”源赖光自是不想少年跟着的。毕竟是去征讨酒吞童子的，可以说是危险重重，他哪里愿意一个少年跟着去送命。
夜卜说:“是我母亲让我去的。”
源赖光:……
“胡闹！你母亲让你去送死？”
夜卜摇了摇头，“她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去找人。只有找到了才能回家。”现在才过了三日，还有大把的时间。
源赖光感叹了一声，“真是狠心的母亲啊！”
夜卜不解，“你好端端地骂我母亲做什么？”
源赖光:……
总而言之，夜卜最终还是跟着源赖光去了大江山。
股宗听罢，表情一言难尽。
而叶月则是已经感到了愉悦。
“哎呀，我的夜卜也会忽悠人了。”
虽然被误解成了狠心的母亲。
但某种意义上来，她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