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物
这一夜睡得并不平静。
梦中有克苏鲁一样的怪物纠缠不放,在腥臭难闻的触手即将抓住自己之际惊醒。意识落后于躯体,还停留在很远的地方,沈意疏合上眼皮转动几下眼珠再睁开,视野里是刷白的天花板,接着是吊灯,再然后是与宿舍截然不同的陈列。随着意识归位,各项感官也开始了运作,她想掀开被子坐起来,却发现有人像八爪鱼似的抱着她睡了一晚。
……难怪。
沈意疏化身一尾鱼,小心翼翼地从这个怀抱中退出去,给还在睡梦中的恋人捻好被子,抓起衣服去洗漱。进洗手间之前余光扫到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8,看来果然是没睡太好,昨晚折腾一番后又是洗澡清理又是互诉衷情,真正休息时已经是夜里一两点了。
提早餐回来时正好9点,沈意疏刷了房卡推门进屋,郑泽运听见响动便咬着牙刷从洗手间探了个头出来。久违地看见对方在晨起时的模样,沈意疏先是一愣,继而漾开笑意,催促道:“我在酒店的餐厅给你带了早饭,洗漱完出来吃吧。”
回应她的是一声和着泡沫星子的“好”。
这家酒店的品质委实很对得起价格,手磨咖啡的气味馥郁又醇厚,表面撒上白芝麻的可颂夹了芝士、火腿与烤蛋,一口咬下去咸香酥脆,作为一天里的第一顿很是不错,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果然最让人快乐的还是碳水。
“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
见郑泽运吃得差不多了,沈意疏顺手递上纸巾:“我预约了今天上午的纹身。”
听见“纹身”两个字,郑泽运有些吃惊,以他对沈意疏的了解,像她这么怕痛的人绝不会轻易去做,就连耳洞也是出道前被队友拉上才去打的。
“好,你向经纪人报备了吗?”
沈意疏点头答是:“放心,我不做什么很夸张的图案。”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组合ins以前发过的某条动态给他看:“去纹这个句子。”
郑泽运定睛一看,是沈意疏去年和朴秀荣一起去做海娜时拍的照片,白皙的手臂上写着一串黑色英文:May the love be with you。
“之前是想要靠纹身在身上做个不会消弭的提醒,至于现在么,希望能把收获的爱永远留住,但是轻易就把永远说出口的人往往并不能如愿,所以是‘may’。这也是另一种警示,不要觉得被爱是理所当然的,随时都可能失……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感觉到面前人的视线渐渐浸润了几分忧郁,沈意疏停下来,笑得有一点点无奈,“我没有觉得悲观,也知道哥正爱着我,但我希望自己可以更多地去爱他人,你、家人、成员、朋友、粉丝以及所有爱我的人。”
“你……能这么想,那很好。”
“我不说清楚你肯定要多想,放心吧,那些特殊癖好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沈意疏以这句保证终结了对话。
这家叫“涅”的纹身店坐落于世田谷区,大约因为处在富人聚集的独门独户住宅区,周围没有太多商铺,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反倒有了些许静谧的禅意。沈意疏对此不以为然,“静不值钱,闹中取静才值钱,看起来值钱才能换回更多钱”,就像她只是做个普通纹身却依然要价不菲一样。不过传闻这家店的刺青师傅手艺极好,能把喜多川歌麿、歌川国芳等人的浮世绘照搬到皮肤上,给沈意疏做纹身难说是谁亏了。
当然最后肯定不会是当家大师出马,沈意疏的纹身是徒弟来做的,一个个子很高的短发女生,看起来是“凡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冷酷蓝毛亚逼,认出客人就是当下人气极高的Euphy后却秒变星星眼,嘴里说着“做完可以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吗”“我非常喜欢Red Velvet”“师父昨天还在跟我讲他曾经给一个大人物做过美人绘现在我也能向他炫耀了”之类的迷妹发言。
沈意疏:“好呀。”
说罢还大方附赠合影一张,掌镜人不用多想,就是让亚逼徒弟沉痛塌房的姐夫。
纹身做得很快,沈意疏不搞花样没选特殊字体,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个过程中见她有一阵没一阵地眉头紧锁,郑泽运忙问是不是很痛要不然别做了,他那副纠结又难受的表情给沈意疏看乐了,好像躺着让刺青师傅纹左手的人是他似的。她想了想,说:“有一点点,帮我捂下眼睛吧。”
这仿佛是一个被赋予了魔力的举动,能够安抚疼痛与焦虑,不管是施受的哪一方,都在掌心与眉眼相贴的瞬间获得了同等的平静。
许久之后,沈意疏为了宣传个人专辑上综艺时被mc询问理想型,她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希望是在我感觉到痛苦时主动捂住我眼睛的人,会喜欢那样的人。”
这边徒弟交代完注意事项,沈意疏也把签名写好了,还特意问了姓名写的to签。店主、也即那位声名在外的刺青大师的确是个讲究人,摆在桌上让徒弟随手递给沈意疏写字的钢笔还是带有螺钿莳绘工艺的长刀,不过那么贵重的一支笔就信手放桌上,也不知到底该说讲究还是不讲究了。
“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笔才配得上沈桑的手书。”徒弟收到to签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要不是顾及到偶像还在这儿,可能会忍不住出门跑圈,“您慢走,路上还请小心。”
“你想要吗?”在出租车上郑泽运突然问道。
“mo?”
“那支笔。”
“啊……”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沈意疏拒绝了,“你忘了我现在是万宝龙的大中华区挚友了?日本也能看见我的地广的。”
这倒是,郑泽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鏡さん》发行后Red Velvet在日本知名度暴涨,Canmake和KOSE都很舍得花钱做推广,在东京不难发现她们的身影。
“那你什么时候回韩国?”
“明年吧,日本的音番、韩国的年末舞台和颁奖典礼全都不去了。”
“但你不是已经出院了么?又没有行程怎么还要留在日本?”
“你忘了我1月初就要发单曲solo出道吗?日本还有一个《Music Station》的打歌舞台要上。”
听见这话,郑泽运霎时就变了脸色。他本来不说笑时看起来就有点凶,容易让人误会是不是在生气,眼下绷着一张脸更加显得严肃和冷硬了:“那你的耳朵怎么办?已经有一只失去听力了,连剩下那只也不好好爱护吗?solo难道比你的健康更重要?你怎么还是这样,说好要爱自己,却依然不把身体当回事。”
猝不及防被指责,沈意疏几番欲言又止,得,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撒谎装可怜的是她,现在因为这个谎言遭受反噬的还是她,而她还不好说其实我的右耳没有失聪只是丧失了部分低频,于是只能赔着笑辩解:“我……我没有啦,但是哥也清楚我solo的时机很好吧,三首歌里两首都tie了,又有组合的人气做依托,说不定会有很好的成绩呢?《I beg you》我很喜欢,录音的时候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唱一遍,哥也是歌手啊,应当可以理解我的心情的不是吗?Kinki Kids的堂本刚桑听说我也突发耳聋入院后发了邮件来,告知了他的治病和调理心得,我会戴好耳塞上台的,保证不出问题,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欧——巴——”
郑泽运(没脾气):……
勉强同意ms的打歌活动后,两个人找到一家好评度颇高的西餐厅简单吃了个午饭,反正沈意疏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与其争执不休,倒不如趁机让她立字据签订条约割地赔款(bushi),说人话就是拿到她亲口说出的保证,指不定以后哪天就能用上。在一起这么久,郑泽运也渐渐摸索出了同沈意疏的相处之道:先顺着她,顺到她觉得不安时就可以提要求了。
饭吃到一半沈意疏说自己来了电话要出去接,等了大约半小时她才回来,不知道是走是跑还在大喘气,郑泽运赶紧给她倒了杯柠檬水,询问遇到私生还是记者跟拍,沈意疏一口气喝下半杯水这才顺了气,摆摆手说都不是只是怕你等急了。
“一年都快等过去了,还在乎这一会儿吗?”郑泽运说,沈意疏有时候怎么说呢……较真得可爱。
“就是这样才不想让你再等待了。”沈意疏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你快试试,尺寸不合适的话还可以去换。”
郑泽运眼皮一跳,敢情沈意疏刚才接完电话还去买了戒指?
“点餐的时候我在谷歌地图上搜索了一下,附近是一个很大的卖场,还有Chaumet的门店,就过去买了副对戒。”看出郑泽运的疑虑,沈意疏一一做了解答,“不是因为分别而感到不安吗,把这当作我的承诺吧。本来是想作为惊喜偷偷放进包里等哥进了机场再告诉你,不过怕尺寸不对日后更换麻烦,就直说了。之前我生日你送我的那个戒指可以再拿给我吗,我一起用链子串好随身带着。”
“等一下,那个戒指不是在你那儿?”郑泽运反问,感动还来不及发酵,狐疑就立马取而代之,“我当初只带了衣服和生活用品走,你整理出来的我送你的东西一样也没动。”
自从分手后就再也没回过三成洞公寓的沈意疏:“什么?你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