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我为何嫌弃?”我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就问了出来。问完有些后悔,但一想自己在梦中,害怕谁个,到时候实在圆不下场来,就愁醒了呗。
原数一愣,“这不是前几日发脾气时候,说自己不配心忧苍生。要换了这个匾额。”
“我祝神是三大主神之一,我不配心忧苍生,谁配啊。”
原数笑道:“我祝神当然心忧天下了。那日不过是与长生帝君吵了一架,去平都帝君和魔君那里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说气话罢了。”
我脑子里一点这部分记忆都没有,我能和长生帝君吵架,还去别处碰了一鼻子灰?这吵架和碰壁定是相当重要啊,于是我毫不犹豫就问了出来,“我跟长生帝君吵架了?吵的什么?”
原数伸手过来摸我额头,“您今日可是碰到了哪儿了,怎么还失忆了。”
我侧头躲过他的手,“我——我是被魔君气昏了头,这会儿脑子有点疼,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原数意味深长的看了我,“您这借口好像不大具有说服力啊。”
我踮起脚敲他额头一记,“费什么话,我问你答就是了。哪来这许多疑问。”
原数嘻嘻笑道:“阿澈姐姐耍赖哦。”
我发现原数一调皮就喜欢喊我“阿澈姐姐”,那顺着问下去定是能有有所收获。我笑道:“阿澈姐姐就是耍上赖了,快说,我为什么和长生帝君吵架。”
原数清亮的眼珠一转,就听他清了清嗓子,“哎,还能有什么事值得吵架,左不过为了魔君和你俩的关系。所谓两人世界容不得第三人啊。啧啧。”
我鸡皮疙瘩不用拍都掉了一地,我怒道:“原数!”
原数抖了抖,小声道:“在呢。”
“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原数立马堆起满脸笑意,“不是我不说,是说不全。您当时把我赶到了殿外,我和文叙趴在门边上都没听清楚全篇,就听到什么私自炼制什么东西、什么闭关不问世事、什么魔族野心膨胀、魔君喜怒无常、什么心忧苍生、什么逃避现实的。”
我好笑的看着原数在那边一通断断续续,也不知这孩子是真的听到了这些还是现场编造的。但我顺着他这线索,也大概猜到了他想说长生帝君私自炼制法器,练到入迷后闭关不问世事。从此仙界势头更是一落千丈,魔界野心膨胀借此扩张。但是以魔君为人又不可能无所顾忌,定是魔君出了什么为难的问题。作为守护之神,你长生帝君应该承担起心忧苍生的重任,不该见世事艰难就逃避属于你的使命。
我满意的点点头,为自己这编故事能力深感欣慰。原数见我自顾自的笑,也跟着我笑了。我侧目看他,“你笑什么。”
原数道:“看您笑,我就笑了。”
我看他心内纯净,也不与他计较他与文叙扒门偷听的事了,这事要是盘问起来,一准是文叙的主意。“走吧,别让平都帝君久等了。”一直听闻平都帝君的大名,可巧有机会在梦中见识一番。
我还没迈进忧生殿,就听一声响亮的“祝神到!”从门口卫士的口中发出,吓我一跳。我才缓了缓心神,就见平都帝君已经到了跟前了。
“祝神呐,您可算来了。今日您可得给我好好卜上一卦。我在这朝堂上可是艰难呢。他们主战的一帮,主和的一帮,天天吵架。还有一派的中立的,摇摆在两派之间,时而主战,时而主和,真是不胜其烦啊——”
我听着平都帝君一路诉苦,终于把我送到了占卜的主位之上,我接过了原数递来的的黑色龟壳时候,他还没唠叨完。我笑道:“平都帝君当年不是勇挑重担吗?为了帝君之位,用尽了手段,淘汰了一众竞争者。怎么才坐了这几日天帝君就先烦了,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平都帝君讪笑,“我为这事,我悔不当初啊。如今沾到手上,想丢都丢不掉。祝神,要不您去把长生帝君请回来吧。”
我斜眼睨他,他忙端出一脸讨好的笑意,这笑容在他那张平淡的脸上绽开,看的越发可憎。我垂眼,一手拿了龟壳一手用原数递过来的锥子慢慢钻着小孔,“平都帝君说笑了,我容澈何德何能敢去请长生帝君。就算我能舍了这老脸,也请不动。”
平都帝君腆着脸笑道:“祝神,您看您,谁不知道您与长生帝君同生共命,凭你们的关系,还有请不动的长生帝君吗。”
我冷笑,眼神锐利,步步紧逼道:“平都帝君,这才几日啊,您就忘了您当初怎么忘恩负义,怎么一步步拉拢众仙家与您狼狈为奸,怎样心满意足地登上了帝君之位。照理说您本该称心如意,夙兴夜寐,不知疲倦的。怎么这会儿才尝到三分苦头,就想把长生帝君再请回来。试问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担子一旦挑起来可有随便就扔的机遇。”
平都帝君被我骂的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但还是哀求道:“祝神,我求您了。我知道我往日犯下了很多过错,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和帝君。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您犯不着和我置气不是。我这里搞得一团糟,最终吃亏的还不是这天下苍生?您身为创造神,应该心忧苍生,怎么能与我一般见识而忘了自己的责任呢。”
我听的一脸嫌弃,原数在旁边都快忍不住了。我给他一个眼色,他转身去帮我取接粉尘的黑玉盘了。我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这梦中怎的与庄既醉的版本不太一样啊。庄既醉当时说平都帝君和群臣不希望长生帝君回天庭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突然想起庄既醉说平都帝君服食醉仙草,我问他,“听说平都帝君服食醉仙草?”
“啊?”平都帝君没想到我没接他的话茬,反而问了这个棘手的问题,一下子哑了,嗫喏了半天,才仰着笑脸道:“我,这个,我怎么可能服食醉仙草,您听谁说的啊。”
果不其然,庄既醉说的这件事还是对的。我接过原数递来的黑玉盘,放在桌上,“看来是真的服食了。”
平都帝君否认道:“没有,您可别听他们瞎说。是谁说的,我跟他当面对质。”
“不用旁人说,原数一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了。”我故意诈他。
“啊?”平都帝君这时才想起原数的医术当世无敌。他黑了脸,“原仙君说话要负责任的。我平日保养的好,面色红润,你怎么能说我服食醉仙草。”
原数被问了一个懵,他本就是个老实人,回答不上来就向我求救。我脑子一转,计上心来,笑道:“原数也只是猜测。帝君的神色在常人看来自然是健朗的,但原数医术了得,一见您就说您的眉心隐隐有些黑气,怕是服食了某些不该食用的东西。您虽然不曾食用,怕就怕您的身边有人暗暗加害您不是。阿数啊,来帮帝君把把脉,验证一下猜测。希望是咱么多虑了。”
原数领命,朝着平都帝君大步走去。我盯着平都帝君的动静,他一见原数走向他,隔了厚长的朝服,我都能感觉他的腿在抖。他抬手制止道:“不必了,不必了。祝神,我今日是来卜卦的,咱们先卜卦吧。大事面前,我个人身体康健与否都是小事。”
我嘴角微扬,“阿数,既然帝君大事在先,个人在后。咱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了。”不用把脉我也知道这帝君服食醉仙草有些时日了。若是服食不久,把脉是测不到的。只有服食超过千年才能渐渐于脉搏显露微迹,万年之后,形容开始枯槁,以后便一日不比一日了。这还是上等的醉仙草,如果是寻常仙人,无力购买好的醉仙草,等而次之,买到劣质醉仙草,甚至是醉仙草渣提炼的二次服用的廉价醉仙泥,枯槁的更快。当然,上等仙人如果嫌弃上等醉仙草不够劲儿,还有浓缩的醉仙汁,当然,仙骨消蚀的也更快了。
我长叹一声,“说吧,这兆山所测无非噩梦和战争。帝君想卜哪一个呢?”
平都帝君犹豫了,我耐心等着,他终于开口了。“噩梦连连,不知从哪里讲起。还是烦请祝神占卜仙魔如果开战,仙界有多少胜算吧。”
我一听平都帝君要准备与魔界打一场,突然提起了精神,“帝君想要何时开战。”
“越快越好。”
我掂着手中沉甸甸的龟壳,虽然方才一瞬间很提气,但此刻听他心急,却迟疑了。为何平都帝君突然想要开战,还是越快越好?他为何突然来找我,还这般心急?我疑心道:“帝君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平都帝君先愣后笑,“哪有什么旁的难事,就是一帮大臣天天吵来吵去的心烦,祝神如果想帮忙,就去把长生帝君请回来吧。我感激不尽。”
说来说去,就是干烦了。我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刚刚与帝君为此事争吵过,他自卸任以来,游山玩水、修行炼药,好不自在。压根不想回来了。你说让我如何去办。”
平都帝君眼内的光一下子就被扑灭了,他自知当年为了权谋做的过分,今日同样为了权谋生不如死,在我以为他要再哀求的时候,他居然暗淡了神色,“那就请祝神卜个吉日吧。”
我弹指,黑色的龟壳下方就燃起一团三个苗头的火焰,龟壳下方一尺处,是接粉尘和万一破碎的龟壳的黑玉盘。我凝神默祷,右手指间燃起一团黑红色的焰火,我集中心神把焰火注入三苗火焰中,只听咔嚓咔嚓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过,火苗慢慢熄灭了。
我抬手接过已经纹路遍布的龟壳,平都帝君紧张的靠近,“祝神,结果如何?”
我将龟壳放平在黑玉盘中,仔细看烧出的兆干和兆枝,越看心越凉,平都帝君催促道:“怎么样?可否动兵。”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仙界有识之士呼喊制裁魔界,大打一仗的愿望已经多年了,平都帝君始终下不了决心。这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请我挑个作战的日子,我算遍了百年,竟然没有一日可以用兵。
“祝神?您倒是说话啊。”平都帝君着急了,足见他的心已经不平静了。
我无可奈何道:“帝君,不管我说什么,希望您都能坦然接受。我身为祝神,不能为了成全您的心愿而扯谎。卦象显示,近百年内,无有用兵的吉日。”
“什么?”平都帝君不愿相信,他哆嗦道:“肯定是不准,祝神,您,您再卜一次吧。要不,用蓍草也可以。我不信,百年内一天也找不到。”
我把龟壳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平都帝君双手抓了龟壳,一行一行卜卦的结语显现。平都帝君默默读了一遍,把龟壳拍到我的白玉桌上,“我不信,祝神您不管用龟用蓍,您再卜一卦。”
“龟为象,筮为数,象先数后,故需先蓍后卜。蓍之不吉,可以再卜,但卜之不吉,不可再蓍。今日既已先卜,则没有再蓍的道理。”
“那就再卜一卦吧。”平都帝君不甘心道。
我示意原数重新拿了一个龟壳,深吸一口气,望着紧张激动的平都帝君道:“帝君,再卜一卦,无论结果如何,今日不可再卜了。”
平都帝君袖中双手紧握,他眼神执拗道:“请祝神卜卦。”
我屏息凝神,心内默祷,我也希望卦象合人心愿,但结果却仍是失望了。我抬眼看他紧张到苍白的脸色,艰难的开口道:“风雨之先,干戈不利;天翻地覆,周而复始。”
平都帝君双手按上白玉桌,“请祝神详解。”
我把龟壳递给平都帝君,“您自己看吧。”
平都帝君哆嗦着双手接过龟壳,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劝他,“万事谋定而后动。帝君,仙人寿命长久,不必急在这百年。百年之后再卜吉日吧。帝君就再忍耐些时日。”
平都帝君瘫坐在桌前,“机会难得,等不了了。”
“帝君?您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平都帝君呆愣了半晌,爬起身道:“祝神,如果不按卜卦指引,结果会怎样?”
原数先急了,“帝君您要想清楚,祝神卜卦万无一失,以您之尊,轻率发动战争,只怕后果不可预料。”
我心里虽然对平都帝君的为人厌烦,但是他如今这般落魄神色,不由得心生怜悯,毕竟他与我也有些宿缘。原数已经将结果告知了。但不足以说动平都帝君。我只好叹息道:“水中捞月,无福有祸。”
平都帝君突然大笑起来,我和原数话已说尽,站在一旁。
平都帝君站起身,“路都是自己走的。祝神,告辞了。”
我喊住他,“帝君,若朝堂为难,我可以和云浮君前去帮忙解忧。”
平都帝君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多谢。费平都往日做过不少错事,但大是大非面前,望祝神尽弃前嫌。”
平都帝君虽然走了好一会儿了,我和原数还是缓不过劲来。原数直愣愣的站着,“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尽弃前嫌这四个字,难得他怎得说出口。”
我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礼义廉耻他从来都是当手段用的。”
原数道:“就怕恶贯满盈,不可收拾。殿下,难道就由着他这么胡闹下去?”
这话问到我的心坎里了。多少年了,我都在挣扎是否应出山。我虽是创造神,力量巨大到足以扭转乾坤,但是那是在世界初创阶段。退居二线这许多年,长生帝君也不在帝君之位了,魔君阴晴不定、敌我难定。纵观种种,我实是孤掌难鸣,所以以我个人力量做事,究竟接过如何,还有待尝试。况且,一旦这个世界踏上正轨,他就有自己的轨道,不再像初始阶段,一切都由我、长生帝君还有魔君三人合力左右。若想在此刻重新分配世界格局,就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若我一人行动,只怕要付出最高代价了。“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放心,这个世界是我们一手缔造的。我会守护到底的。”
原数吃了定心丸,笑道:“那我就安心了。”
他安心了,我却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前几日刚与阿允吵了一架,没有新的说辞,眼下再去找他也只能干吵。不如——我灵光一闪,就去找云浮君吧。云浮君是阿允的徒弟和知己,他来劝他应该有效。
我拿定主意,心头一乐,醒了。
我躺在床上,意犹未尽的。转头去找唐允,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我回顾着庄既醉的版本和梦中版本的冲突和一致之处,思虑再三,发现与其说庄既醉的版本有误,不如说是他的版本过于简略,可能漏掉了一些细节部分。所以听起来差别太远。我就这样捯饬过来,捯饬过去,不觉天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