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皇忌日
“李煜今日在做什么？”
[看宫娥跳舞。]
灵潇放下长笛，向篱墙之外望去，仿佛还能听见御花园那边的嬉笑声。
她这位哥哥，政事上没有什么建树，奢侈享受倒是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个礼拜，韩熙载夜宴“一诺千金”之事，随着戏曲、话本、童谣和音乐在金陵城中传得十分热闹。
而李煜似乎也暂时放下了对韩熙载的忌惮，纵情享乐起来。
她记得，如今距她那位才貌双全的嫂子——周娥皇，逝世还不到一年。
周娥皇去世时，李煜可是沉痛极了，如今，偶尔在一个人伤春悲秋时，还会写出“感人肺腑”的悼词。可这《玉树□□花》在宫闱中，几乎没有一日不被人传唱的，丝竹声无一日间歇。
她不觉得李煜有多伤怀，或许是伤心的，但灵潇偶尔想起周娥皇的时候，也会为她觉得不值。
她的那位嫂子，在李煜还是王爷时，就做了他的结发妻子。周娥皇是那样的好，她聪慧有国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的琵琶令先帝都称赞不已，她善于作曲，也曾著下棋谱，改订失传的《霓裳羽衣曲》。
在原本永嘉公主的记忆中，她的嫂嫂除了身子骨太过娇弱，几乎是样样都好。
灵潇不由想起了前几年宫宴时，李煜和周娥皇家妹频频对视的眼神，想起了，她去看望病重的嫂嫂时，周娥皇听到周嘉敏名字时，霎时黯淡的神色。
原本的永嘉公主不懂，但现在的灵潇却是知道的，早在周娥皇还在宫中时，她的妹妹周嘉敏就已经和李煜暗通款曲。
在三年后，过了太后的孝期，李煜还会迎娶周嘉敏做皇后，对她宠爱备至，更胜周娥皇。
灵潇叹了口气，手摸上了长笛，明日，就是周娥皇的忌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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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李煜从宫殿内的佛堂经过，心绪有些不宁。
大概是现在独自一人的缘故，他白日中压抑的想法统统冒了出来。
正想着，夜里的一阵凉风吹过，恰在一棵梧桐之下，见星夜之下，落英缤纷。
除了落木的声音，渐有悠远的笛声缓缓响起，李煜心中一颤，下意识道“谁?”
灵潇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吹起长笛，她这一周，夙兴夜寐，就是在苦练这首《穿越时空的思恋》*，今夜终于到了验收的时候，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李煜渐渐回过神来，发现笛声的来源正是他头顶那棵大梧桐树，他抬头看去，见到了就是单薄瘦小的灵潇。
她的神情很专注，配着笛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怀念和感伤。
听到了李煜的声音，她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小指微微动了动，看了他一眼。
李煜心中的警惕消散了，随即不再催促，用手示意要上前的侍卫退下，就站在原地不再动作。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是灵潇在现代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感受，也是李煜此时的感受。更何况，灵潇听时尚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李煜此时却是痛失爱妻的“鳏夫”，向来喜爱音律，自诩深情的他，如何能不动容。
灵潇演奏完，收了长笛，冲李煜不好意思地一笑，才发现，这位多愁善感的帝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落了泪。
还真是真性情，灵潇在心里撇撇嘴。
表面上却是踌躇着，不知要不要下树，毕竟她明面上，还是要顾着帝王的威仪。
她一脚踩在树干，李煜此时却回过了神，上前一步，“皇兄接你。”
灵潇有些犹豫，表面上看来是怕冒犯了帝王，而只有她心里想的是，就李煜那身板，她跳下去，两人还不得一起骨折。
但李煜已经伸出了手，灵潇也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心一横，对着李煜的方向跳下去。
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如今的重量，也低估了李煜的武力值，李煜不仅将她接住了，还接得很稳。
灵潇稍稍有些吃惊，李煜就将她放开了，“你刚才演奏的曲子是什么？”
灵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皇兄，我想嫂子了。”
李煜叹了口气，这位皇妹足不出户，一年到头，连他都见不着几回，倒是娥皇却能被她如此惦记。想着，他望向灵潇的目光却越发柔和。
要是灵潇知道他在想什么，定然会反驳回去，哪里是原身足不出户，而是李煜日日沉醉美人乡，根本记不得他还有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这曲子，是你为娥皇所作？”
灵潇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在梦中梦到的，我在梦中见到了嫂嫂，那时候，嫂嫂正是在演奏这首曲子。”
“原来是娥皇，难怪......”周娥皇的才华，没有人比李煜更清楚，娥皇作出这么哀婉的曲子，是在怪他吗？
怪他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怪他和她的妹妹周嘉敏......
李煜笃信鬼神之说，杜牧曾描写南梁“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而事实上，南唐也不遑多让。他在位期间，修建了不少佛寺，为表虔诚，甚至在宫内都设有佛堂。而他自己，不也是“天生重瞳”的圣人。
灵潇看去，果然见他左眼重瞳，在他那张清隽的脸上不显得怪异，反而更添了一分妖冶。
南唐皇室三代，传到如今，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无论是李煜，灵潇早逝的皇姐，还是原身。
灵潇只端详了一会，就收回了视线，而李煜愣在原地，不知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
灵潇再看李煜时，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悲伤气息，还勉强地冲她笑了笑，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娥皇她，应也是念着你的。”
说完，他并不需要征询灵潇意见，“今夜有空，陪皇兄走走？”
灵潇自然同意，李煜不说话时，她就絮絮叨叨说起过往，
“我记得以前，嫂嫂的舞就跳得最好。前年元夕时，我看到摘星楼里宛若谪仙的舞曲，看得痴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嫂嫂是在为皇兄改《霓裳羽衣曲》舞。…摘星楼风那么大，嫂嫂也不怕受凉。
人们总是惊叹嫂嫂的才华，其实不知道，嫂嫂点心也做得极好，她做了总是让我先尝，怕做的不好，让皇兄你嫌弃。结果最后她也没给你送来，说是怎样也比不过御膳房。嫂嫂怎么会做的没有御膳房好呢？这可是嫂嫂亲手做的啊，嫂嫂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小心到让我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