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
“是，是那个兔崽子跟我说，你发了大财有好几万现钞……”
猎户打扮的男人很痛快的招供了，没有被看出一点想耍花招的意思，眼里是后悔和对那个方向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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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什么其他可能的敌对势力？」
他的答案，击晕了不在伪装状态的欧若拉三秒，叫她头脑和身体都陷入停滞。若此时对她发动攻击，定能事半功倍。
可惜敌人所有人加起来，就明面上的这几个，并没有什么后手或者底牌。下一刻状态回归考虑后果，第四秒叹气，同时折断了猎户的喉咙——就像两百斤的大汉折断60斤的小孩的喉咙那么轻松。
回到Z1的遗体边时，这边的战斗已经解决了。巨人化的尤弥尔把A3捏在手心中，A3被吓的失了禁，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的骚臭味。欧若拉什么都没问，一跃跳到了尤弥尔巨人的手腕上。她双手一朝前一朝自己轻夹住A3的双颊，没等露出了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笑出来的A3求饶或解释，随着咔嚓一声闷响，A3也随之步了猎户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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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除了无辜的受害者Z1，剩下的都是威胁到我们性命的坏人。刨两个十米深的坑，把他们各自埋了，现场痕迹毁灭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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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使唤干苦力活。但拿人手软，尤弥尔还是任劳任怨的给欧若拉打起了白工。她脑子没欧若拉那么灵活，也没欧若拉那么阅历丰富，但她不是白痴。
在被箭矢射中面门后，疼痛一时剥夺了她对外界的感知，但有马塞尔的前车之鉴，她从中吸取到的教训，就是在任何感觉不对的时候，都应该做一件事——先变成巨人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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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智慧巨人是一件奇妙的感受，它会在变身的同时修复机师所有的损伤。更换成七米高的颚之巨人的视角，她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举着匕首，双股战战的A3。
他是坏人，和刚刚的暗箭是一伙的，准备补她刀，再明显不过了。让她困惑的，是她该怎么处置他呢？
恰到好处的时机，欧若拉折返了。她用熟练的断头台架桥，给了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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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他背叛了我们？”
在欧若拉的指导下毁尸灭迹后，尤弥尔解除了巨人化。她看到欧若拉面对着树干想心事，上前拍了她肩膀。似乎有轻微的颤抖感传来，但又好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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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A3眼红那个王都特务给我的钱夹。所以，找猎人，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猎人布置了陷阱，想谋杀掉我们这些没有任何户籍，死了也没人管的流浪者……”
欧若拉是闭着眼睛回答的。
“你说，我该不该不听解释，就直接把他们三人都杀掉——他们害死了Z1，险些也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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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
尤弥尔把视线移到了欧若拉抵在树干上幼小洁白的手掌上。闭眼，她发现自己真难以想象，这对手到底是实践了多少次，才能折人颈椎折的那么熟练。
“军人的话，习惯于冷酷的对待敌人，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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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来。我让你独自处理Z1失踪事件，你用巨人之力打败了这三个敌人后，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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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弥尔顾左右而挠后脑勺，最后对天说道：
“给他们点钱，叫他们滚吧，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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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就会把你的形貌特征，以及你能变成巨人的事告诉官府，换得一点赏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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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开下巴，合上。然后尤弥尔咽了咽嗓子，答不上来。这么严肃的问题她得坐下来慢慢思考，但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没法思考。在地上坐了有三五分钟，她也没能成功把问题塞进自己的脑中能用于思考的部分。
换句话说，三五分钟里，她其实只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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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我想独自忏悔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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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
尤弥尔心直口快，把对欧若拉的印象用有情绪的词语脱口而出。随即她自觉不妥，捂住了嘴。
“不，不用忏悔的呀。他们可是想杀害我们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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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A3身上寄予了厚望，我觉得他比W1要外向，精明的多。以后我去其他地方的话，同伴们交给A3，我会很放心——现在我失去了他，我感觉难过。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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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对了，跟他们我要怎么解释A3和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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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Z1。A3被猎户当动物射击，当场身亡。我一下子失去了他们中的两人，心情郁闷，去城里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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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会尤弥尔了，欧若拉僵硬的继续向密林深处平移。她失控失态了，一直不能停下。直到走出很远被藤蔓绊住，肌肉记忆帮助她凌空跃起，安稳落地。睁眼看四周环境，她来到了一处小池塘边，塘水青黑浑浊，塘边淤泥上癞蛤蟆灰蛇在潜伏，像是准备要狩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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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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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稍远处有看上去令人不悦的动物，把眼睛放到脚边，也能看到一只家猫大小的动物的尸体。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总之有蜈蚣蚰蜒之类的生物被欧若拉落地的动静惊到，从它尸体中四散而逃。一时千百条腿在张皇，场面骇人不浅。就算是欧若拉也不能接受，她就近爬上了一棵树，总算树上是没有什么可怖的生物了，甚至还能看到一只不怕人的可爱肥凶许（松鼠）。欧若拉挡住了它筑的树洞的出口，它甚至还愤怒，但惹人开心的朝欧若拉连续挥拳哒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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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用指尖跟它对创，总假装不敌。把自己体力用了不少后，凶许气势汹汹秀了下自己的肌肉，警告欧若拉下不为例不准再挡它的路后，顺树干离开，大概是去收集食物去了。凶许的“卖萌”缓解了欧若拉心中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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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凶许把她的笑容一起带走了。不给面子的又靠住人家的巢穴，欧若拉抽搭鼻子，轻轻呼唤起自己最亲最信赖的人。
“我就知道。我没有组织起别人的天赋。这不是我能胜任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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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是有异能的；
欧若拉突破了人类战斗力的天花板；
无垢巨人已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而在不会太久的将来，智慧巨人1V1也未必能从她手上讨得好处。智慧巨人的机师们心态又不好，容易被离间，各个击破。她似乎可以仗着战力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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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烟火药发射的zi弹速度超过700m/s。对付使用无烟火药的明枪，两支就是她的极限。三支这样的枪指着她，她就可以束手就擒了。如果是暗枪，一支就能要她命，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的敌人，就是那些拿着暗枪的身份不明人士。
虽然巨人在这个世界非常显眼，骇人听闻。但，造成人类不幸的根源，自始至终还是其他人类。在墙内，被描述成“人类的天敌，不可战胜的、无穷无尽的无垢巨人”，不过只是马莱帝国高层决定流放的囚犯罢了。
其他帝国所害怕的智慧巨人，也不过只是马莱帝国高层所控制的忠心耿耿的工巨人。这些天灾和绝大部分人类的生活并无任何实际交集。想要实现哥哥的心愿解放世界，她面临的对手，就是无数明枪和暗枪——来自可能因为任何理由和她不合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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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一开始，欧若拉就知道拯救世界虽然不是笑话，却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轻松入得了行的。她是未来人，所以她对第二国际还有之后的第三国际态度冷淡。但是哥哥不一样，哥哥是当代的年轻人，是1910年的年轻人，他已经表现出了被第二国际吸引的倾向。他一定会顺着那条路走到黑，不回头……
善良的人，一定是打心眼里希望全人类都能得到幸福的。在20世纪的头十年里，这份伟大的理想的具象化，就是社会主义，社会民主党，和社会主义国际（第二国际）。
但后两者是失败的，历史用以泽量尸的进步者的血肉证明了：除了暴力和组织起来的军队以外，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让旧社会做出妥协与让步。为了不让哥哥做殉道者，欧若拉必须领跑他许多步，先成为布尔什维克的中流砥柱——
她悲观，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了。乌里扬诺夫和他身后的历史，指出了社会主义在二十世纪的唯一可行的实现方式，只有暴力夺权。为了积攒够足以夺权的暴力，最开始需要一个组织，然后将其升级为控制军事组织的政治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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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实践的第一步，欧若拉就遭遇了滑铁卢。她知道布尔什维克在1917年的地下活动阶段，队伍里就充斥着间谍，叛徒，给朱加什维利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夺得政权后，布尔什维克们仍然对遇到问题“找叛徒”有着病态性的路径依赖。所以她并没有一开始就很激进的给组员压力，她没有提出任何主张，仅仅只是收拢了一群小孩子，带他们学习生活，竟然也能遭到背刺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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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不利于A3了吗？没有。
正相反，以法币来衡量，她已经在一无所有的A3身上花去了20元；未来如无意外，他能在她的栽培下成为不亚于耶格尔医生这样年入15000法币的成功人士。如果没有欧若拉的存在，他甚至未必能在已经面临粮食危机的罗塞之壁内活到下一年。可是……就这样，他仍然成为了她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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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贪图她暴露出来的几千现钞，没有本钱的A3与虎谋皮。他真觉得他提供情报，肉身吸引她上钩，事成后，那两个拥有同等高级武力的猎户会和他坐下来分钱。
他要了几块？他敢要几块？确定牺牲掉自己的未来，牺牲掉和他虽素不相识，但已经教他读书写字的欧若拉，和应该没给过他什么拖累的Z1，就为了博取那么几十块上百块法币——面对的风险，还是被猎户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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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并不会是罕见的个例。而欧若拉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些叛徒的存在，她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被她视为干净纯洁，可造之材的儿童都尚且如此心机……
她是完全信任他们的，把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当成了“自己人”，在他们面前卸下伪装。而A3的存在，告诉她“你太天真”；
往后退一步，更早之前认识她的尤弥尔是个烂好人，不接受不理解什么叫做“矛盾无法调和”。再之前……巨人小队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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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内没有任何人值得她信任。在整个世界上，她能信任，能放松，能让她卸下伪装的人，只有哥哥。但是，在没能拿到关于什么始祖的有价值的情报前，她没有和哥哥通讯的资格。
可是没有哥哥的鼓舞支持，她怎么能够独自去对付那么多难以辨别，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敌人？
如果没有组织，她孤身一人的话，就不用担心敌人突然出现的问题了，可以很放松。但她放松的话，哥哥要怎么办？说服他跟自己一起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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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被允许。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主君的意愿不可忤逆，而一个人是拯救不了世界的。无论有什么困难，即使马上就会无可避免的失败，她也绝不能说放弃和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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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也要你在，你来质问我行不行。我才能，我才敢说自己无所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