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益的分配和妥协(2)
元老们的特权,概括起来也不复杂,就两条:
首先是经济特权。委员长保证元老们会享有相当于过去小地主阶级,也就是纳特堡爵士这样的人的生活资源。并且共和国给元老们的分红会随着共和国的发展而发展;
其次是法外特权。共和国初创,有很多新的政策,新的生活方式,和元老们,以及所有旧社会的生活方式相冲突。比如不能随地大小便,公职人员不得未获许可随意出入妓院等等。对于政府的后来者,犯了错便是犯错,要接受法律的惩罚。但是元老犯错,跟不上时代,可以酌情免于法律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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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两项而已。委员长特别指出了共和国的权力掌握在布尔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的中央委员会手上。调查兵团元老和后来者都只是布尔什维克雇佣来行政的雇员。中央委员会分出去的行政权力,是以能力为考量的。包括部门委员在内的各部门行政首脑都要接受每三年一次的考核,有能力者居之。委员会不保证元老们可以长期把持国家的行政权力,恰恰相反,委员会会严密监视元老们是否会结党,是否有结党排挤新人的意图和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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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作风不端,对健康的政治生态的影响是有限的。因为个人能力就是有限的,就算是使坏也坏不到哪去。结党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们布尔什维克就是通过结党形成组织,通过团结来取得力量的。如果你们也结党,那就形成了对我们布尔什维克的实质威胁——我明确的区分了‘我们’和‘你们’,这会让你们恐惧,所以我给予了你们经济特权和法外特权,让你们不用担心‘不结党就无法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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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穿梭过两位罪犯的中间,落点在会议室大门的门把手上。但部委们还是缄口不言,好像乱说什么话就会被拖出去斩了——委员长说她很温柔很善良。大家其实是信的。但对于他们的价值观来说,委员长高低还是显得有些
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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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初创的第一周里,第一次委员会扩大会议讨论了怎么处决从会所带回来的吃人贵族。大家义愤填膺说也要剐他们三千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有委员长冷静的说剐三千刀太猎奇,影响不好,不如改为鞭笞致死。结果执行鞭刑动用了100名训练兵加上三位数的义士,还从墙外捉了只巨人通过断其肢来作为热源(巨人恢复身体时会高温)。每个罪犯捱的鞭数何止3000。抽了五天才把最后一个人抽断气。
那场面确实很不猎奇。但谁事后不对委员长的施刑心术毛骨悚然啊。而且,委员长说原则上不用死刑,原则上不允许用酷刑……她自己私底下抓到宪兵团土匪俘虏,一言不合就先切半边弹弹,敢犹豫10秒另一边也就没了。签埃尔文名字处决的破坏分子没有十批也有八批了……
大家知道委员长说有原则就会有例外,但大家真的不是很好领悟委员长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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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有什么顾虑,随时都可以提。现在可以提,也可以回去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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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目光看团长——调查兵团的团长,布尔什维克的中央委员埃尔文。埃尔文淡笑点头:
“只要你们坚守本心和传统道德,就绝对不会被处分。只要你们还在为人民群众做贡献,人民群众有好日子,你们的日子自然也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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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都在紧张着,一时半会想有什么有效提问,也做不到。欧若拉等了部委们一会儿没人发声,随即看向另一位出庭的犯人根塔·舒尔茨。根塔是埃尔文最信任的班长之一,调查兵团第一次和欧若拉在壁外碰面时,埃尔文就带上了他。如今他因为贪污罪出庭受审,埃尔文感到痛心和震怒之余,也只能叹息承认欧若拉对调查兵团始终保持的怀疑精神,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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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埃尔德的激情杀人行为,反而是根塔的行为,对共和国的破坏更严重。经调查,根塔·舒尔茨作为前线监工,贪污工事修筑工程款价值五百千克食盐。贪污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使用近处的烂木头,代替工程要求中的华烨木来制作拒马,地刺;克扣工事修筑工人的工资,命令士兵用刺刀强迫工人劳动;收集各种来源的废旧战刀战枪(矛)发给巡逻士兵,以代替本来应该从铁匠处购买的新战刀……对于以上指控,根塔·舒尔茨,你是否还有异议,要为自己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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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部委们只知道根塔涉嫌腐败,却不知道他到底腐败了什么。此刻委员长公布根塔的罪行,就连此前一直EMO的埃尔德都直起了腰来,把质疑和鄙夷的双重情绪通过眼睛,投射进根塔深深的脑海里。根塔的贪污了将近一半的工程款,而且手段极其恶劣,根本没有半点调查兵团的样子,反而像是宪兵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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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你疯了?你知道只有宪兵才会用刺刀奴役劳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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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会议桌拦住了犯人和部委,脾气暴躁的赫宁各都要拿拳头打人了。根塔和他是同一期的训练兵,关系很不错,也都一起受过宪兵团的压迫。如今好友作风像宪兵看齐,赫宁各是真心实意的想给他一记友情破颜拳。即便被拦住了,他还是把自己的帽子狠狠甩到了根塔脸上。不过被根塔灵巧的走位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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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根塔的腐败是否事出有因?在我看来,根塔不是贪图富贵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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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保持肃静。扩大会议是严肃的议政场合,私人恩怨请放到散会后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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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劝架,余人莫敢不从。此时根塔已经捱了两支钢笔,无辜的埃尔德也吃了一支钢笔的误伤,脸上挂了黑色油墨。扩大会议保障元老的尊严,所以有卫兵带着毛巾来,帮两位罪犯擦干了脸上的油墨。秩序重新回到会场后,欧若拉才开口,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各位是否认为,根塔的行为在事实上构成‘叛国罪’?认为不构成叛国罪的,可以举手发言,陈述缘由——埃尔德,根塔,你们也可以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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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之前强调过了,元老享受法外特权的前提,是不触犯“叛国罪”。言下之意,是打算拿根塔做反面典型,毙掉立威了。给埃尔德一颗甜枣,给根塔一颗花生米,很合理。不是没有人想保下根塔。根塔甚至受埃尔文的信任,其在兵团里的人缘,自然是相当不错的。可要为根塔求情,就要直面委员长的提问——
根塔贪污的可是防御工事的修筑款!难道不是在资敌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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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长,我有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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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老大哥埃尔文举手了。虽然也有人猜可能是妇唱夫随,但有这样念头的人还是感觉心理暖洋洋的:还是老团长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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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发言。总统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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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为什么认为根塔贪污了工程款就算叛国?是因为他贪污了工程款,客观上方便了敌人的进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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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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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很担心埃尔德一案中,女方家属那边声讨埃尔德,是不是有敌特分子在背后搞鬼。您认为埃尔德本就罪不至死,是敌特分子把事情闹大,才群情激愤,不杀埃尔德不足以平民愤的。那如果敌人不发动军事进攻,根塔的贪污行为自然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为何您认为埃尔德授人以柄就是可以原谅的,而根塔则坐实了‘叛国’的罪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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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竟然敢跟委员长杠正面。部委们纷纷把身子挪向了中央委员会的主席位方向,准备看好戏。委员长被埃尔文的提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竟然沉默了好几秒都没答上关键词来,于是埃尔文“乘胜追击”:
“部委们很担心‘叛国罪’的界定问题。只是有害于国家的行为,便算作事实叛国了吗?随地乱扔烟头,可能会引起火灾,甚至真的引发了火灾,烧毁了一部分政府资料,是否也算作在叛国呢?倘若有部委落入了敌手,受尽了敌人的折磨,严刑拷打。在被我们营救出来后,他说他没撑住,但是交代给敌人的是假情报。部分真实的情况呢?已经过时的信息呢?在坦白时刚刚过时的信息呢?这些情况算叛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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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上来说,军事和政治是不一样的。”
委员长思考良久,才给出了答复:
“政治可以是温情脉脉的,不急不缓的。但是军事问题,敌不待我。贪墨饥荒的赈灾粮,和贪墨军粮的危害性有肉眼可见的区别。埃尔德杀人案,是政治问题,会授人以柄导致我们在面对王都的政治攻势时处于劣势。但是根塔案是军事问题,我不用多解释吧?虽然众部委还没有同人类进行过战争,但是和巨人战斗,道理是相通的——军情是十万火急的,军事命令执行不到位,是可以就地处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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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点头,部委们随后也纷纷点头,认可了欧若拉的解释。但埃尔文旋即又质询道:
“我们和王都进行的战争,到底是军事战争,还是政治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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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军事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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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军事战争,我们就该考虑使用巨人之力,而非劳民伤财的建立普通人军队。我认为我们现在只是在以军事训练的名义,培养政治干部。一旦可能发生危险,我们会立即动用巨人止损。所以,根塔的行为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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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们在辩经。部委们无不噤若寒蝉。先进生明白了难怪埃尔文可以是中央委员,而他们是委员长口中的“你们”。调查兵团里除了埃尔文,谁有能力和委员长辩经?和委员长在中央委员会中,有效的交换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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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服务于政治。所以筑垒,军事训练,军事演习,甚至实际的军事行动中,都会存在政治目的大于军事目的的情况。比如说某座城市以埃尔文的名字命名,群众就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一座安全的城市,认为我们会誓死保卫这座城市——倘若我们因为敌众我寡而从军事角度考虑,干脆利落的弃守城市,是会动摇群众对我们的信任的。我的原则各位不能理解,所以各位害怕我,猜忌我。如果我们政权的原则让群众不理解,群众会怎样,对待我们的共和国呢?
军事行为就是军事行为。筑垒是典型的军事行为。不会因为其中的政治性,而被归类为可以松懈的政治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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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疑问了委员长,我同意根塔是不服从军令,玩忽职守。当以军法论处,不得开脱。根塔·舒尔茨,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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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塔早已面如死灰,甚至战立不稳跌倒在地上。他和埃尔德被关在纳特堡下的地牢里做邻居,连埃尔德的罪行,委员长都有为其开脱之意,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面临的处分竟然比埃尔德还要重。他没有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精神压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别说说话了,连动嘴唇都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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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进行匿名投票表决。请从总统往下的其他与会人员退场,后按座次依次返回投票。认为根塔是初犯——调查兵团的初犯,因此应当酌情减轻处分的,将你们桌上的纸条中,划“一”字的投入红色箱中,另一张投入白色箱中;认为军事上不该存在初犯概念,则投‘十’字纸条于红色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