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护城之主
远远看着城外槐林战场,凶猛鬼火与狰狞魔光交织,厮杀之声不绝,仿若炼狱。
这次来送死的是哪位?
阴山和孤河两处魔域明明都已经损失惨重,谁还有能力集结他们来鬼城作乱?
她唯一能想到的选择,就是当日从她手中逃脱的那位,阴山曾经的首领——魔君屠绝。
屠绝这厮,丧心病狂之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小小鬼城竟能入他的眼。
想到来的可能是老相识,李扶光唇角含着冷笑。
很好,魔于湿处化形,最喜湿热,那便来些干冷的送他们上路!
她双手结印——
风,忽然就鼓荡了起来,吹散塔周缥缈的雾气,云层如水波般鼓动,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吹散,广袤的星空仿佛靠近了些,清晰而神秘地闪烁在自己应镇守的一方夜空。
“地坼奇寒佑惊回——禁解! ”
咒毕,七道暗星自她掌心蹿出!
暗星所及,仿佛可吸尽世间所有光亮,直至它们化作一团混沌,没入护城大阵,所经之处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力量,仿佛所有的光都会在这种力量下无形湮灭。
在七星没入大阵的瞬间,整个大阵流转的波光刹那暗了暗,穹顶光幕却忽然厚重了许多。穹顶增强,城外压力骤然一松,一时间鬼火大盛,城外惨叫声不绝。
阴霾般的魔灰将城外的天空遮得暗无天日。
李扶光抱臂旁观。
随着时辰一点一滴地推移,攻城之声越来越弱。
不多时,唐前便又登上异星楼,躬身道:“报城主,至丑正,已歼灭城外魔军两万六千、城内作乱者尽数斩杀,无一活口!”
这时又有身着仙斋茶色劲衣的守卫长来报:“报城主,城外魔军已溃逃,追是不追?”
李扶光目光睥睨,淡淡地道:“速战速决,杀无赦。”
两人领命而去。
云层轻涌,逐渐堆积。
不见天光的雾霭中,李扶光抬手,十二道暗星自天而降,无半丝犹豫便如融化的雪花,刹那没入她身体。
暗星刚沉入内息,她忽然剧烈咳嗽。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如意思”在不安地躁动,仿佛畏惧暗星的力量般,疯狂地抢夺她身为仙者精纯的灵力修为。
用全力克制,才令它们逐渐平复。
怪哉,这“如意思”分明以人心的贪婪欲望为饵料,如何能吸神君修为了?
自从它在自己体内潜伏除了动用仙力之时便觉得有些不适,她一直没有太多异样感受。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修行多年心性淡泊的缘故,如今它在暗星之力的刺激下初露狰狞端倪,令人着实心惊。
难道这“如意思”诞生之初便是针对神,而非针对人?
是啊,比起操纵人,操纵神、削弱神,才更符合幕后之人狼子野心。
可真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敢与天地人为敌!
忽然,仿佛有什么在她脑中闪过。
这种操作他人的阴毒手段,这种暗中筹谋的奇诡行事……
不,不会。
那人早已入土。
千年前他便死了!
思绪乱作一团,李扶光心中百折千回,一时难以分辨。
无论如何,查找幕后之人的计划绝不能再拖,祸生肘腋,久定生变!
她眼神冷锐,纵身自异星楼一跃而下。
坠落中途月光色的银发逐渐反黑,又恢复回入城时衣着样貌。脚尖点地后,几个起纵便回到与紫薇星君分开时那株葳蕤的树冠下。
树下,紫薇星君正与两名着仙斋茶色劲装的守卫打作一团,边打嘴里边喊着“师弟师弟你在哪儿啊快回来救我——”
这小子扮猪吃虎倒玩得十分熟稔。
李扶光冷眼看了片刻,直到他喊“等我师弟来了必不会放过你们,定将你们切成葱段,一段烧海参一段擂皮蛋一段用来烩挂面——”之时才忍无可忍,出手格挡住两方攻势。
森冷的白刃搁在她肩上,像落在她肩头的雪。
李扶光满脸堆笑:“两位大哥、两位大哥,怎么动起手来了,可是有什么误会?”
说完竟有些说不出的气闷,这情形仿佛不久前才发生过。
“你谁?”
守卫见来人轻易挡下两方攻势,更为警惕。
李扶光撤回手,顺便把紫薇星君拽到旁边,抱拳行礼:“在下乃蓬莱修道之人,道号‘扫地真人’,这位是在下师兄‘拖天子’。”
“修道之人?”守卫满脸不信,扔提着长刀:“他一个人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着实可疑。”
闻言李扶光心忖,不会吧,这小子还真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她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紫薇星君不忿:“都跟你们说了,兵祸来了,本道长初来乍到不知去何处藏身,不过在这里躲躲,怎么就可疑了?”
守卫没想到这厮还要犟嘴,怒道:“你自己都说是初来乍到,还不可疑?”
“其实……”
李扶光拉着其中一人,走到旁边,看紫薇星君斜她,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自己脑袋,低声对那守卫道:“实不相瞒,其实吧,我师兄他脑袋不太灵光。”
“想必两位已经看出来了。他小时候如厕掉到茅坑里,磕伤了脑袋,是以做事十分不着调,哎,可怜我师父羽化之前都在烦忧此事,叮嘱小道日夜盯着他,就怕他惹出麻烦给蓬莱丢人……”
“两位大哥,小道乃正经修行之人,绝非那些在城中杀人作乱的狂徒,既然两位心有疑虑,我们愿随两位大哥前去查问,只求能给机会自证清白。”
守卫见这厉害道姑未有反抗的意思,都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气。这人身手格外了得,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不如暂且顺之,再将二人交给唐前大人处理。
一人冷脸喝道:“既如此便给你个机会,都老实点,若使心机,便杀了你们!”
两人老老实实被他们用锁链拴起来,随着他们步调,往长街尽头方向押解。
紫薇星君看向李扶光,“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李扶光却回他个“安心走”的眼神。
“不过,方才你说谁掉茅坑里了?”紫薇星君面露狰狞传音过来。
李扶光浅笑:“呵呵,事急从权嘛。”
“扫把星,给小爷等着!”
李扶光开开心心。
紫薇星君不再理她,只对守卫道:“两位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城外来的那些兵将是谁,是妖是魔?哎,实在可怕。”
“两位大哥吃饭了吗?”
“你们鬼城守卫平日里都在何处吃喝?”
“此地有何别致风物可捎带回乡?”
“娶妻否?生子否?”
“哎,这锁链有些紧,烦请给在下松上一松……”
紫薇星君一路都不老实,话还老多,不住问东问西。
两位守卫不胜其扰,喝骂无用,只得装聋作哑,他却依然我行我素。
她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以折磨他人为乐。
随着行进路线,李扶光看出他们押解两人方向却不是往异星楼,而是去往城门,正疑惑,迎面走来一队血染战甲的兵将。
这些兵将们刚打了胜仗,兴致高昂,几位战将簇拥着一位身着黑色绣花衣袍、军师模样的男子说说笑笑,迎面而至。
军师模样的男子衣衫还算干净,只靴底染有斑斑血迹。
他额头上缠着一圈暗红的细绳,绳结在他脸左侧交错,坠着两串小巧精致的金色镂空铃铛,随着步履起伏,铃铛发出极为细碎的轻响。
比起旁边魁梧的将领,这名男子身形有些孱弱,苍白的脸色彰显着他鬼身的事实。
他有张很年轻的脸,唇角很是僵硬,眼神却十分莫测,似在独自思索什么,周围的快活氛围完全没感染到他。
他表情淡漠地对身边一位战将吩咐道:“派清理队彻底清理魔灰,非魔的入侵者将他们的头割下堆到城门外,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好好看看犯我鬼城的下场。”
“尸身也别浪费,送唐厚那里让他搞场临时竞拍,送上门的东西,必须物尽其用,该抽筋做靴底就做靴底,该用头盖骨做酒杯就做酒杯……”
属下领命,带一群人呼啸而去。
眼见离这男子的队伍越走越近,那两名守卫拽着他俩避到路边,行军礼。
几个人躲避的动作反倒让男子注意到了他们,他抬眸随意地一扫,便知是城中守卫在排查追捕剩余的可疑人士。
只是其中一人体态过分熟悉,他视线挪开的瞬间又重新追了回去,心头生出几分疑惑,然后对上了一双眼。
这眼,像掠过歌舞升平、送过硝烟弥漫、骗过人生取舍后将自己遥挂天边的一对星,又清又远又亮。
眼神相对的刹那,他看到了欣喜、欣慰,还有一分的讶异和三分的想念。脸虽是陌生的,但这眼神实在熟悉。
虽然他面容仍僵硬,多日不安却终于放下,那颗死去的心仿若再次跳了起来。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之际,唐仲忽停下脚步。
他转向他们,上下打量两人,仿若不经意地问:“你们两个,押解他们去何处?这两个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