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故事（八）
等乔琳离开经纪人格特纳的办公室时，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
“马丁·斯科塞斯？得了吧，我居然能排得进他的试镜名单？开什么玩笑！”
她压抑着自己兴奋的情绪，强行告诉自己——这不太可能，这只是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超级大饼，就像是吊在前方的胡萝卜，一张为了让她听话的空头支票！
“可是那是马丁·斯科塞斯啊！他绝不是我最喜欢的导演，可参加他的试镜，妈咪，这简直就像是梦想成真！”
乔琳回到家时跟玛丽亚比手画脚地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吃多了糖的小孩，嗨过头了。
玛丽亚冷静地听着，努力克制自己想要点评的欲望，只是温柔地问：“简有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琳喝了口水润了润已经干燥的喉咙，笑着说：“她说她跟马丁的经纪人过去有很多交情，最起码可以把我介绍给马丁的长期合作伙伴、选角导演艾伦·李维斯。”
“这个新项目是什么？”
“基于伊迪丝·沃顿的小说《纯真年代》改编的时代剧，我试镜的角色是主角的未婚妻，梅·韦兰。”
玛丽亚点了点头，“这部小说是不是曾经改编过电影？还是百老汇来着？”
“都有。电影是在1934年，雷电华的作品，我没看过，可我听说它是个相当乏味的工作室作品。”
“你打算看看吗？”
“当然不，”乔琳眨了眨眼，“马丁一定会写自己的剧本，我所做的应该是搞清楚马丁想要的梅是什么样，而不是被一个50或者60年前的表演影响。”
玛丽亚微笑着看着乔琳，“很好，宝贝，我今天就把你的合同传真给我的律师，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这周就可以签约。”
乔琳反而有点犹豫了，她叹了口气，有点不确定地问道：“妈妈，你确定我应该真的从事这一行吗？”
“我所知道的是，”玛丽亚握住了乔琳的手，“当你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你真的很快乐。”
乔琳回握住了玛丽亚的手，“妈妈，我真的非常爱你。”
“我知道，而我更爱你，宝贝。不过——”
“妈妈，什么？”
“你得全力以赴，可你也得明白，这可能性有多低……如果你失败了……”
“我仍然会全力以赴。”
“很好，这才是我的宝贝。你还没有说另一个项目是什么呢？”
“是另一个妻子，但是几乎算得上是女主角。是派拉蒙的项目，预算大概在1500万，改编自约翰·格里沙姆的小说《律所》。主演和导演都还没有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制片人是斯科特·鲁丁和约翰·戴维斯。”
“听起来都是成熟的角色。”
“是的，简说现在没有太多青春片，我如果不想一直只拍独立电影，就得尽早尝试成熟角色。”
“祝你好运，宝贝。”
“妈妈，要说break a leg.”
“那就break a leg.”
接下来乔琳的日子几乎就被签约、补充试镜照片、参加演员培训和口音矫正课程塞满了，就连乐队排练的时间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直到去可口可乐广告试镜的前一天她才收到试镜内容的简介。
杰瑞德也确实如约来接她了。
“你从哪儿弄到这个的？1974年还是1978年？”
乔琳惊奇地绕着他的车走了一圈，是一辆金棕色的庞蒂亚克火鸟Trans Am，是一种曾经风靡一时的美式肌肉车代表车型。
杰瑞德扬了下眉，笑着说：“1978年，除了排气管外，其它都是原装的，不过发动机做过专业重建。上车吧！”
乔琳坐上了车，转头看向驾驶位的杰瑞德，惊讶地问道：“你真的买了这个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你怎么付得起的？开这种车，你会被抢的！”
“这话居然从一个开着小跑的女孩口中说出来，”杰瑞德笑着安慰她，“放心，这不是我买的，有人借我用一天，然后我得把这辆车送到舍曼奥克斯。它是辆道具车。”
“难怪，它的内饰一定换过，太新了！”
乔琳四处打量着车内的驼色丝绒内饰，随即又打量了下杰瑞德，“你很快就交到朋友了嘛。”
“差不多吧，只是同事。”
“听起来不错。”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试镜的地点。
商业广告的试镜跟电影试镜区别很大，商业广告更看重演员本身的形象和气质是否符合广告需要，很少考虑表演能力。毕竟，广告拍摄的商品才是广告的主角，其他人物都是用来衬托商品的。
当然，演员在镜头前必须能正常表现，这是最基本的前提。
跟电影剧本不同，有的时候广告脚本会要求演员表演说话，但其实一句台词都没写，这就非常考验演员即兴发挥的能力。
不过，这也是所有戏剧学生的基本功。
乔琳虽然不是科班生，但是在戏剧社里接受的也是正规的戏剧训练，对即兴表演这种训练非常熟悉。
杰瑞德和乔琳在签到后自然而然地分开了，杰瑞德参与的是第二次试镜，而乔琳则是另一个角色的第一次试镜。她在接待处那里拿到了更具体的试镜说明，在等待室待了半个小时后被叫到选角导演面前。
导演想要她做一个喝可乐的动作。
“你得慢慢地举起瓶子到你脸上，微微仰头喝下可乐，然后扭回头对着镜头微露出甜蜜的笑容。一定要记得，缓慢地喝！”
乔琳点了点头，“没问题。”
然后她照着导演的要求做了一遍这个动作，她很谨慎地没有把可乐撒到自己脸上，并且确保自己的笑容足够灿烂，就好像那瓶饮料真的让她非常快乐一样。
“卡，”选角导演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乔琳的资料，“你能再做一个烦闷的表现吗？夏天，非常炎热的高中教室里，你在等待下课，之后下课铃响了！可以吗？”
“当然，我能借用一下一支笔吗？”
乔琳从选角助理手中接过笔，坐到了旁边已经摆好的桌子前，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什么时候才能下课呢？”
她这么想着，左手放在桌上撑着脸，右手忍不住转起了笔。
然后她开始按照秒数拿笔敲击桌子，心中数着下课的倒计时：
“5、4、3、2、……”
她把笔随手一扔，腾得一下从课桌上站了起来。
“卡！”
乔琳弯腰把笔捡了回来，还给了选角助理。
“谢谢。”
对方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导演问：“所以你会轮滑，对吧？”
“没错，我还会做很多花式技巧。”
“我知道了，”导演点点头，“那就到这儿吧，谢谢你。”
乔琳随即向工作人员们道别，等走出房间时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居然只过去5分钟，可她在里面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竟然走得这么慢，只觉得好漫长。
她随即看到了在走廊里等她的杰瑞德，他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就像是要睡着了。
乔琳突然来了兴致，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猛地在他耳边拍了一下手。
“嘿！瞌睡虫！”
杰瑞德这才不慌不忙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Kiddo，我知道你在我旁边。”
乔琳有点不服气，“怎么会？”
“我听到那个助理叫下一个演员的名字了，你肯定出来了。”
乔琳倍感无趣地摆摆手，又颇有兴趣地问道：“你的试镜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尽力而为了。”
“天呐，”乔琳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也给我这种表情！你知道吗，在所有试镜结束后，你去问十个演员，他们中有9个会给出你这样的反应，一模一样。”
杰瑞德轻笑了一下，“你还想要什么反应，说我肯定通过了吗？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接到电话！再说了，你才去过几次试镜？”
“你是说专业工作吗？不超过4场。可我在很多剧院都试过镜哦！”
“试镜小孩儿的角色？”
“差不多吧，替补和实习生。”
乔琳一边走一边蹦蹦跶跶的，看在杰瑞德眼里就像是个孩子，他忍不住想要揪一下她的马尾辫。
乔琳闪过了他的手，“别碰它！我早上可是编了很久的。”
她又笑嘻嘻地问他：“你喝可乐的时候有没有呛到自己，那个导演反复强调说喝慢点，就像是她见过有人呛到自己。”
“我没呛到自己，可我第一次试镜时看见过一个男孩的T恤都湿了，我猜他应该是不小心倒了自己一身。”
乔琳笑着摇了摇头，“可怜的家伙，这种事确实会发生。”
“你最近怎么样？”
“非常忙，”乔琳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我得去上演员培训班，为试镜做准备，写人物小传，矫正口音，写歌，乐队排练和演出，写剧本，拉片，我甚至都没时间看书了，更别说任何其他种类的娱乐了！”
“哇哦，”杰瑞德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感慨，“你居然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我每天还得在泳池游两圈，还得做些舞蹈练习，”乔琳翻了个白眼，“幸亏我总是能在6点就起床，我现在已经非自愿戒酒了！”
杰瑞德大笑着回复：“你知道歌手应该戒酒，对吧？”
“随便吧，”乔琳大声反驳，“我又不是流行歌手！”
“是的，是的，”杰瑞德敷衍地点着头，“但戒酒对你有好处。”
乔琳叹了口气，把车窗摇了下去，让车窗外的风自然地吹拂在她脸上。
她看着路旁的风景快速地在她眼前略过，突然出声：“如果戒酒的话，我会不会变得很无聊？”
“得了吧，kiddo，”杰瑞德好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相信我，你本人已经够有趣了。你不会以为你是因为这些无聊的东西才有趣吧？这世上有很多无聊的醉鬼，可只有一个乔琳·阿普尔比在戒酒期都有趣得要命。”
乔琳被他逗笑了。她突然哼了起一首他们都很熟悉的歌。
“In the day, we sweat it out on the streets
白日我们在街头挥汗如雨
Of a runaway American dream
追逐着美国梦的幻影
At night, we ride through mansions of glory
夜晚我们穿越辉煌的庄园
In suicide machines
驾驶着自杀机器
Sprung from cages out on Highway 9
逃离牢笼，行驶在9号公路
Chrome wheeled, fuel injected and steppin' out over the line
镀铬的轮毂，燃油喷射，超越界限“
杰瑞德微笑着加入了她的哼唱。
“Oh, baby this town rips the bones from your back
哦，宝贝，这镇子正在磨平你的棱角
It's a death trap, it's a suicide rap
这是个死亡陷阱，这是个自杀圈套
We gotta get out while we're young
我们必须在年轻时逃离这里！”
两个人的声音缠绕在一起，随风飘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