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故事（三十二）
尽管哈利对杂志事件感到非常生气，但是他居然还挺理解乐队是怎么想的。因此当公司高层在会议上抱怨这件事时，他为乐队打了圆场。
说到底，他跟紫色天鹅绒之间的利益关系是绑定着的，如果后者被公司拿走了宣传资源，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件好事。
事实上，小牛唱片现在内部形式有点复杂。麦当娜控制着小牛唱片股份的60%，因此，尽管小牛出品的音乐所有权是由华纳和小牛平分，但是目前麦当娜本人基本上还是可以把小牛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
可这个局面只是暂时的。麦当娜和她的同盟与华纳派出的高管之间始终还有一层隔膜，他们的权力之争确实不会在公司刚起步时激化，却也不会真的停止。
当初麦当娜同华纳谈判成功，搞到了成立小牛唱片的合同时，合同里就包括了华纳要出版她的个人写真集《X》这一条约定。可实际上华纳兄弟唱片和总集团时代华纳的高层们都非常不愿意为麦当娜出这本书，这不是因为他们不看好麦当娜出书的前景，而是因为她要出的这本书实在是有点过于“超前”。
尽管麦当娜声称她要出的书是艺术作品，但是对华纳来说，为公司的流行女星出一本情.色艺术集也有点太过分了。最终双方各退一步，麦当娜跟华纳签署的合同里保证这本书里不会有宗教图像、儿童或者是其他挑战禁忌的内容。
让华纳没想到的是，这份协议刚签完没多久，麦当娜反手就要求小牛开始出版她的写真作品。由于她自己对小牛出版的作品拥有完全的创意控制权，她也就无需遵守同华纳的约定，彻底绕开了同华纳协议里的限制。
眼下这本在华纳内部掀起轩然大波的写真集还在拍摄中，可消息几乎在公司内部传遍了，甚至也外溢到了街上。毕竟麦当娜真是花了大手笔雇佣各路人马，这种事在业内是瞒不住的。大家都在私下讨论这场地震到底会什么时候出现。
麦当娜出不出版个人写真这种事跟乔琳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个举动确实让公司内部人心浮动，就连不常去公司的乔琳都感觉到了。
眼下看起来是华纳略输一筹，可华纳高层和麦当娜之间的权力斗争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还很难说呢！
乔琳不知道这写真集到底长什么样，也就没什么看法，可麦当娜如何跟华纳角力这件事她倒是印象深刻。
她跟队友们讨论这件事时说：“首先，她是麦当娜，显然，她是全球最红的女歌手之一，所以她有发言权。其次，她有几个好帮手，她的经纪人是CAA的创始人迈克尔·奥维茨，律师是艾伦·格鲁曼，并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经理人弗雷迪·德曼是个野心勃勃且精于算计的人。根据我从HBO听到的小道消息，HBO高层不少人看到了这群人去华纳总部谈判时的现场，德曼无疑发挥了关键作用。”
“这就是为什么他是小牛唱片的联合创始人，”罗德耸耸肩，“我们差不多也是在为他工作。”
史蒂夫总结道：“他给迈克尔·杰克逊和莱昂内尔·里奇这种大牌都当过经理人，当然不是个简单角色了。”
几个人又想起了他们曾经谈过的要不要雇佣一个专业经理人的问题。经理人不仅仅要管理他们的日常业务，而且还要在他们的音乐事业发展方向上提出建议。这是份很沉重的责任。
到目前为止，紫色天鹅绒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们能心甘情愿拿出10%-15%收入分成雇佣的家伙。
接下来的日子里，乐队还在继续排练和表演，他们要为6月底给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开场的那场表演做准备。
除去上次不甚愉快的拍摄事故外，乐队还接受了一些其他杂志的采访。不知道是哈利事先打过招呼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乔琳没再遇到她无法接受的拍摄要求，采访都顺利地完成了。
期间玛丽亚终于结束了欧洲的工作，飞回了美国。她抽空飞回了洛杉矶，给乔琳带来了她的生日礼物。
“对不起，宝贝，你19岁生日那天我没能在那儿。”
“妈咪，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乔琳微笑着宽慰玛丽亚。
“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吧，乔，”玛丽亚把手中的文件推给了她，“最初我想过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点一般孩子喜欢的东西，你知道的，汽车、珠宝、设计师品牌手包之类的东西。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不，这不是我最想教给你的东西。”
乔琳认真地看着妈妈。
“甜心，你正在真正成人，你现在有一份真正的事业等待着拼搏，你有你的朋友支持你，你独自生活，我所能给你的不过是一点启迪和关怀。所以我把这个交给你，我选择了10支股票，一共投进去5万美元。当然，经纪人帮了我很多。我希望你可以从中明白如何参与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游戏。”
“资本游戏，”乔琳低头查看文件，微笑起来，“妈妈，你真的选了一些很特别的公司。”
玛丽亚耸耸肩，“80年代最成功的股票是消费股，经济上涨带来了美国人的消费扩张，我们不知道接下的十年会是什么样的……”
“所以你选了电信和科技领域的MCI、微软和苹果，芯片行业的英特尔和应用材料，哦，还有戴尔。你觉得科技股会是未来十年的重点吗？”
“我还选了家得宝、百思买和沃尔玛这样的零售商，药物行业的安进。”
“妈妈，谢谢你，我知道你在试图教会我如何花钱。”
“没错，让钱替你工作。当然，这是个风险决定，可我向来都主张……”
“我们必须得在生活里冒点险。”
“没错，甜心。”
乔琳突然注意到玛丽亚的表情不像是刚刚那样温和了，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正死死地盯着一旁的电视屏幕。
乔琳不明所以地顺着玛丽亚的视线看过去，上面正在播放一通新闻：纽约市黒手党甘比诺犯罪家族老板约翰·高蒂被判终身□□。
“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玛丽亚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只是，我们小时候是听着他们的传说长大的，你知道，他们过去统治着纽约。”
乔琳点点头，没有怀疑妈妈的说法。
她有点羞涩地提起了一件事，“妈咪，我跟保罗在一起了。”
玛丽亚像是刚回过神来，耸耸肩开玩笑道：“好吧，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我可不想太早做奶奶。”
乔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妈咪！”
“我很爱你父亲，我从来不后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但是，乔，我确实有你有的太早了，我那个时候几乎不满20岁。相信我，亲爱的，你最好多享受一下你自己的生活。”
乔琳笑着摇摇头，“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甜心。”
“对了，妈妈，你知道吗？我的乐队要给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做开场表演呢，你想来吗？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就是你把他的音乐介绍给我的。”
“天呐！你能帮我搞到后台同行证吗？”
“我觉得我应该能弄到……”
6月23日，洛杉矶，洛杉矶纪念体育馆。
乔琳站在休息室的洗手池前，看着那个已经布满水垢的银色水龙头发呆。今天就是她和乐队为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演唱会进行热场表演的日子。
这场演唱会卖出去了4.8万张门票。按照不同售票渠道的平均价格每张门票价值28.5美元来看，这场表演一共卖出了138万美元。
这数量庞大的观众当然是来看斯普林斯汀的。不过按照演唱会的惯例，门票上通知的开场时间只是表演场地的开场时间而已，不是主要表演正式开始的时间。
演唱会的承办公司会希望观众们尽早入场，在场地内买点饮料、零食或者歌手周边之类的商品，毕竟这些东西的销售费用往往会占到演唱会收入不小的一部分。这个时候，热场表演就派得上用场了。通常热场表演会持续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
当然，也不是没有主演会迟到一个半小时乃至两个小时的，但如果真是那样，即使是死忠粉丝也会觉得太过分了。
这次斯普林斯汀的热场艺术家不只有紫色天鹅绒一个乐队。乔琳本来很担心他们会被排在最初的20分钟，这时候上台的乐队不仅会面对大片空着的座位，台下观众的态度也最为冷漠，很难调动，表演的效果会很差。还好，他们被排到了第二个20分钟表演。
不过这个时段表演也有缺点，这时候观众们可能会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一上台就有可能被嘘。
可这也是个绝无仅有的一口气朝着近5万摇滚爱好者宣传自己的机会！这就是为什么紫色天鹅绒只能拿到1000美元的报酬，也一定要出现在台上。
乔琳做了个深呼吸，走到了乐队身旁说：“Hey，guys，你们准备好了吗？”
史蒂夫耸耸肩，“还行。”
巡演经理走过来示意他们应该上台为设备做测试了，一个小时后表演就要开始了。
乔琳点了点头，抓起自己的吉他，带着乐队走向了舞台。
一个半小时后，乔琳又一次带着乐队走上了舞台，而舞台周围是环绕着他们的4万多名观众。
见队友们都准备好后，乔琳凑近麦克风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自我介绍：
“晚上好，我们是紫色天鹅绒，很高兴今晚我们能在这里为你们点燃这个夜晚！作为起点，我们要表演的第一首歌来自我们的专辑《非法宿醉》，它叫做《Without You》。”
她没再说其他，优秀的乐队总是用音乐而不是话语介绍自己，简短的自我介绍就足够了。
无需乔琳给出更多信号，乐队成员间的默契足以让罗拉敲出了第一个鼓点。
她闭着双眼，高举鼓棒，在默念“哈利路亚”后重重敲下！
“砰！”
乔琳在罗拉的表演开始后的几秒内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时机，她随着鼓点摇动着身体，积蓄着能量，直到她听到那个她一直在等待的节拍——
史蒂夫和罗德同时拨动了琴弦，低沉的贝斯与清亮的吉他声汇合，同麦克风里乔琳的声音一起穿越电波，飞入空中：
“昨晚我又在梦中听到了那个声音，
但我茫然无措，知道它会带我回到你身边……”
鼓点的音量被调到最大，在体育场串联音响的共鸣下同明快的旋律纠缠在一起，重重地敲击着听众的耳膜。在这极致的能量中，主唱那美丽迷幻的声音就像是冲浪时迎面而来的浪花，轰得一下拍上了听众们的面门！
在经过长久的积累和压抑后，乔琳与她的乐手终于可以一起畅快发声，用自己的力量震撼这个世界！
观众席上的人们不再漠不关心，他们的窃窃私语随着音乐声的盘旋逐渐消失——
舞台上这帮穿着宽大T恤和紧身黑色牛仔裤就上台的孩子们真见鬼的能摇滚！
这种逐渐燃起的热情无疑也传递到了乐队那里。尽管乔琳耳朵里全是舞台返送音响送回来的自己的音乐声，但是她也感受到了观众席上的变化。
观众的热情也点燃了乔琳身上那股人来疯的劲头，她完全把自己是在给别人热场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不管现场的观众到底听没听过自己的歌，非常自然地要求他们跟着她一起合唱！
她把这处舞台当成了自己的主场，一会儿跑去史蒂夫身旁搂着他，让他表演疯狂炫技的独奏，一会儿跑去跟麦克风较劲，即使她快把胸前吉他的弦都要扫断了，她的歌声也还像最开始那样梦幻且富有能量，完全看不出主唱本人跑来跑去像是在找队友单挑。
紫色天鹅绒一路从节奏明快的《Without You》唱到了低缓温柔的《我想要的》，又用和弦多变、足够戏剧化的《荒诞》和音乐能量极高、接近硬核摇滚《所有好女孩都不见了》结尾，真正做到了乔琳自我介绍时向观众所承诺的——点燃这个夜晚！
等到主演本人抵达体育馆时，现场多半观众已经可以在乔琳的指挥下集体尖叫配合她表演了。巡演经理见状不得不要求主演立刻上台，好重新把舞台在紫色天鹅绒结束表演的那一刻夺回来。
下了台的乔琳惊讶地发现他们唱超时了，中途她确实故意加长了一段器乐独奏用来炫技，可她没注意她中间到底做了几次这个举动。
总之她下台的时候跟史蒂夫等人一样，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她本来就没怎么特意做造型的刘海贴在她的前额上，让她烦躁不已。
“我看起来就像是唱垃圾摇滚的，如果不是我已经签了电影合同，早晚我要把头发剪掉！”
乐队的其他人根本顾不上听她都在说啥，只顾着想：见鬼，刚刚那真的是我们在表演吗？四万多观众跟着我们一起尖叫？该死，我不是在做梦吧？
调动关系安排了这次开场表演的哈利已经等在了后台，正面带微笑地迎接他最看好的乐队。
“天啊，你们简直杀疯了！你绝对想不到巡演经理刚刚是怎么瞪我的！可他很快就要了我的电话。”
乔琳挑了挑眉毛说：“当然！”
她表面上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公孔雀，心底其实有点后悔刚刚扫弦扫得太用力了，现在手臂酸得要命。
史蒂夫在一旁看出了她的外强中干，尽管自己也累得想快点坐下，但还是从乔琳手中接过了她的吉他。
“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史蒂夫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我们现在都很累了。”
哈利立刻点头说：“当然，当然，走吧，你们的车已经在等着了。”
“哈利，你能帮我安排一辆车，等我妈妈看完演唱会后接她离开吗？”
“当然，我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乔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程路上四个人虽然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是不知道是谁起得头，总之四个人现在傻笑个不停，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一直在给他们挠痒痒。
乔琳咯咯地笑完后又吐槽自己：“我们实在太傻了！”
“天呐，我们真的做到了！”罗德咧嘴傻笑，一直在回味刚刚站在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
当然，最耀眼的中心自然是主唱啦，可他独奏的时候也很耀眼的！
史蒂夫乐完后又捡起了兼职乐队经理的身份，给队友们一通心灵按摩：“我们确实不错，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四万观众的！”
“没错，我们也要卖出一百万门票！”
罗德刚喊完就好奇地问副驾驶上笑而不语的哈利：“我们要是开演唱会，门票能卖多少？”
“13-16美元吧。”哈利给了个保守的数字。随即他又补充道：“像是涅槃，他们今年的巡演门票是17美元。”
如果能跟目前的现象级摇滚乐队一样收同一级别的票价，那是不是真的意味着他们已经摸到了成功的门槛了？
罗德不由得有点惊讶。
可哈利很快又说：“你知道麦当娜的门票能卖多少钱吗？”
“30美元？”史蒂夫的猜想是比着斯普林斯汀这个摇滚大前辈来的。
哈利轻笑了一下，“50美元。”
“多少？！”罗德一下子尖叫起来，“真有人有钱看50美元的演唱会吗？”
过去靠着老妈补贴度日的穷小子突然发现了世界的参差，目瞪口呆。
史蒂夫感慨道：“不愧是流行巨星啊。”
罗拉倒是很豁达地说：“随便吧，反正我们先能卖到18块就很好了。”她更担心他们的听众5000人以下的小场地就可以满足，远远不够举办大型表演的。
“相信我，这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看过公司统计图表的哈利信心十足，“可你们有个大问题。”
乔琳惊讶地挑眉问道：“什么？”
“除非跟其他乐队拼盘演出，以你们现在的体力，你们确定你们能坚持得了90分钟的火力全开吗？”
“唔……”
乐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