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La Land（三十三）
同阿方索一起的晚餐选在著名的Spago餐厅。阿方索显然发挥了一点“超能力”，让他们提供了一次私密到过分的服务。明星主厨沃夫冈·帕克特意等在门口，他热情的微笑正式开启了这个夜晚。
要乔琳说，这顿晚餐有点像是一场舞蹈，而两个临时组合成的舞伴正踩着不熟悉的节拍，脸上挂着展示给其他人的塑料微笑，看似轻盈优美地迈出了舞步，实则都在试探对方。
阿方索身上有种南欧人特有的热情，可那又被他的身份和教养衍生出的礼仪牢牢地包裹着，以至于他有点像是一颗酒心巧克力，乔琳先是尝到了带着一点苦味的醇香外壳，然后才是迷人的内里。
对乔琳来说，他确实在尽力用一种克制的态度讨好她，这挺有趣的。
“那之后呢？”比安卡笑着问乔琳。她像每个好朋友那样认真地听自己的朋友讲她的“风流韵事”，然后问出八卦的问题。
乔琳窝在比安卡的沙发里，抱着一杯巧克力奶，缩在毛线毯下。她嘴上还带着一圈牛奶留下的奶渍。
乔琳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巴后说：“但是当演出结束的时候，你总得回家，对吧？你的甜心男孩正在家里等你，他可能没那么甜，可他是你的男孩。”
她说完后又耸了耸肩，“而且我的保罗很甜。”
“Ewwww，你们两！”比安卡笑着翻了个白眼，“但是，乔，你说的不对！演出结束后，你还可以遛进后台，然后跟那个吉他手或者演员出去。”
“然后把那段经历当成跟朋友炫耀的内容吗？谢谢，baby，我可不再是16岁了！”乔琳笑着摇了摇头。
“天呐，你是个刚刚20岁的摇滚明星，别听起来像是你已经35岁了！”
“摇滚明星？那又怎么样？现在人们想跟我出去，可我不感兴趣。”
“你可以玩得更尽兴一点，狂野！”
“好吧，我的狂野小孩，你最近怎么样？”
“你知道的，正在被电影学院那些该死的课程作业埋葬……”
尽管乔琳很快就把那次晚餐抛在了脑后，但显然这次经历似乎打开了阿方索身上一点特别的开关，他开始不断地给她打电话，给她送花，寄给她情书以及各式各样的礼物。
他过去也这么做，可频率远没有这么高。他现在就像是想要用礼物和情书把她砸昏一样。
可乔琳每次都只会收下花，然后撕掉情书，再把礼物丢回去或者扔掉。
她对艾米丽说：“如果我想要礼物和情书，我只要去小牛唱片的前台那里，告诉他们把我的信件转寄到我家，然后你就会发现我妈妈的房子会被那些玩意塞满。我只是真的不在乎。”
乔琳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乐队的下一张专辑，以及接下来的巡演。
但这些玩意确实给乔琳和保罗的关系带来了压力。还好这段时间乔琳都窝在家里写歌和做其他事，而保罗也在忙着写剧本，两个人没时间吵架。
几乎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助理艾米丽甚至非常理解保罗，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导演，而他的女朋友是第一张专辑就卖出700万张的摇滚乐队主唱，这是段完全不匹配的关系。
即使性别反过来也是一样，那些摇滚乐队的女朋友总是得忍受男孩们在外面乱搞，就像是人们很容易相信情感关系里更有权力的那个人会犯错，也很容易原谅他们，特别是掌握权力的那个人是男人时……
艾米丽觉得乔和保罗这对“童年甜心”很难走下去，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她只能希望这对爱情鸟别把对方伤得太重。
至少别让乔崩溃，乔前段时间写歌时的爆炸状态让她这个助理心有余悸，老板精神稳定对她的工作环境可是很重要的！
艾米丽走进卧室叫醒昨晚凌晨两点才睡的老板，同时递给她一杯牛奶和一杯黑咖啡。
“乔，乐队来了，你得起床。”
乔琳痛苦地呻.吟了两声，“为什么你不干脆给我一杯拿铁？”
艾米丽扯了扯嘴角后回答：“你昨晚要求的，黑咖啡不加冰和一杯烫到能把你送进医院的牛奶。但我为了不真的把你送进医院，加了冰。”
“谢谢你，艾米丽，我昨晚肯定是在发疯，”乔琳把两杯饮料一饮而尽后问道，“孩子们这么早来这儿干什么？”
“你忘了吗？今天是你们去福特剧场试音的日子。”
“今天？！”乔琳哀嚎了一声，“天呐，我整天熬夜，已经失去时间感了。”
“是的。”
乐队在楼下耐心地等着乔琳从熬夜后的头昏中清醒过来，史蒂夫和罗德凑在一起玩着乔琳桌子上的玩具机器人。这个15.5美元买来的小玩意眼睛会发红光，还能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并且转圈，时不时发出类似黑武士的声音。两个男孩像是12岁一样，盯着它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并且故意设置障碍让它摔跤。
当它摔倒的时候，他们就会欢呼。
“呜呼！”
乔琳下楼时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正围着那个机器人作怪，而罗拉在一旁安静地玩魔方。
“好吧，孩子们，”乔琳站在楼梯上张开双臂大声说，“是时候出发了！”
1993年4月1日，紫色天鹅绒乐队出现在了旧金山，在福特露天剧场做了他们离开美国前的最后一场现场表演。
参加了那场表演的观众在二十年后仍然能回忆起乔琳在表演《疯狂爱人》时撞在了麦克风架上，然后这位主唱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大笑着对台下的三千名观众说：“我爱你们，你们真的很棒！”
1993年4月4日，紫色天鹅绒抵达了伦敦，开始了《非法宿醉》世界巡演的第一站。
他们的第一场表演是在伦敦的MTV电视台表演的，他们在电视上唱了5首来自《非法宿醉》的歌。第二场表演则是在英国BBC流行音乐节目Top of the Pops上，表演了目前榜单上排名第2位的《荒诞》。
《荒诞》是《非法宿醉》专辑内目前在英国榜单上排名最高的商业单曲。尽管专辑本身很能打，连续十三周排名第一，但是在单曲方面，《荒诞》的第二已经是他们目前取得的最好成绩了。
连续在电视台进行表演已经让乔琳的心态非常爆炸了，她更想见到现场的观众而不是看着镜头唱歌。如果不是萨姆跟电视台力争，有的电视台甚至想让他们配合假唱。
再加上她刚刚在电话里跟远在洛杉矶的男友吵完架，这也就不难解释她在剧场后台第一次遇到他们的合作乐队模糊时表现出的那个态度。
当那个乐队的四个男孩走过来礼貌性地打招呼时，她只是扬了扬下巴说“祝你们表现顺利”就走开了，甚至没有认真听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对不起，”史蒂夫在乔琳走开后打着圆场，“她还没清醒，我们很乐意跟你们一起巡演。”
罗德则冲着男孩们开玩笑说：“你瞧，只要别惹恼乔就行，通常她没事，只是有的时候，她就像是核弹。”
“他在开玩笑，”史蒂夫迅速踹了罗德一脚，“我觉得我们会相处得不错的，我们听了你们的歌，有些令我们印象深刻。”
“谢谢，”模糊乐队的主唱戴蒙·亚邦点了点头，“我们也希望这样。”
两支乐队用一种伪装出的和谐状态马上就要完成初次碰面了，这时候罗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知道的，我们有两个女孩，所以我们的孩子们要用更大的那间更衣室，我觉得你们应该没有不同意见吧，对吧？”
戴蒙只能干巴巴地点了下头。
罗德满意地点了下头，“酷，我们会相处得不错的，你们可以从我们的啤酒箱里拿酒，只是别碰乔琳的红酒箱就行了，你们不会想知道她的反应的。”
罗拉在跟模糊的男孩们打完招呼后就离开去更衣室看乔琳去了，他们不能有个上台后还在发脾气的主唱。
她靠在门后，观察着正趴在化妆台上的乔琳。
“你还好吗，甜心？”
乔琳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眼圈通红，感觉像是狠狠哭过。
“我还好，”她平静地在眼睛周围加了点遮瑕，“我只是很容易看起来像是哭过，我的皮肤太薄了。”
“你们吵架了吗？”
“不完全算是。你知道吗，”乔琳被气笑了，“阿方索往我家寄了一条该死的贵得要命的钻石项链，还有一张卡片该死的写着‘给我的公主’，他完全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们在巡演，保罗在帮我收信。罗拉，如果你是保罗，你会是什么感觉？”
“……被挑衅了？”
“我不怪他会生气，可我也没法忍受他生气，”乔琳苦笑着，“他有种坏脾气，我简直没法忍受。”
“所以你们吵架了？”
“是的。”
乔琳沉默了一下，然后扭头对着罗拉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会很好的，只是男孩而已。”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就要上台了。”
“我知道。我很快就好。”
五分钟后，乔琳把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重新涂好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微笑。她突然想到了刚刚相遇的模糊乐队，决定去弥补一下第一次相遇时的尴尬。
她走到他们的更衣室旁时发现男孩们正在开玩笑。
“我们要用最大的更衣室，他们真的很傲慢，不是吗……”
乔琳皱起眉头想：“他们是在议论我们吗？”
可她还是伸手敲响了更衣室的门。
“谁？”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开了门。他显然没想到门外的人会是乔琳，以至于一时间愣在了那里。门内的其他人也显然愣在了那里，说话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乔琳环顾了一下房间，打量着眼前这群穿着Fred Perry翻领短袖Polo衫的英国男孩，平静地说：“Hey，guys.”
那个刚刚在说话的贝斯手亚历克斯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后的尴尬微笑，回复道：“嗨！”
乔琳微笑着点了下头。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坐在沙发上的主唱吸引了注意力，她只是突然注意到他长得其实真的很漂亮，他有一双几乎比她见过的所有蓝眼睛都漂亮的大眼睛，就像是女孩会喜欢的那种学校男孩。
这让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不由得稍微放软了，“刚刚我有点忙，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我听了《Leisure》，很期待听你们的下一张专辑。你们不会正巧带着一张在身边吧？”
主唱戴蒙站了起来，双手揣在兜里，“没有，我们有个周边销售摊，就在你们的摊子旁边。”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复她的乔琳挑了下眉，轻点着头说：“嗯哼，well，祝你们表演顺利。我想接下来我们的巡演会很有趣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然后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男孩们说：“哦，对了，我们会留着那个最大的更衣室，不仅是这一站，每一站都是。而且，你们可以跟我们共享食物和饮料，只要别碰我的红酒，我们就没什么问题。”
“之后见，boys。”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走后，模糊乐队的更衣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在片刻的尴尬后，贝斯手亚历克斯一脸惊讶地盯着主唱戴蒙说：“哥们，你刚刚该死的为什么那么说？她是乔琳·阿普尔比，她说她对你的专辑感兴趣，你就该递给她，双手递给她！你却告诉她自己去买我们的专辑？”
“我为什么要送给她一张我们的专辑？如果她想要，她应该自己去买。”
“哇哦，你才是最傲慢的那个！”
更衣室内陷入了打闹的喧嚣里，直到负责催场的工作人员敲响了房门。
“十五分钟后你们就该上场了。”
乔琳在后台看着模糊乐队上台表演，他们配合得很好，主唱表演时简直像只小猴子，上蹿下跳的。考虑到他那么漂亮，他可能是只金丝猴。
乔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身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中找了一个正闲着的实习小孩，叫住了他。
“Hey，kid，你，没错，就是你，过来。这儿有30磅，你能去给我买一张这些家伙的新专辑吗？剩下的钱都归你。”
“当然，不过我不想要小费，我能要个签名吗？”
“如果你把专辑给我的话。而且你还可以留着小费。”
拿到专辑后的乔琳回到了更衣室里，耳机里的音乐声似乎跟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重合了，那男孩正在悲伤地唱着：“他是个20世纪的男孩，把双手放在围栏上，试图不再变得痛苦，努力为明天而活……”
乔琳一边听着歌，一边低头检查自己的吉他。等到她听到那段没有歌词的“啦啦啦”部分时，忍不住笑了。她还以为他们喜欢用无意义的拟声词做副歌歌词的习惯在新专辑里改掉了呢，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嘛。
这个小插曲让她心情不错，可等到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保罗送的生日手链时，她的心情又糟糕了起来。她仍然爱着保罗，可她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不适合这段关系了。
她那么爱他，以至于她真的不想有一天恨他，或者让他恨她。
乔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安静了许久没有说话。
她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萨姆的声音：“乔琳，你们该上台了。”
“我来了！”
乔琳冲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起身拿着吉他同乐队汇合了。
她说：“第一首歌我们表演《所有好女孩都不见了》的专辑版本。”
“什么？我们不是说要表演第二版吗？乔？”
“听我的，好吗？”
乔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大步走向了舞台。史蒂夫三人虽然感到迷惑，但也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各自站定。
在台下数千人的欢呼声里，乔琳张开双臂笑着说：
“Hello，伦敦，我们是Vio Velvet，让我们开始摇滚吧！”
在几乎要把夜幕撕开一条裂缝的尖叫声里，乔琳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罗德，跟他同时拨动了琴弦。激昂的旋律开始酝酿风暴，然后在狂躁的鼓声和沉着的贝斯声中彻底变成了一次爆炸。乔琳清亮的声音加上愤怒的唱腔同绵密的音墙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场海啸一样牢牢地击打在观众头上，全场都陷入了疯狂。
“闭嘴吧，我真的受够了！
我受够了这个监狱，
我受够了你的经验，
我宁愿变成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