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ll-Tale（二十八）
“我猜天堂确实是白色的，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
乔琳一早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自然而然地发出了疑问：“什么？”
诺埃尔正靠在床头，盯着窗外看不到头的白色山脉。“这个，窗户外的那些雪，它们都是白色的。而你，”他低头看着正在揉眼睛的乔琳，“你，在这儿。”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像是动画片里的小熊一样打哈欠，眼圈因为睡眠不足和轻微的宿醉泛红，眼角还闪着一点泪光。
诺埃尔没有意识到他正在微笑，他一直坚称他自己不会微笑，可他没意识到当他看着乔琳时，这只是个自然而然的反应。他只是在想，瞧瞧她这无害的天使样子，没人会认为她是那种像X光一样锐利的女人，可她确实是。
乔琳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的肩头，柔声问：“你睡得好吗，Noely？”
“不能更好了，”诺埃尔搂住了她，“你呢？”
“有点奇怪，我说梦话了吗？”乔琳困惑地叹了口气。“我后半程都在做梦，有人在我梦里唱《Shangri-La》。”
诺埃尔笑了起来，“真的吗？奇想乐队的那首歌吗？”
“是啊，而且更令人恼火的是那个家伙只记得副歌的歌词，反反复复地唱着‘香格里拉，香格里拉’！”
诺埃尔笑得更厉害了，他安抚性地吻了吻乔琳的脸颊，安慰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歌之一，但如果我梦到这个，这一定是最令人恼火的梦了！”
“是啊！除了这个以外，我还好，睡得不错。”
“你饿了吗？客房服务？”
“当然，我去洗澡，”乔琳起身在诺埃尔脸上吻了一下，“请帮我点一杯美式和一份酸奶油可丽饼。如果他们有杏脯的话，这更好。谢谢，亲爱的。”
洗完澡后乔琳没急着去享用早餐，她走到了妈妈的房间想向她问好，却发现玛丽亚不在房间里。
诺埃尔耸耸肩，“也许她去餐厅了？”
“也许……”乔琳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她和诺埃尔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她自在地脱掉了烦人的外衣，随手从诺埃尔的衬衫里挑了一件，穿在了身上。
当她光着腿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试图找到她昨晚随手一扔的戒指时，诺埃尔很大声地叹了口气。
乔琳奇怪地回头盯着他看，“你怎么了？”
诺埃尔半是痛苦半是愉悦地叹息着：“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什么？”乔琳扬起了眉毛，不解地歪着头看他。
“见鬼！”诺埃尔骂了句脏话。他用一种非常克制的语气说：“到这儿来，Birdy。”
乔琳站在原地没动，她盯着诺埃尔的脸，分析着他的表情。显然，她从中突然发现了一种新的游戏，并开始享受其中的乐趣。
她挑眉说：“你是在命令我吗，酋长？”
她故意用诺埃尔在乐队里的外号称呼他，可她的语气里全然没有任何要服从的意思。
她在挑衅他，她抓住了他的弱点。
“该死！”诺埃尔同样被这场游戏迷住了。他的胸膛开始随着紧张的呼吸大幅度地起伏，可他的表情却未透露分毫。他只是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似平静地盯着乔琳看。
他的平静里有种很危险的东西。她知道这一点。
他说：“到这儿来，Birdy，做个好女孩。”
乔琳的嘴角挑了起来，“我一直是个不乖的孩子，是不是，酋长？”
“你得知道，Birdy，”诺埃尔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坏孩子是会被惩罚的。”
“像是什么样？”乔琳一边说着，一边迈着轻盈的步伐接近他。她最终跨坐在了他腿上，她大腿内侧的皮肤正能感受到他粗糙的牛仔裤摩擦时带来的触感。
一丝丝不舒服，但更多的是愉悦。
她伸出手揪住了他胸前衬衫的纽扣，轻咬着嘴唇，挑衅地问道：“你会惩罚我吗，酋长？你会怎么做？”
诺埃尔当然知道她在干什么，他本应该是更年长更有经验的那个，可时间或者别的什么人生阅历在这一点上对他毫无帮助。他爱着的女孩正在轻巧地玩弄着他的神经，让他身体里的每滴血液都在燃烧，他的皮肤正在尖叫着渴望她温柔的触摸……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了屋内情侣间的小游戏。
“见鬼！”乔琳扫兴地骂了一句。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看向诺埃尔说：“你得去应门，我不能穿成这样见人，我去换衣服。”
诺埃尔同样叹了口气。真该死，他们正渐入佳境呢！
他点点头。在乔琳走进浴室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一个身材高挑，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男人，他看起来很像梅尔·吉布森，有种好莱坞硬汉式的外表，但比梅尔·吉布森更有风度。
诺埃尔闭着眼睛都能判断出对方是什么人——那种生来就带着金汤匙和小马厩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创伤就是父母不够爱他之类的。见鬼的上流人士！
对方开口了。
“你好，先生，对不起，我可能是找错房间了……”
诺埃尔打断了他，“你在找谁？”
“我在找阿普尔比小姐……”
没等陌生人解释完来意，诺埃尔身后就传来了惊讶的女声。刚换完衣服的乔琳大声说：“阿方索！我不记得我们今天有约定碰面？”
阿方索微笑了起来，看着乔琳说：“是的，我们没有约好，我只是路过，想着你可能正无聊呢。”
诺埃尔很讨厌他们之间对视时他被冷落在一旁的感觉，他还不知道这该死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乔琳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站在诺埃尔身旁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让开门口，好让阿方索走进来。
她坦然地对阿方索说：“这是我的男朋友诺埃尔。我们今天已经有计划了。不过谢谢你来看我是不是无聊。”
她说完后又扭头对诺埃尔说：“这是阿方索，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碰巧又在这里相遇了。”
阿方索微笑着等她说完，随后立刻补充道：“不，我不只是个老朋友，我是她的前男友。”
乔琳惊讶地盯着他，她还以为按照他的身份，他不喜欢告诉所有人他们曾经在一起呢。至少在格施塔德，尽管人们都知道他们总是待在一起，但是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他们曾经认真地交往过。
她也不喜欢向人说阿方索是她的前男友。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始终都为他的王室身份感到尴尬。
是的，不是骄傲或者别的什么虚荣心得到满足后会出现的情绪，她只是觉得尴尬，更别提向诺埃尔解释说她曾经跟一个王储约会了！天呐，她在那之前想先在地上挖好一个洞，这样她就可以在看到他的反应之前钻进去了。
这是对摇滚乐的终极背叛，而诺埃尔最喜欢的朋克乐队Sex Pistol是以一首嘲讽君主制的歌《God Save the Queen》出名的。
乔琳在心底尴尬到不行了，面上却还挂着淡然的微笑。她扭头对上了诺埃尔不解的眼神，解释说：“我们只是出去过一段时间。这有点复杂。”
在诺埃尔问出更多问题以及阿方索说出更多令人尴尬的真相前，乔琳迅速扭头看向了后者，温柔却不失坚定地提醒他：“阿方索，我想你今天一定还有些别的计划？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阿方索点了下头，知道他今天的拜访之旅就此结束了。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快，一眼都没有看诺埃尔，只是直视着乔琳的眼睛，柔声说：“我希望我们很快会重聚，没有你的派对简直乏味极了。”
乔琳露出了一个假笑，“我很确信派对上总是有不少人迫切地想娱乐你的，你不需要我。”
阿方索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随即礼节性地同她贴面告别。从始至终，他都没真的跟诺埃尔打过招呼，后者已经很生气了。
在阿方索拉门走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乔琳，颇有深意地说：“乔，游戏的时间是有限的，但你知道我总是会照顾你的。”
诺埃尔没等乔琳回答就立刻反驳道：“算了吧，老兄，我很确信她能照顾好她自己。即使她需要帮助，她有我。”
干得好，Noely！
乔琳满意地接着他的话说：“阿方索，谢谢你愿意照顾我，但我不需要。”
阿方索没再说什么，他只是看了一眼乔琳和诺埃尔握着的手，摇了摇头后就离开了。
等他一走，诺埃尔就把他所有的问题都丢给了乔琳。
“那刚刚见鬼的是怎么回事？那个混蛋是谁？”
乔琳把他拉到了沙发上，柔声说：“别着急，我会告诉你的。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诺埃尔恍然大悟，他大喊起来：“见鬼，Birdy，你还在跟那个混蛋来往吗？他背着你乱搞，让你心碎，然后你现在假装跟他是朋友！该死，孩子，你到底哪里有问题？还有他说的那些话，那个愚蠢傲慢的上流白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好像觉得你还会回到他那里去！”
乔琳耸了耸肩，没有纠正他在称呼阿方索时使用的脏话。事实上，她赞同他使用的每个词。她从遇到盖勒格兄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们是说脏话的大师，现在这技艺为她所用了。
“我不会把那次称作他劈腿了，事情要比那复杂一些，我同他分手的主要原因是……嗯，Noely，你能承诺我这个吗？别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什么？”诺埃尔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可怕的可能。
“就向我承诺，你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好吗？”
“好吧。”
“你发誓！认真的！”
“我发誓，用你和我妈妈对我的爱发誓！”
“呃，也不用那么严肃……反正事情很简单，他是个王储，我没法做个王妃，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未来，而我显然也不会做他的情妇，所以我决定提前给我们两都省些麻烦。我猜我可能并不是真的……那样爱他……”
乔琳说这件事的时候除了些许窘迫外，看起来就像是在讲她小时候从街区拐角的杂货店偷了两颗糖一样简单，可她嘴里吐露的真相却远比这复杂，至少诺埃尔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什么？我还以为是他让你怀孕了，然后你没办法只能选择……你知道的，就是那些漂亮的傻姑娘遇上有钱男人的故事。”
“什么？Noely！你想得太多了！我比那聪明！”
这对情侣互相瞪着对方，同时都被彼此嘴里的话震惊了。
诺埃尔终于在脑子里处理明白了她的故事，忍不住盯着她说：“这是什么鬼，就像是你是格蕾丝·凯利或者戴安娜之类的吗？但我敢说你确实比她们都漂亮，可我没法想象你戴着王冠装模作样的样子！你比那酷多了！”
乔琳点点头，大声回答：“没错！瞧，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他分手了！我可比王妃什么的酷多了！这又不像是我能成为总统什么的！”
“可是，”诺埃尔大笑着摇头，“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朋克的朋克女孩，你甩了一个真正的王子，然后你跟见鬼的戴蒙·亚邦在一起了？孩子，你真的很疯，不是吗？”
乔琳挑了下眉，微笑道：“这个嘛，请允许我提醒你，盖勒格先生，这个疯子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了。”
“我真的太荣幸了，”诺埃尔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显然是的，你这个傻瓜！”
“Birdy，你又淘气了，不是吗？你得知道，把你的男人称为傻瓜是会付出代价的。”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你会的……”
诺埃尔没再浪费时间在口头上争上风，他只是干脆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了他们的卧室。他们已经在莫名其妙的访客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得好好利用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除去跟玛丽亚一起用餐和聊天的时间之外，乔琳和诺埃尔一直都待在房间里。他们坐在地板上享用昂贵的香槟和奶酪拼盘，盯着电视上他们两谁都看不懂的德语节目尝试猜测里面的内容，躺在浴缸里玩泡泡大战和枕头大战，在露台上接吻，躺在床上亲热并且挖掘对方人生故事里他们此前还未分享的所有细节……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与外界完全无关的幸福泡泡里。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却像是只有一个灵魂那样融洽。这种完全压倒性的幸福感几乎让诺埃尔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在幻想，一切都太好了，以至于他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他，诺埃尔·盖勒格，一个在伯纳奇公营房屋区长大的家伙，他真的值得这一切吗？他真的值得她吗？但她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爱意会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他太快乐了甚至都忘记害怕了。
诺埃尔把他的恐惧藏得很好，他只是继续讲着他觉得有趣的事，试图让乔琳脸上可爱的笑容一再出现。
“你知道圣诞前我告诉过你我得去参见创世唱片的圣诞派对，对吧？”
乔琳点点头。
“所以创世唱片的老板艾伦·麦基给我们五个人都买了圣诞礼物，猜猜我得到了什么？”
乔琳挑了下眉，“我怎么知道？这范围太广了。”
“我告诉过你我一直想要什么的，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了！是不是劳斯莱斯？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一直想要一辆巧克力棕色的劳斯莱斯来着！”
诺埃尔笑着搂住了她，“没错，《Morning Glory》卖得非常好，你知道吧？我也跟艾伦·麦基说过我想要巧克力棕色的劳斯莱斯。然后那天我们去举办派对的酒店，门口正停着一辆巧克力棕色的劳斯莱斯。但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太多，我们就直接走进了派对的房间，听艾伦讲了一堆那些老板会讲的废话什么的……之后他就拿出了一堆盒子，开始发礼物。”
诺埃尔一边说，一边模仿艾伦·麦基发礼物的动作。
“他给了Bonehead一块中古劳力士和一架钢琴，也给了Guigsy一块中古劳力士和一□□身房会员卡，怀特也收到了一个迷你库珀的玩具模型车和一张足够买辆真车的支票，最后给了我们家孩子一块纯银中古劳力士和一把约翰·列侬的吉布森吉他的复刻品。等他转向我时，他说，至于你，诺埃尔——”
现在诺埃尔开始模仿艾伦·麦基那标志性的苏格兰格拉斯哥口音，把乔琳逗得不轻。她一直觉得诺埃尔非常擅长模仿其他人说话。
“我没等艾伦说完，我说见鬼，门口那辆劳斯莱斯不是我的吧？他很不开心，开始大喊谁告诉他的！然后他就开始满屋子找告密者，一个个追问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诉我了。就在这时，利亚姆坐在那里开始喃喃自语——劳力士？劳斯莱斯？劳力士？劳斯莱斯？”
诺埃尔模仿利亚姆噘嘴不满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乔琳已经笑倒在他身上了。
“可是，Noely，你根本不会开车！”
诺埃尔笑着挑眉，“没错！这正好！反正利亚姆不会看时间，我也不会开车！”
乔琳大笑摇头，“利亚姆还是总迟到，对吧？”
“那个小混蛋这辈子没有一天是准时的，甚至在他出生那天也是！”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学开车？现在你有辆劳斯莱斯了，你总得开始学开车了吧……”
乔琳说着说着来了兴趣，“Noely！我可以教你！我从16岁起就有驾照了！”
“等一下！Birdy，你们美国人难道不是靠右行驶的吗？”
乔琳失望地叹了口气，“对哦，我没法教你开车了！等你需要美国驾照的时候，我或许可以教你！”
“等我先搞明白英国的再说吧！”
乔琳靠在诺埃尔怀里，仰头看他，“你知道吗，Noely？我真的很为你高兴！你还记得我们在日本时的日子吗？那个时候你对我说的所有话，它们都在逐渐变成现实。”
“我知道，”诺埃尔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瞧，你给我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戒指，这就是命运，不是吗？Birdy，我在那个时候就爱你，而你给我买了戒指。正好我给你买的第一件东西也是戒指。”
乔琳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故意反驳说：“那是个意外！”
“意外，不就是命运的同义词吗？”诺埃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吻了她一下。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诺埃尔起身打开了他从词曲作家伯特·巴卡拉克那儿收到的圣诞礼物。它们是一套由巴卡拉克亲自弹奏的唱片套装，只送给一些音乐界的朋友。诺埃尔一直很仰慕这位从50年代起就活跃着的流行乐大师，在他的影响下写出了《Half the World Away》。前段时间诺埃尔还参加了巴卡拉克纪录片的录制，这就是他为什么能拿到私人礼物。他从那套碟里挑出了他最喜欢的那一张唱片，放进了唱片机。
他重新回到了乔琳身旁，搂着她。他解释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情歌。第一次我听到这首歌时，我把歌名听成了《The Sky’s in Love With You》，天空爱上你了，这听起来就很奇幻，对吧！我立刻被这个名字迷住了！后来我才知道它叫做《This Guy’s in Love with You》……但无论它叫什么，它是一首非常美的情歌。”
乔琳点点头，微笑着吻了他。
在温柔的钢琴乐声中，诺埃尔在她耳边柔声跟着乐声唱起了这首歌。
“你瞧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爱上你了，
是的，我恋爱了，
而我该做些什么，
好让你成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