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褚照虽然害怕，但还是悄悄伸出头，又怂又想看：“你确定是人？”
里边镖师甲扬声道：“是人！是一个看着十二岁上下的孩子！身上全都是伤口！瞧着倒像是刀伤！”
众人的心，不仅没有因为不是鬼放下来，反而更沉了。
刘管家一手护住褚照，挡在褚照的面前：“还有气没有？”
镖师乙正在探心口，回道：“有气！”
刘管家思忖一会，转身，蹲在褚照的面前：“小少爷，我们救还是不救？”
褚照：这选择权在我吗？
然后后知后觉，在这个封建社会，救不救人，好像真的在他。
“我们这里金疮药还有没有？”褚照问，“要是够，我们就救！”褚照并不是一个滥发好心的人，但也绝非是网友们说的那样的冷血之徒。是以，尽管他很警惕这荒郊野外突然多出的一个十二岁上下的孩子，但是本着保护未成年的心理，他还是决定能救则救。
行走在外，金疮药之类的药物怎么可能没有备足？
那两个镖师将那孩子从离黑衣服不远处的地方抬了出来。褚照从刘管家身后走出，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个昏迷的孩子，一件破破烂烂被刀砍了好几下的里衣，只能看见胸膛微微起伏，脸色惨白，浑身草叶。
镖师们并没有一拥而上，反而四散在周围，警惕地看着周边的动静。
褚照知道他们谨慎，便道：“给这人上好药，就放到马车里跟我一起坐。大家休整一小会，就启程。”
刘管家皱眉：“小少爷，他怎么能……”
“救人救到底，刘叔。”
望着自家小少爷的眼睛，刘管家张了张嘴，无奈应下。但没有像褚照说的那样还让镖师们休息会，而是收拾东西立即离开了这里。
马车摇摇晃晃，颠的褚照这个不习惯古代交通工具的人，屁股疼得厉害。
他干脆蹲在座位旁边，喃喃道：”真奇怪……”
“少爷，什么奇怪？”明直问。
褚照摸着下巴：“你看他衣服上那么多砍痕，每道砍痕上也都是血，按理应该伤的极重。可刚刚李大叔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却只有两道重伤，其余都是些擦伤。难道不奇怪吗？”
明直挠头：“这么说，是挺奇怪的……”
“还有那件黑衣服。”褚照若有所思，“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件黑衣服会那么明显地挂在树上，偏偏人却倒在了远的地方。如果不是我们家雇的镖师尽心尽责，全面搜寻，怕是还找不到他。”
“他是被藏起来的。”其镜突然道，他听明白了褚照的意思。
“为什么不是躲起来？”明直虽然害怕，但是按捺不住好奇。
其镜道：“如果是躲起来，他就不会特意挂一件黑衣服在树上。必定是有人将他藏起，又要引开人，所以才在另一边的树上挂起了黑衣服。”
“可是黑衣服和引开人有什么关系？”明直打破砂锅问到底。
换做别人，可能会很讨厌这样话多的小厮。但是褚照不一样，在其镜没办法给明直做出解释的时候，他道：“为了吸引人注意。”
“保护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在那树下死的。”
明直张口结舌：“那……那少爷，我们不是给自己捡了个麻烦回来吗？万一那群人发现他还没死……”
其镜闻言，也忍不住忧心地看着褚照。
“这个可能性不大。”褚照断言，“如若不然，他就等不到我们来捡他了。”
明直脑子终于通顺一回：”对哦，我们镖师都能找到的人，换做那些追杀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必定是认为他已经死了，才会检查也不检查一下，直接收工走人。”
褚照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他到底是谁呢？”受到鼓励的明直挠头，“谁跟他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要这样杀一个小孩子？”
“这个……就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了。”
褚照看着那个十二岁上下的孩子，很是忧愁。这放在他们现代，还是小学刚毕业的家伙，结果在古代，就变成被迫在鬼门关闯一回了。
到了夜晚。
褚照忽然觉得有些冷。
明直和其镜忙要把被子收拾出来，给褚照裹着，但是褚照摇摇头，感觉不像是天气因素，反而像是心理作用。
他不放心，掀开帘子往前边喊：“刘叔，我们还有多久就能看到大师了？”
他是故意那么喊的。
因为今天晚上就能到达大灵山寺，所以一行人并不打算休息，只想赶紧赶路。褚照心里谋算，如果暗处真的有人盯着他们，一要忌惮他们这个队伍有三十多个身强体壮的镖师，二要忌惮可能会下山亲自来接他们的“大师”，怎么着心里也会踌躇些，不敢轻易出手。
而刘管家，只以为褚照害怕夜深撞鬼，所以着急见到高僧们，忙安慰他道：“就快了，就快了。小少爷耐心等等。”
褚照便放下帘子。而明直惊呼：“少爷！……唔……唔……”
其镜捂住明直的嘴，后者拼命挣扎，至于褚照，则是赞赏地给了其镜一个眼神。
明直很快也不挣扎了，其镜这才松开手。
“怎么？”
明直经此一遭，也终于知道要谨慎些。他小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一把……看着像是二老爷做给您的弓箭，只是放大了的那种。”
“在哪个方向看到的？”褚照道。
明直附在褚照耳边小声说了，褚照垂眸思索一会，哪怕知道真的有人埋伏此处，他也还是决定稳住静观其变。
“少爷，这人……”其镜担忧地看着褚照。
“给他裹上被子，别让人看到。”褚照道，“必要时，我们得坐在他上边，好让人看不出这马车上还有一个人。”
但是没有这样的必要。
褚照刚刚那一声喊，似乎让对方投鼠忌器，一直到大灵山的山脚，也没有人出来攻击他们。
但是之后就要步行了。
好在明直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向一个镖师要了一个挺大的背篓，只说是要装马车上的衣服被子的。然后马车里，主仆三人合力将那比他们还大些的孩子搬进了背篓里，又用被子蒙住。
“这样的话，只要他不半路醒来，发出动静，就不会被发现。”褚照满意。
他们陆续下了马车，然后一个心知肚明的镖师上去扛那只装了人的背篓。因为一个背篓不够，又来了两个镖师拿着背篓，将马车上剩下的东西也收罗起来，一起背上山去。
一路安静无话。
到了寺门口，穿着袈裟的住持带着寺里的和尚们，早早收到消息等在那儿。看到褚照，雪发长眉的住持合十一礼，安然道：“一别多年，又见到褚小施主了。”
褚照双手合十，知道一身性命，之后就要寄托在大灵山寺了，于是态度也很是诚恳：
“日后多有叨扰，还望住持容谅。”
住持亲自带着他们进了寺里，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才消失。
刘管家牵着褚照的手，愁眉紧锁地告诉住持他家小少爷的情况，尽管这些早就在信里说过了。住持没有应答，直到将他们带进一间禅房，又请退了刘管家，才问褚照的感觉。
褚照的感觉就是……
“我怕鬼。”他实诚地说，“我还能听见妖说话，即使是在他们不愿显形的时候。”
住持静静地看着他。
褚照只得再想几个特别的地方：“家父家母为了护我上路，一口气请了三十多个镖师，想要靠成年人的阳气镇住那些想往我身上靠近的小鬼。但这不起作用。”
“这是正常的。”住持轻轻道，“玉佩已碎，灵窍已开，青气外泄，自然会吸引各路鬼神。”
褚照：“……”
就特么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什么是灵窍，什么是青气？”褚照破罐子破摔，心想横竖自己注定要吸引各路妖魔鬼怪了，他还不如弄个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吸引。
“灵窍便是施主第八个心窍。青气则另有缘由。”住持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八个心窍？
真正“心较比干多一窍”的褚照：“……”不，我不想要。我只想当个正常人。
“灵窍能拿来做什么？”褚照深吸一口气。
他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
住持似乎并不想告诉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捻了捻佛珠，又说了：“可以让你辨明鬼神。常言妖言惑众，鬼迷心窍，这是所有人都难以避免的事，但事无绝对……”
“我成了那个绝对。”褚照丧气道。
突然被接梗的住持，忍不住会心一笑：“褚小施主甚是风趣。”
但这玩意除了让他害怕让他比其他人更能警惕各路妖精鬼怪以外还有什么用？
褚照努力重振精神：“是因为灵窍，所以吸引的鬼吗？”
“非也，非也。”住持摇头。
“那是因为青气？可是我哪来的青气？”褚照一边说，一边大鹏展翅一样的挥手，试图像是桃花妖出场自带粉雾那样，给自己的举手投足也搞出青色来，“有吗？有吗？所谓的青气？”
住持被他逗笑：“不是这个青气。”
他伸手，在褚照的眉心处轻轻一点，果然有一缕似是青云之气被他缓缓引出——
这辈子“没啥见识”的褚照瞪大眼睛！！
住持的手指轻轻一转，又将那缕青气度回褚照体内。
“这是一位神祇留下的气息。”住持平静道。
“我上辈子是神？”褚照脱口而出，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这么爽的吗？那他接下来是不是要解开自己的封印，然后大杀四方，啊呸，降妖除魔？
饶是住持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位褚小施主，似乎十分自信啊……
“这是一位神祇留下的气息。”住持强调。
“那就是说我上辈子曾经得罪过一个很厉害的神仙……所以祂要在我身上留下气息，好方便祂之后找到我，然后杀了我或者别的什么……”褚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逐渐天马行空。
“这是一位神祇留下的气息。”住持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被这位小施主的异想天开激得加大声音强调。
褚照抬头，有些茫然：“难道不是吗？”
住持严肃摇头，强调：“不是。”
他干脆把道理掰细了跟褚照讲：“我们只能知道，你与那位神祇有些渊源，这才有可能即使转世投胎了，也在身上留下了祂的气息。正是这股青气，才让诸多妖精鬼怪对你趋之若鹜。”
那还不是跟那位神仙有仇吗？
褚照识相地没杠，把注意力放回青气上：“这股青气能让那些妖精鬼怪干嘛？”
“成就太乙金仙吧。”住持闭眼道。
成就……太乙金仙……
只是一股气？
这是不是说他比唐三藏还牛？
呸呸呸，跟谁比不好，要自降身价跟那只迂腐又伪善的小破蝉比。褚照连在心里念了两遍晦气。
但是……
那只是一股气而已啊！
他完全不敢想象那位神祇有多牛！
“那我有可能控制这股气吗？”褚照很快兴致勃勃，追着住持问。
“可能性不大。”住持委婉的说。
“为什么？”小孩子顶着一张天真脸，看起来失落极了，委屈极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话说，你真的忍心对一个冰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说“你不能”吗？
住持忍不下心。
他只能艰难地说：“褚小施主或者可以试着……把它收起来？”
褚照：“……”
就不能直接点，告诉他怎么驱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