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镜泊湖是个狭长的湖泊,绕着别苑围了大半圈。它的湖水是从两侧高山上流下的泉水引入,在六月天也是沁凉沁凉的。沿湖岸建了一条木质长廊,廊顶和廊内侧爬满了木香藤。正当花季,或白或黄的花朵或单瓣或重瓣,白的洁白如雪,黄的灿若流光,风不过也有清香扑鼻而来。
临水的一面,小太监早已安置好了座椅和小桌、钓杆、鱼饵。酸枝木的曲腿小桌上放置有七八样小巧的点心和四五种时鲜水果。萧亦昙和卫昭各选了一处持着钓杆等鱼上勾。顾含章端了小板凳坐在萧亦昙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玉小碟,用一把小银叉吃着碟子里的水果,时不时地也喂萧亦昙一口。
宋暮云四处看了看,踱到了卫昭旁边,也挑了根鱼杆坐了下来。
卫昭嫌弃地睃了他一眼。
宋暮云打了个哈哈,又往萧亦昙那边递了递眼神,意思自己就不过去在那两位跟前儿碍眼了。
卫昭也不理他,翘着腿,将鱼杆轻轻地放在一旁,自有下人替他看着。他惬意地喝一口白玉盏中的六安茶。
宋暮云想要接着才刚儿的话题,问问他有什么好的法子,却被他轻飘飘的一指给堵了回去。
他只好憋气地也看着微风轻掠的湖面一心一意地钓鱼。
“哇,好大一条!”另一边的俩人却没有那么安静。
顾含章见萧亦昙一甩鱼杆钓上来一条大鱼,欢喜地跑了过去。有下仆从钓钩上把鱼取了下来,是一条鲤鱼,约有两斤,下仆抱在怀里,方便顾含章伸手去摸。
顾含章一边摸着滑滑的鱼身一边惊呼,两目亮晶晶。她觉得自家阿叔太厉害了,这么大的鱼也能钓上来。
摸了一阵子,她又乐颠颠地回到萧亦昙身边,也不管一手的鱼腥味儿,不管不顾地便扑到他身上,欢快地嚷道:
“阿叔阿叔,多钓几条,今儿吃烤鱼吃蒸鱼吃白水鱼吃糖醋鱼!我要吃全鱼宴!”
萧亦昙一手接住她,宠溺地道:
“好好好,今儿吃全鱼宴。阿元想吃什么味儿的都成。”
宋暮云在一边“噗嗤”笑出了声:“小阿元,就这一条鱼就够你小身板儿塞了。还全鱼宴呢。”
顾含章朝他翻了个白眼,扭过身不愿理他。
卫昭也拿起旁边的鱼杆,正想说话,忽觉手中微微一动,忙手上用力,一提,一扬,一甩,一条胖胖的、色彩绚丽的胭脂鱼躺在了长廊地上。
“小阿元,来,这鱼给你。”卫昭站起身来,把钓杆交给一旁的仆人,朝着顾含章招手,湛蓝的直缀在斜射入长廊的阳光中起一点点波粼。
“呀,真漂亮。”顾含章蹬蹬蹬地跑过去。
鱼一侧略黄,往中间有一条约两指宽的朱红的鱼线,再往上,红色渐淡,变成胭红。鱼身胖胖的,眼珠也带了红色。
顾含章惊呼着:“这鱼给我给我。”
她又转过头对着萧亦昙:“阿叔,鱼好漂亮啊。给我养着好不好?”
卫昭气笑了:“小阿元,鱼可是我钓的。”
“知道啊,卫伯伯钓的嘛。”顾含章歪着头。
“既是我钓的,那小阿元要养鱼是不是该问我呀?”
“卫伯伯刚才不是说给我了吗?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呀。是我的了还要卫伯伯同意才能养么?”顾含章杏眼莹莹,不解。
卫昭给顾含章绕住了,一下子卡了壳。
宋暮云在一旁暴笑。
卫昭恼羞成怒,顺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那你问他做什么?”卫昭十分不甘愿地指着萧亦昙,后者无辜地看向他。
“我问阿叔同不同意呀。”
“鱼又不是他钓的,干嘛要他同意?”
“可是鱼你给我了呀。给我了就是我的呀。我可以问阿叔呀。”
萧亦昙忍住笑,走上前来,抚了抚她的头:“阿元,这鱼吞了鱼钩,养不长的。”
“哦,”顾含章听见他这样说,不舍地把眼睛从鱼身上移开,“不能养,那就吃了呗。”
“嗯。阿元要喜欢,阿叔让人另给你捉几条来养在鱼池里好不好?”
“好呀好呀,”顾含章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萧亦昙牵着她小手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用帕子替她揩了揩小手,坐了下来继续钓鱼。
卫昭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对顾含章说的话竟无言以对。
摇了摇头,卫昭也不再继续纠结此事,也落了座,和宋暮云一起并排安静地钓起了鱼。
镜泊湖上波光粼粼,湖对岸不时有巡逻的羽林卫经过。阳光从淡蓝的天幕洒下,清风微微。
顾含章双手枕在萧亦昙膝上,有些无聊。四周极安静,侍卫和宫人都在几米外候着。三人陆续又钓上了五六条鱼。萧亦昙见时间差不多了,与卫昭对了下眼,遂起身。后侧的宫人捧了鱼戏莲叶的浅水盆上来,青袖上前,挽起袖子,先替顾含章用温水净了手,再换了茶水替她手上除腥味,最后是加了花露的温水。
萧亦昙三人要简便一些,仅用两道清洁。
顾含章嚷着要吃烤鱼,萧亦昙哄着她先回明月里,让宫人把鱼腌制好了再送到明月里一处临水的小轩里。其余的鱼则由厨房烹饪,晚上再用。
一行人沿着青石甬道慢慢地往回走。宋暮云缠着卫昭要他替自己出个主意。卫昭恨铁不成钢:
“你就这么没用呀?她让你娶你便娶么?要让婚事成不好说,要让它不成不要太简单好吧?”
“怎么就不成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要真替我选好了,我爹一准没二话。指不定都不用通知我就直接下聘定婚期了。上次成亲,我不一样是临到头了才知道的么?我说不同意,我说我不要,有什么用?都不用征求我意见的。”
“你傻么。你自己放任了,怪谁来?”卫昭没好气地学着顾含章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怎么怪我放任了呢?我在家可同我爹吵了好久。可没有用呀。我不成亲就是不孝就是忤逆长辈。”宋暮云不服气。
“说你傻呢你还不认。”卫昭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蔑地道,“明知道你爹什么德性,你还直接对上。你不是傻是什么?你不会迂回呀?她不是选了人家了么?对方总有家人吧?先打听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什么把柄或短处或忌讳的,你就冲着这方面下手,让对方自己放弃,不就得了?哪里用得着你自己赤膊上阵跟你爹硬扛?”
“耶。真的哈。卫十一你不愧是玉面狐狸,高!”宋暮云眼前一亮,一水儿的高帽往卫昭头上戴去。
卫昭嫌弃地推开他往自己身边靠的虎躯,利落地回嘴:“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狐狸!宋白脸你再这么说以后有事儿可别找我!”
“哎哟,狐狸就狐狸嘛,那是夸你呢。我要是有你那狡诈叫我狐狸也愿意啊。我这不不够聪明么?”
“呸!宋白脸!”
“好好好好好,我白脸就白脸,我皮肤好呗。哎卫十一,这详细的你再给说说,我怎么着手做才不留痕迹事半功倍。我告诉你,我可真是受够了。我手里要是有产业我早出门自己当家去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啊。我如今可怜得就只有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了。我娘又没给我留什么嫁妆,再说有嫁妆如今也落不到我手上,多少都在那位手里攥着呢。那可真是一个流水也要抓一把在手中的角色,到了她手中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偏我家那情痴爹就吃她那一套,真是,捧手心怕热了含嘴中怕化了,那就是他心上的天仙儿!不,天仙儿也没她好,天仙儿还怕飞走呢。”
宋暮云语含讥讽,一路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