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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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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亦昙的屋子里正有人,方今明和福喜都在。方今明和他在对弈,福喜在一旁伺候着。

“老顾让你今年别回帝京?”方今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问。

萧亦昙瞄瞄福喜。

福喜忙上前:“顾先生是这个意思,特特令人带了信来。先生的意思是,今年和明年,别进京。”

“他这是在布什么局?”方今明咕哝。

萧亦昙没吭声。他倒是有些猜测。顾松与林老将军他们在益州待得时日不短了,还时常差遣福喜手下的人往来帝京与益州之间。卫昭也传消息来,那萧亦昱“贤王”之名如今也是广为流传。延庆帝身子好似大不如前了,隐约有了立储之意,在朝堂上也试探了几次。

只是,安国公府,肯罢休?

“陛下,只怕是想要立储君了吧?”方今明瞅了他一眼,“啪”地落了一子,黑色长龙岌岌可危。

萧亦昙捻子沉思。

方今明挑眉。

“啪。”萧亦昙终于落子。

方今明抚抚颌下的胡须,也落子。

这次萧亦昙没如何思考,紧跟着咬住。

“南夷部落那边有人上表,今年会进京为陛下贺寿。”

“哦?”方今明一愣,手在空中停顿了下:“这可是喜事。高宗朝后南夷可就再没遣人进京了。这是,彻底和上啦?”

“这两年本也没闹腾个什么名堂。大多部落还是黏黏糊糊的。听说他们那边在王之上还有圣女地位超然?”

“圣女啊。”方今明把手中的棋子一扔,端着面前的香茗轻啜一口,满意地道,“圣女在那些部落的地位是很高的,他们的王的任命都必须经过她的认可。听说继位的圣女都会有前面圣女的记忆,天生便会使用只有圣女才能使出的术法。南夷各部落从寨子中挑选出来一些出生之时具有异象的女孩交由他们的大祭司抚养长大,待得女孩们长到八岁,便会送到圣殿,谁能令殿外的那片永生花在月圆之夜盛开,谁便是月神承认的圣女。”

圣女的挑选是很残酷的,各部落各寨子都希望圣女能够出在自己人手里,给自己的族人带来荣耀好处。那些被选中的女孩,一路的成长并不会平坦安稳,十之能存活三四,女孩之间,各部落之间,手段层出不穷,那是女孩们之间的竞争,是各部落之间的竞争,也是各部落祭司之间施展本事的竞争。南夷只有一位圣女一位大祭司,而每个部落却都有自己的祭司。

萧亦昙知道方今明年轻时曾在益州与南夷交界处游历,自然也知道一些逸闻野史。

“三十多年前,南夷那边曾有过一次暴雨(乱),死了三个祭司,圣女也在期间受了重伤,闭关到最近,听说。”萧亦昙道。

“是当时的南夷王引起的。”方今明“哗啦”一下划乱了棋盘,站了起来,踱步到步步锦的槛窗下,“当时的南夷王是弑父上位的,没有得到大祭司和圣女的认可,有几个部落趁机□□,想杀了当时的王立自己的人。然后有几个部落的祭司也参与进来,又有当时的圣女身边服侍的人背叛,偷了圣物逃跑。总之是一场混乱,后来大祭司出面,与圣女联手才止住了那场暴雨(乱)。那场暴雨(乱)中,那名大祭司为了挽住狂澜陨落了,圣女受了重伤闭关,不过闭关之前指任了新的南夷王。”

据说,南夷各部落崇拜巫蛊之术,能够在圣女身边服侍的人,更是必须种下“噬心盅”,背叛之人必受蛊虫反噬而亡。而当年那名叛逃者,不仅没有因反噬而死亡,竟还能从圣殿一路逃亡至中原,其中缘由,只怕唯有圣女才能道出一二。

“圣女出关,这是要再究前情?”方今明白白胖胖的身子益发像个弥勒佛了。

“不过,也有另外的传闻,说是当初叛逃的,本就是圣女。至于真假,外人谁也不知道,如今的南夷既无大祭司也无圣女。前些年,有几个部落的祭司还在争着大祭司的位子,不过,凭他们打成个猪脑子,也没分出过个什么来。总之,他们的祭司也好,圣女也罢,据说都是有传承的,没被那什么传承认可,就成不了。”

福喜收拾好室内的棋子棋盘,打了帘子退出去。沈年正候在外间,与他对了个眼色,福喜冲他微点了点头。沈年殷殷地打帘进去。萧亦昙转头瞥他一眼。

“什么事?”他掸掸袍袖,漫不经心地问。

沈年忙上前,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萧亦昙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看向沈年,沈侍卫长老老实实地跪下请罪:“是小人没能及时赶到,令姑娘受委屈了。”

“才刚儿冲着姑娘动手的奴才,带下去,当着众侍卫和苑子里人,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这府中正经的主子!再有下次,直接打杀。”萧亦昙淡漠地道。

沈年应了,自下去不提。

方今明睇他一眼:“你倒是舍得下王妃面子。”

萧亦昙笑笑,并不搭话。

方今明也没有继续的意思。王妃跟他又不熟,也没交情,他自然是护自己的女弟子的,王妃丢不丢面子,重要吗?

顾含章回了灵陌馆,青袖正张罗人在园子摘杏儿。

一波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灵陌馆外有几株老杏树,杏花盛开时如红云朵朵,极尽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如今花季已过,满目绿荫中果实累累,那杏果大如李子,外皮淡黄,光泽鲜亮,皮薄肉厚,汁多味美,香气浓郁。春一等人挽袖束衣,上树的上树,扯着袋子接杏子的接杏子,玩得眉开眼笑。这杏果多,除了果肉鲜食,青袖还打算把多余的制成杏干、杏脯、杏酱、杏酒等,杏仁还可以制作糕点、糖果呢。

半夏见着大家弄得热闹,也有些心痒痒。顾含章有些心不在焉,见她期盼的眼神,胡乱地点了点头。半夏欢呼一声便冲了上去同春一她们一起玩了起来。忍冬细心一些,见顾含章神情有些闷闷的,便没有跟着半夏一起玩闹。顾含章拍了拍阿莫阿离,两只欢快地跟着半夏冲了上去,围着杏树绕圈,又乐颠颠地跑跳着给那群丫头捣乱。福祥一脸憨厚地笑着守着两只。

见着忍冬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顾含章对着她道:

“你也跟着她们一起乐和乐和。我就在这院子里,不用跟着。”

忍冬有些迟疑。顾含章眯着眼瞧了一会树下的人,青袖姑姑袖着手指挥得正高兴:“去吧,我回屋歇歇,不用跟着。”

她挥了挥手,径直进了院子。

见顾含章一连说了两次“不用跟着”,忍冬停顿了片刻,听话地留在了外边儿,没有继续跟着她进院子。

院子里一片寂静,婆子们各司其职,黄昏的天边儿有一抹红霞,落日的余晖将褪未褪,光和影浅浅一层淡纱。顾含章信步而行,心里恹恹的打不起精气神儿。厅前廊庑下,迎春做着针线活,有两个小丫头在一旁帮着分线。见她进来,三人忙站了起来。顾含章慢吞吞地走过去:

“我歇一歇,阿叔若是过来用晚饭再叫我。”

迎春应了一声,俩小丫头机灵地下去打水伺候她梳洗。迎春也要跟着进去替她更衣。顾含章制止了,不让她忙活,有俩小丫头足够了。

这一歇,便连晚饭也没用。

当顾含章睁开眼,内室闪烁着晕黄的光,剪秋蜷着身子侧卧在榻下的脚榻上,听见动静,有些迷糊地睁开眼。

“姑娘醒啦?”迷糊了一瞬,剪秋即刻醒过神,忙坐起。

顾含章“嗯”了一声,一手拢起头这侧的轻纱床幔。

剪秋起身,将两侧的桃红轻纱床幔用白玉灯笼式样的帘钩挂住,然后扶她起来。

“什么时辰了?”顾含章见室内外安静的样子,问。

“快到亥时了。”剪秋要摇铃,顾含章摆摆手,自己披了一件外衫趿了一双软底鞋便站了起来。

剪秋见她不欲惊动人,拿剪子剪了剪灯花,让室内明亮一些,再转过十二扇双面镂空花神座屏,从次间的一侧小门出去绕到耳房,提了小炉上温着的铜壶,又绕回隔间,往童子嬉戏铜盆里注入温水。顾含章也趿着鞋进来了。剪秋替她绞了帕子,她接过,覆到脸上,深吸了口气,瞬间清醒了。洁了面,又取了小巧的玉柄软刷,先沾了青盐,沿着牙齿仔细地刷了一遍,漱了口,再用沉香、白檀香、苏合香、甲香、龙脑香、麝香等香料捣成粉末后用熟蜜调成的糊继续细细地刷了两遍,洁净后含了清水漱了两遍。

回到内室,剪秋替顾含章散开编成长辫的黑发,拿了一柄骨梳替她通头,嘴里还问着:

“姑娘,你晚间没用晚饭,这下要再用点点心还是饭食?”

顾含章懒洋洋地提不起劲:“这半晚了,随便用点什么都好。”

又嫌弃地道:“不用弄什么点心,不拘什么鲜果子,弄两盘来就成了。”

剪秋应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通好发后也没继续编发辫挽发髻,而是用一根双鱼戏珠络子把那头又长又浓密的黑发轻轻地系成一束。

顾含章不愿意惊动其他的人,剪秋也便没叫其他的小丫头进来,而是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灵陌馆有自己的小厨房。萧亦昙在府里的时候,泰半时间也是到灵陌馆和顾含章一起用餐的,小厨房的食物从来就没有缺过。

小厨房里只有一个负责值夜的婆子和今日轮值的厨娘在。剪秋叫醒了她们,也没弄什么热食,果然就洗了两盘子新鲜的水果切成拇指大小,再放上银叉,端了去东间。

这个点上,原本也是该歇息的时候了,再弄其他的吃食也不利于消化。何况,今天的顾含章,看着就不是很有食欲的样子,弄多了大约她也不会想吃的。

顾含章果然不是很饿的样子,吃着平日喜爱的果子也是没滋没味的。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同剪秋聊着:

“怎么今晚是你值夜?”

剪秋和迎春基本上已经不值夜了。在四个大丫头中,只有她俩一直没换过人,另外的冬夏都换了第二批了。迎春现在除了带带小丫头,帮着青袖姑姑处理院中事务,主要就是负责顾含章贴身的衣物。至于穿在外面的衣物,灵陌馆里还有专门的针线房呢。迎春年纪大了,青袖姑姑之前也同顾含章商量过,是不是给她找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品端庄的管事或是从军中给她寻摸合适的人选。剪秋是从宫中出来的,按着宫人的规矩,年过二十五岁才可以发放宫自行婚配或是还家。只不过,她现在在信王府中,自然也是可以酌情处理的,萧亦昙也不是不开通。迎春到要简单得多。之前,青袖姑姑也私下问过她俩的意思,迎春没说不嫁人,只说自己的家中父母俱亡,出府了也没有去处。青袖替她留意着人选,如今还没寻上满意的。剪秋也是十七八了,只她自从被分到太医署后跟着胡忠学了一些浅显的医术,后来信王府后也主要是与医药打交道,如今还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想要继续把“医”这一门技艺钻研下去,顾含章特意许了她每月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跟着府中的徐郎中一起到军营或府外的医馆出诊学习医理。如此,青袖姑姑请示了顾含章,便做主,干脆免了她俩晚间上夜值守。反正顾含章自己的院子里本来也不缺服侍的丫头。

“姑娘下晌精神不大好,青袖姑姑不放心,奴婢守着姑娘,万一姑娘要点什么也方便。”剪秋道。

原本青袖姑姑是不知道的,只以为顾含章是累了想早点歇息,还是忍冬说姑娘回院子后看着有些恹恹,青袖姑姑生怕晚间顾含章生病,本是自己要守着的,还是剪秋自告奋勇,说自己懂点医术,不如她来守着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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