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刘桃娘和刘杏娘是武将家的女儿,自幼在边关生活,也是个大方的性子,出去一趟便与春一等人熟识起来。众人上得楼来,一个个脸上都是红扑扑,煞是好看。
“娘!”刘杏娘上楼来便扑到大李氏面前,活泼泼地喊了一声。
春一在她身后,悄悄地与顾含章递了个眼色。顾含章便笑了起来。
这厢,刘桃娘也悄悄地在大李氏耳边说了什么,大李氏也笑了起来。大约是刘桃娘打趣了自己的妹妹一下,刘杏娘的脸更红了。
季氏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在外面遇上了,看对眼了呢。她也乐呵呵的,端着一盏茶,轻轻地吹了吹。
楼上正热闹着,木楼梯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秋一俯首看去,却是赵归郎上楼来了。
“县主,苏将军说有要事与县主相商,请县主回城。”
赵归郎冲着众人略颔了颔首,便对着顾含章抱拳道。
“好呀,”顾含章应了,道,“赵校尉略坐坐,我收拾收拾便走。”
赵归郎应了,又目不斜视地到一旁坐下。
季氏冲大李氏扬了扬眉,意思还是满意不满意。
大李氏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果然如季氏所说,高大俊朗,却是个俊伙子,心里先满意了五分。再细细品了品才刚顾含章和季氏所说的情况,微微地对季氏点了一下头。
季氏心里便有了成算,打算回去便找赵归郎好好谈谈。之前,她也是先让自家夫君与赵归郎提过说媒一事,心里有了点谱才有了今日这番安排的“巧遇”。
赵归郎并不知道苏棠差他来这红海滩找顾含章是与季氏等人先有合谋的。他见着敞间里除了顾含章的女卫,还有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和一名姑娘,生怕唐突了别人,那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在,也没让他等多久,顾含章很快收拾好出来,冲着季氏等人辞别,下了楼打马离开了。季氏等人却留在山庄里,她们却是要等着另几家的军眷过来一起会合后在红海滩玩耍,明天才返城。
这边,顾含章等人离开不提。在距离她们那处木楼不远处,另一栋木楼上,一个颌下留有三络胡须的中年文士探头见她离去了,回头对着楼上道:
“公子,果然是那个云阳县主。”
苏墨那一贯在人前笑盈盈的脸阴着没出声。
旁边另一人道:“这云阳县主倒是活跃!她来的这些日子,营中可有好几家跟她走得近了。”
“不过一个毛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三络胡须道。
又对着苏墨:“公子,世子的意思,殿下那边银钱有些吃紧,咱们这边的要加快进度才行。”
苏墨抬头看看他。
一个黄衫汉子大着嗓门道:“怎么加快呀?咱这都拎着脑袋呢。再快也得稳妥才成哪。”
三络胡须不屑地看他一眼:“这事儿可是世子和公爷定下的。”
“怎么着?你这是拿公爷来压咱们?嘿!你可--”黄衫汉子顿时不服地嚷了起来。只活未完便被一旁的人拉了下。那人睃一眼苏墨,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对着三络胡须慢慢地道:
“先生这话说得可就生分了。一二十年的交情了。先生说说,京里花团锦簇,而咱们公子呢,在这犄角旮旯一待就是十五年,在这小校尉的位置上一呆也是十二三年了。多少次升迁的机会,咱们公司为了大局,生生地让了出去,可曾埋怨过一两句?”
三络胡须大概也觉着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却又自认是代表着世子的脸面,不愿拉下脸来服个软,只好冷着个脸,却也没再呛声。
“就是啊。这糟心的地方,一到冬天出个门都难!”黄衫汉子嘟哝。
那人再道:“这十多年来,咱公子不说别的,单说每年往府里送的钱物,往小了说,也比府里的收益要多吧?”
觑了眼三络胡须有些难看的脸,那人又道:“何况,先生应当知道,自从信王接管了这北府军,是时常地往这边儿过来,管理得也比以往要严多了。咱们要想从中做手脚,不得不更谨慎才行。可尽管这样,这些年,该往府里送的,咱们公子想尽法子也要办到,这点,先生时常跟咱们往来,当是清楚的吧?”
这一点三络胡须无法否定,因而点了点头。
“对吧?”那人见状,满意一笑,“也不是咱们不肯办事。实在是这七月里信王才与扶馀那边打了几场,如今边境上管理也特别的严格。先生别看着黑水城里不少的扶余人进出,那可都是在苏棠苏将军那边挂了名的,陌生的面孔盯得可紧了。”
三络胡须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只是想想来时自己主子的叮嘱,也有些棘手:
“要不,再走走苏将军那边的路子?也不是老朽拿公爷压公子,实在是来时府里说了,殿下那里要得急。”
苏墨这才开口:“苏棠那边不用再考虑了,走不通的。这些年也不是没试过,没用。那人是一条心地跟着信王的。”
“公子可是他的长辈!”
“这套对他没用!”苏墨睇他一眼。
他早就说过了,让府里对那些庶子庶孙的用点心,总归是一个“苏”字,他们要是好了,难道还能对府里有害不成?偏生母亲和大哥都是个眼皮子浅的,看不长远,不要说好生对待父亲的那几个庶子了,但凡不设个槛拦着都算好的!府里就记名到母亲头上的小四日子过得好些--那还是因为与小四同胞的大姐如今的身份的缘故。就说这苏棠,听说一开始时到军中去时也是时常往府中递书信送年礼的,府中不但不理睬,甚至他那寡母病死了也没人往云州送个信,还是府中有下仆看不过偷偷给他送了信才知道。结果,人回了帝京,痛哭了一场,在坟前结庐待满三年,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从此后再没跟府里有过联系。不然,哪至于到了黑水城这边,他对他讲什么亲情都不管用?还不是对府里冷了心肠!他为啥对那信王一根筋的好?还不是因为他是信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有知遇之恩!
“实在搭不上道,府里说了,必要时候,也不用顾忌什么一家人的情面。”三络胡须做了个动作,阴狠地道。
“府里说?是府里我父亲,还是我大哥说?”苏墨眯起了眼睛。
父亲没这么蠢吧?真要对苏棠动手,萧亦昙是损失了一条臂膀,对安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嘛。
“世子和公爷,都有这个意思。”三络胡须有些洋洋得意,“府里的意思,若是军中能够乱上一乱,把不听话的人换掉,公子也干脆往上升上一升,借机把这榷场握在手中,对府里岂不是便宜?”
父亲这是还要他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苏墨立时谨慎起来。他到蓟州军中后不多时就在这黑水城了。好在他国公府公子的身份管用,蓟州这边也没有几个出名的世家,他纳了几个妾室,利用所谓的“姻亲”,七转八折地才织成了如今的关系网。为打通与高丽那边的关节,不得不与当时的镇边将领虚与委蛇,甚至让了几次升迁机会出去,甘愿以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在这校尉位置上一待就是十来年。他这些年在这边汲汲营营,与妻儿分离,费心为府里打通这条财路,虽说自己也从中牟利不少,总归也是劳苦功高的吧?总不能长久地在这地耗下去吧?萧亦昙有皇子的身份,又是个精明的,他再这么待下去哪天不定便犯他手头了。那可是个不讲亲戚情面的!
“怎么个乱法?现在带兵的可是信王!没那么好糊弄!”刚才发言的那人及时地帮苏墨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兵部有咱们的人!”三络胡须极自信。
苏墨简直没脸看那一张脸上的自大。
“想算计苏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北府军中兵将的任免,绕不过信王去。”
三络胡须一笑:“目前信王可顾不上蓟州这边。他步子被绊云州了。他那个王妃刚刚故去,他还不得随着送上帝京去?”
见众人不信的样子,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不然,这来黑水城的就不会是那个云阳县主了。他只往帝京报了丧,别家都还没通知呢。听说信王世子已经从帝京出发了,大约是等世子到了才对外通知。这可是极好的机会。不然,等他腾出手来,这榷场他还不牢牢抓在手中?谁不知道那榷场管好了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这些年,眼看着他是与国公府越离越远了。谁也不能保证他就没那心思--那位置谁还不想?”
“慎言!”苏墨一声低叱。
三络胡须悻悻地住了嘴。
“这事再议,”苏墨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榷场是大势所趋,咱们拉不住。我会从其他地方想法子。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那榷场开设后要设官牙人,由他们评定来榷场交易的各种货物的等级,交易双方不得直接接触,须得由官牙从中斡旋,兜揽承交,收取牙税。咱们可以从这方入手。只要那场内的官牙是咱们的人,那货物要怎么个交易法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众人点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榷场要设专门的管理处,辖治权信王要握在手中抢不了,那下面负责稽查货物、征收商税的专官们却是可以从中做手脚的。信王也不可能时时在蓟州,就算在蓟州也不定就在这黑水城,哪里能顾得了这么多事务?还是要靠手下的人打理。到时,只要把下边的人牢牢抓在手中,那信王也不过就是个空架子而已。
事情议到此处,也没有再往下的意义。苏墨的意思,这趟就先搁下,等榷场的事情定下了再说。而且近期边境一带的搜检巡视也更严了,还是谨慎点好。好不容易搭上的人和关系,要在这个关头给人端了,得不偿失。
三络胡须也没有办法了。他提议的让苏棠出点什么事从而让黑水城这边的北府军乱上一乱,自己一方好乘机浑水摸鱼,苏墨不配合,他的人也插手不到军营中去,只好作罢。只人散的时候,他面色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