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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含章提醒了苏棠,就把此事丢在脑后了。有福喜在盯着苏墨那边,她是一点也不担心。事实上对于福喜讲从帝京来的那个三络胡须想在苏棠和她之间选一个动手扰乱当前的局势,她心里还有些跃跃欲试。她觉得她手脚都有些发痒了,很可以动一动练练。
苏棠第二天一早就回黑水城了。他那名有些奇葩的护士第二天是黑着脸跟着一道走的。因为,顾含章手下的夏一、夏二分别找他“练了练拳脚”,顺便“谈了谈心”。估计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些阴影。因为,他是第一次领略顾含章手底下那群女卫的凶残。
苏棠为此还有些乐见其闻。他深以为,经由此,他身边的人也可以长长教训,别总是一副苏棠老大他们老二的样子。
小罗河这边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到非要有一名官员在这边蹲守的事情。事实上苏棠也好、顾含章也罢,在这里更多的是起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前几日,地方官员提出了榷场管理人员的人选,顾含章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理由也是现成的,这事是交给北府军办的,一应事宜得由北都护府这边定。她当然也知道那名官员背后的人是谁。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拒绝得那么干脆。就是要让他背后的人恼怒,就是要让他背后的人明白没有什么可乘之机,才会让他们心慌起来想法子。
她不怕他们有动作,她怕的是他们没有动作。
顾含章其实是不耐烦处理这一类事情的。她宁愿在战场上酣畅淋漓地厮杀一番。可是她背负了萧亦昙的一番期望,自然也就要规规矩矩地把这里的事做好做扎实了。而黑水城的生活与在云城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若硬要有个区别的话,不过是她主动应酬的时间比在云城要多,她想念萧亦昙的时间要比在云城时候要多。
是的,她在一个人静处的时候,想起萧亦昙的时候要比以往多了很多。
事实上从萧亦昙决定要整顿蓟州这边的北府军开始,她与萧亦昙在一起的时间就没有以往多了。萧亦昙在云、朔、蓟三地奔走,间或还会回趟帝京。而她,偶尔会带人去看他,更多时候是在云州,或是在海北县,或是在赤岭谷,或是与宋暮云外出,或是带着女兵营巡视,或是带着女兵们苦练。当萧亦昙能够抽出时间回到云城流采苑,她或许能见到他,或许是也外出了。
但之前,因为是一直都这么习惯了,又有相互的书信往来--萧亦昙手下进献了两只海东青,如今专职萧亦昙私密的书信往来,而在顾含章的认知中,但凡萧亦昙能够空出来的时间,都是给了她的,她也就不曾有什么深的感触。
而今,她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安出来。她的阿叔,如今的身边有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女在,他以后,还会是像以往那般待自己吗?她的阿叔,以前是不曾对王妃通房们在意,可是,如果他也如赵归郎那般,遇上自己中意的女子了呢?还会像现在这般在意自己吗?他会不会,把对她的那份疼爱,分给了他的血脉至亲?他会不会,把对她的那份宠爱,分给了他中意的女子?
顾含章在这边纠结,萧亦昙却在那厢头痛。
流采苑早已被布置得一片素色。灯笼换成了白纱,门帘换成了淡青,窗纱换成了浅蓝。那些挂了红果子的盆景也通通被搬了下去,任是从安国公府和长秋宫来的积年老嬷嬷也没能挑出一点错来。
青娥姑姑很是下了一番气力,而苏天香身边的贴心的嬷嬷们又早都在她开始“卧床养病”时便因着“伺候不力”被罚得性命都没了。一切都挑不出错来。当然,信王那一张脸常年都是一贯的平板无绪,她们也不可能硬说他就是不伤心的。事实上信王已经伤心得错过了延庆帝的万寿贺诞了。作为一个丈夫,他已经尽职尽心了。
当然,她们曾经提出异议的是,为何苏天香的灵棺没有停在流采苑内。对此,信王府长史也答得很好,这边的流彩苑并非王府,充其量不过算得上是王府的一处别庄而已。堂堂亲王妃的丧事,没有说是停灵在别院举办的。为示对苏王妃的尊重,才将其停灵之地移到了云城著名的圆通寺。
这一番说辞也有一番道理。何况斯人已逝,陪同奔丧也是件苦差事,路上的奔波劳累不说,到了目的地还得守着丧事的规定。嬷嬷们只盼着早早地把丧事办好早早结束再陪同萧东润迎了灵柩回帝京交了差事,因而也没如何的挑刺。
萧东润早在得知自己母亲死讯的时候就在长秋宫哭得稀里哗啦的,在路上受了累,刚刚到云城就病了一场,嬷嬷们也要顾着他的身体,也没多少精力去顾别的。萧宜敏还小,又对苏天香并没有感情,只被她的奶嬷嬷约束着一早一晚地在灵堂前上焚香烧纸,其余时间也是缩在圆通寺内辟出的静室里待着。萧亦昙作为丈夫和亲王,又在云州身份最高,也不用他出面接待寒暄,除了在该他出现时出现外,其余时间倒是在流采苑内。
信王世子才刚到云城就病倒了,这可是大事。嬷嬷们对流采苑不熟悉,青娥姑姑与福寿总管一起忙着丧事,青袖姑姑暂时接过了苑内事务。迎春作为灵陌馆的大丫头,自告奋勇地申请帮衬帝京来的嬷嬷们。青袖姑姑忙得分身乏术,巴不得能有个熟悉情况的前去照料世子,也没多想便点头了。
萧东润住在前院的一处小院里。虽是小院,然则大小屋子也有十来间,长秋宫和安国公府总共来了三个嬷嬷,住了东厢房,迎春去后也没挑,就在萧东润东次间旁边的一间耳房里收拾搭了一张小床起居。
萧东润原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从没吃过这样长途奔波的苦,又因自己娘亲的病逝心内有些哀思,只要有人开解、好好调养一下自然便没事了。迎春以前闲着的时候跟着剪秋学了学按摩之术,原本是有它用的,此次倒正好用上。
有人乐意同自己分担,嬷嬷们自然不会推却。她们冷眼旁观了两天,见迎春做事有条有理且尽心尽力,一应煎药服侍殷勤小意,于这苑子里又熟悉,要点什么也方便,且又会一点推拿之术,竟把世子身边贴身的小厮也比了下去,而世子自有她服侍之后身体也渐渐地好转了,便顺水推舟地把一些事务分给了她。
萧东润自幼在苏皇后身边儿长大,得宠,长得又俊秀,宫中的姑姑嬷嬷们都喜欢他。而他也并不是个骄矜的性子,和气,又是个多情的,对身边儿的人也好。迎春为人温柔,一双手又巧,隔着薄薄的巾帕,时而轻抚,时而运推,时而摩挲,时而顶压,亲近却又不狎昵。萧东润只觉全身舒畅,安静而又轻松,体贴而又温柔,一时竟离不了她了,身子好一点去了圆通寺为苏天香守灵也带着她。有了迎春在一旁服侍,嬷嬷们自然偷懒留在了流采苑,只轮流着往寺里看顾一下。萧亦昙虽不用应酬,但多少也要做出哀思的样子闭门不出,又有亲近的下属上门吊唁,少不得也要分出一点心思。因而也不曾注意顾含章的大丫头竟成了萧东润身边亲近服侍的人。
信王世子的出现,在云城也引发了一波议论。
而方今明方山长,此时坐在萧亦昙旁边,心情不好地问他:
“那就是你为小含章预备的夫君?”
萧亦昙愕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替小阿元说下亲事了。
方今明咄咄逼人:“到底是还是不是?就那造蛋玩意儿就是你为小含章备下的?”
萧亦昙头痛地道:“我什么时候替含章选了个造蛋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那是谁?”
他盯着方今明。
方今明略回避了一下眼神:毕竟要当着人家的亲爹说他的儿子是个造蛋,多少也有些心虚。但一想到他在圆通寺见到的,又有些薄怒:
“谁?还能有谁?如今全云城谁不知道你信王想要将小含章嫁给萧东润萧世子!”
萧亦昙青筋暴起。哪个混账玩意儿造的谣?怎么可能?小阿元还小怎么可能就谈婚论嫁了?
方今明瞥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别告诉我含章还小!转过年她就该及笄了!放在帝京她这番年纪都该订下亲事了。你们,你和顾老头子,说是把她放心尖尖儿上疼着,谁想过她的婚嫁了?”
萧亦昙咬着腮帮子:“她还小!”
“小什么小!你满大街打听打听!她这个年纪订下亲事,再过得一两年也就十六七八了。你看看如今的世家贵女,有多少是过了十六七八还没谈婚事的?你们是想把她放府里耽搁成个老姑娘让人家议论不成?”
“谁敢!”萧亦昙瞪眼。
“谁不敢?”方今明小眼睛也瞪着,“人家心里议论莫非还要敲锣打鼓地告诉你不成?”
“我告诉你信王殿下,别以为小含章喜欢舞刀弄枪的你就真把她当成儿郎了!她以后得结婚嫁人生子,那才是她一个女儿家的人生!”
萧亦昙呼哧呼哧地生着闷气。
“不过,我告诉你,咱小含章不恨嫁,别什么造蛋玩意儿都想着给她!你那世子,不行!”方今明也豁出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把东润留给她?”萧亦昙真是冤死了。
“真没有?”方今明怀疑地问。
“真没有!”萧亦昙斩钉截铁地。
他怎么可能把个造蛋玩意儿留给小阿元?不是,什么时候他自己的儿子成了造蛋玩意儿了?不是,他几时说过萧东润是给小阿元留的?
萧亦昙都气糊涂了。
方今明斜睨他。见他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才哼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