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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恢复了精神的猴子俩人被张从九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辞别众人往通城的方向走了。他俩依然一副浪荡子的打扮。张从九要他俩悄悄地给南府军送信,信上含糊一点,只点明那庄子上的屯粮情况,和庄子上周围每年有壮年男子的消失情况,而且说明了,这信也不能随随便便地送出去,得让南府军在通城的最高官职的人知道,旁的人就不必透露了。
说来,也是猴子俩人运气,正巧遇上毅勇侯的亲信在通城,那名副将不敢隐瞒,立时飞马往南府军主力在益州的驻地向毅勇侯禀报,引起他的重视,在他排查之下,一举端了那处庄子,由此引发了益州官场的一场动荡。
且说顾含章等人歇息过后继续往前走。他们所待的地方距离阆城县城也就两三日的路程,这次路上没有耽搁,众人骑马,也就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城下。
老远的,春一等人就看见了城门外等候的伯夏,忙慢下来跟顾含章禀报了。顾含章骑马上前,伯夏差点喜极而泣。她们在这阆城都等了四五天了,按着顾含章临走前许下的时间,她们早该相会了才对。总算把这小祖宗等到了!
顾含章打着哈哈,把伯夏的情绪安抚了,又对春一使了使眼色,春一上前,略带歉意地道:“伯夏姐姐,咱们先到住的地方让姑娘歇息歇息,这一路风尘仆仆的,瞧着姑娘身上该不好受了。”
伯夏也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埋怨,带着人进城到客栈歇息。
到了地方,张从九抬头一瞧:哟,还是相识的呀。
春一等人看见同福客栈的招牌,都下意识地看了看张从九,偷偷摸摸地笑了起来。
顾含章努力肃着脸跟进去,伯夏大手笔,把整个客栈后院的几个院子全包了。顾含章还没问自己住哪,两个黑影儿就冲上前来,欢快地绕着她打圈,尾巴甩出了残影。
顾含章不负所望,弯下腰,一手搂了一只:“哟,阿莫阿离知道我来了呀。”
两只挣扎着要舔她的脸,顾含章乐呵呵地一边亲了它们一下,两只人来疯地舔得更来劲儿了,直到把顾含章一张脸弄得全是它俩的口水才罢休。
忍冬与半夏等了半晌,等它俩过完了瘾,才一脸幽怨地上前,接过两只,让顾含章能回院子洗漱。顾含章顺手在半夏脸上捏了捏,才笑着由伯夏带着去了给她留的院子,其余众人也各自去找自己的房间洗漱。
这一次洗漱的时间比较长。从离开通城后,顾含章就没能好好地泡澡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只能用点温水擦拭身子。在那片林子里隐藏的时候到也跟着夏一夏二在溪水里学戏水扑腾,可她那头长发却没敢用溪水洗。虽是七月的天,白天还热着,但溪水毕竟是沁凉的,女卫们都拦着不让她洗发,最多用梳子蘸了热水一遍遍地给她通头。现今到了客栈,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梳洗了。
几名女卫也一样。剪秋把身上带的药草分给几人,又问忍冬顾含章专用的药草还有没有,见还有余货,才自己关上门洗漱了。
忍冬和半夏把阿莫阿离安抚好后交给了福祥,自己挽上袖子拎着木桶一趟趟地把热水给顾含章送进去,又候着她先全身洗漱了一遍,再换了热水,放了药草让她泡着,再给她洗头。顾含章泡在热水里,全身放松下来昏昏欲睡,半闭半睁地听着俩人唠叨。洗漱完已经近一个时辰了。顾含章在半途就昏昏欲睡,等被擦干了头发,眼也没睁就上床秒睡了。
这一路从通城出来后基本没有好的环境休息,后来又提着心,再后来忙着赶路,这会与伯夏她们会合了,终于放心地入睡了。
这一睡,她连晚饭都没吃,直接到了第二天辰中才起床。另几个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入睡前她吩咐了人不许打扰大家,春一她们也放心地睡到天亮。张从九晚间起来用了晚饭又倒头睡,也是天亮才起床。
顾含章没有提,伯夏也没问她一路的境况。春一等人也默契地闭口不谈。她们在客栈休整了三天,其间张从九出去了几趟,顾含章也没有问他的去处。等到了启程的时候,张从九才溜到她面前,告诉她有了另两名随从的踪迹。
“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们留下了记号。掳他们的人应该也没虐待他们,就是限制了人身自由。我猜,他们应该是作为兵源被掳的。毕竟,那俩人身高体壮的,又是外乡人的口音。”
顾含章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那处庄子既然与成王关系密切,成王屯粮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是做好事赈灾或是义务捐粮。那除了私下练兵所需还能为什么?他要私下练兵,少不得私募,掳外乡人或是哄骗浪荡子是最可行的法子了。当然,掳那些乞儿也是一条路子,不过那些乞儿大多体弱或是年幼,成王未必有那份耐心慢慢调教。青壮年才是最佳的兵源。只要同当地一方官衙勾结了,失踪人口这种事,也不是不可以隐瞒。
从阆城出发后,顾含章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张从九说得对,他们一行在通城和阆城之间花费的时间太多了。原本是想要做一番劫富济贫的勾当,怎奈地盘没踩对,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初衷。
一路往南,或是骑马尽情驰骋,或是高卧马车休憩,一路看着益州的一草一木,看那一片片良田沃土,看那一片片繁华小镇,农业精耕细作,商业生机浓浓。顾含章连连叹息:
“难怪都说益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我看除了山川重阻通行不便之处,那成王到益州,哪里是来反省的?分明是来享福的!”
张从九听闻她口中浓浓的怨念,忍不住笑了起来:
“成王是皇后娘娘最心爱的儿子,其外祖安国公又手握重权,陛下又是个心软念情的,他只要不弑君或是残害手足,陛下哪里就真的忍心令他吃苦?说是让他反省,其实也是怕当初定北侯之事与当年的云州之乱被人连在一起闹腾大了影响到他,陛下先一步罚了他,朝上那些言官自然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要不然,把他发往青州,那才是要他吃苦呢。看他还能像现在这样闹腾不?”
就是云州或蓟州,同益州比,那也是远远不如啊。且不说边关风沙与战争危险,单就一地农业的发达来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想当初,殿下初到云州之时,就连军中的口粮,也是殚思极虑扒拉来的。更不用说,为了发展云州,辗转从各地划拉人口填进来,一步一步开荒作田安置,一点一点招徕商人经营,殿下与方先生他们,花费了多少功夫与心思!哪里像成王这样,一来益州就是现成的繁华景象?更不用说留在帝京那位了--那简直就是陛下的心尖尖儿!也只有殿下,爹不疼娘不爱的。这还亏得殿下还能替大雍守着边关哪。若不然,也不知道搁哪个犄角旮旯发霉去了。
张从九高无庸沈年等人俱是从萧亦昙微末之时起就跟随的,对他当初的境况再清楚不过。此时他心里为萧亦昙愤愤不平,面上却一点不显。
顾含章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面为自己的阿叔抱屈。但她也知道有些话能够想却是不能够说的。因此她只是哼了一声,帘子一放,又缩回马车里逗弄两只松狮犬去了。
阿莫阿离一路都被限制在车厢里,有些小脾气,顾含章骑了会马就上来陪它们,免得它俩狂躁了。好在,锦城就在前头,离顾松顾老爷子呆的江阳城赤河镇,亦不过几天的日程。
众人在锦城外的馆驿停了下来,伯夏带了县主令牌找了驿丞要了院子。
天已昏暗了。八月初了,整个锦城绿荫浓浓,或浓或淡地飘着桂子的清香。顾含章洗漱后倚在窗前,忍冬进来回禀晚饭已准备停当,她净了手,披了披风去前院与大家一起用餐。
“云阳要不要进锦城玩耍?”张从九端了杯酒,坐在堂前,长几前摆放着一溜碗碟,色香味俱全。
顾含章长叹了口气:“这酒好香!”
“驿丞敬给你的,我替云阳赏了他了。”张从九笑了笑,大口又咽了一口酒下去。
“哎呀九叔你给我留点!”顾含章见状忙扑上前争抢。
“有,有有有!”张从九慌忙从案几旁跳开,“姑娘家家的怎么争酒喝?别抢别抢,别弄洒了!”
又一挑眉,呶了呶嘴:“那不是?给你留了呢。”
顾含章见状,把头转向他所指的方向,只见他对面的案几上正正放了一把银制的酒壶,这才放过了他。
“跟我有什么好抢的?你这一去,江阳城那可是酒乡。”张从九咕哝。
顾含章一怔:“九叔你不同我一起去呀?”
“不去不去,”张从九嫌弃地道,“这一路还没被你烦够啊?九爷我可是要进锦城好好地快活一番。”
顾含章狐疑地看着他。
“咳,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我说小云阳你那是啥眼神呢?九爷我还不能快活了?”
“嘁!”顾含章冲他撇撇嘴。真当谁是傻子呢。
“有事办就有事办,当我好想跟着似的!”顾含章愤愤地坐下,半夏拎了酒壶给她倒了一盅。
“不错!”顾含章眼睛一亮,“这驿丞进的酒不错!”
她招招手,让忍冬上前,吩咐她去问问那驿丞这酒哪儿买的。半夏放下酒壶,还没等忍冬应答,冲着顾含章说了一句“我去问我去问”,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顾含章笑眯眯地坐下,也不生气。
“姑娘您就惯着她!”忍冬嗔了一句,随侍在旁边,“姑娘先喝点汤暖胃,吃口菜垫垫底,别慌着先喝酒,空腹喝酒伤身。”
院子里挑上了灯,亮堂堂的,余下的女兵们都在院子里安置的大桌上吃饭。顾含章问大家都有没有酒,伯夏进来回了话:“县主放心,桌上都有呢,除了值夜的,今儿都放开喝。”
顾含章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