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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再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咱们就能到定城了。”
顾含章看了看身后的骑兵。
“令人警戒,余者下马,检查武器,大家吃饱了,半刻后出发!”
定城城楼,时钧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笑了笑。
须卜葛罗还是急躁了啊,居然,亲自带援兵过来了。
“将军!北荻后方有烟火!”副将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将军!是咱们的人!”
“擂鼓!打开城门,出战!”
定城的门,在关闭了三日后,再次打开了。时钧身先士卒,一改之前的谨小慎微,率领城内两千多精兵奋勇杀出,直插敌阵。身后,城门缓缓关闭。
楚水河畔,人仰马嘶,顾含章一杆银枪如蛟龙翻飞,在敌阵中几进几出,直把对方阵营冲得七零八落。
此次南下的两员北荻大将--坌达延与须卜葛罗,俱是北荻勇士,奉了北荻王之令,各自带了两万余人南下,是寄托了北荻王希望的。自从萧亦昙在云州站住了脚,他们已经很久未曾痛快地在大雍境内抢劫掳掠了。此次高丽人一出面挑拨,北荻王便动了心。有了高丽人出兵牵制,北荻王是想着要狠狠入关掳掠一番的。他是当年云州之乱的那位北荻王的幼子,他的哥哥继承了父汗的王位,如今,他又从侄儿手中抢了过来,对于族人至今念念不忘的云城的繁华与财富,不止一次在他的午夜中梦回。
须卜葛罗一边带领兵士与大雍兵悍斗,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坌达延。他与坌达延约定好了攻打大雍的时间,自己如约绕道带了东胡人一同前来,坌达延却直到此时还没见到人影。
他却不知,坌达延早已丧于顾含章之手,他所带的两万北荻兵,也皆成了大雍兵枪下亡魂。他的长生天,这一次,并没有庇佑住它的子民。
定城外的这一战,从天色尚明杀到昏天暗地,从定城外杀到楚水河畔,北荻兵死伤大半,须卜葛罗手下要护着他连夜逃窜,顾含章率人纵马追击数十里,终将其射杀。此一役,大雍斩杀敌兵七千余人,北荻兵混乱中自相践踏不计其数。
当咸蛋黄一般的红日再次跃出地面,尸横遍野的楚水河畔,终于安静了下来。时钧吩咐手下收敛己方的兵士,打扫战场。至于敌兵,一把烈火扬扬而起,一切俱归于尘土。
定城的城门再次缓缓打开,凯旋的将士于马上昂然而坐,依次进入了城。
作为军堡的定城,早已将平民迁出了地界,对于战争,兵士皆已习以为常。城内兵营中的伙夫快速燃起了大灶,郎中提着药箱已经站在了营帐前,军中的澡堂子,不断有老兵提着热水穿梭其间。
顾含章瞧了瞧一样灰头土脸的秋冬二人:
“先下去收拾清洗,然后休息。明日清点了人数再来报我。”
俩人抱拳应诺。身后的玄甲兵与北府兵也合在了一起,她点了一名校尉负责带人下去。
“是,大人!”
声音洪亮有力,半点没有长途奔袭和鏖战之后的倦怠。
顾含章看着他闪着亮光的双眼,一拳轻击到他肩上:“好好洗漱休息。”
“谢大人!”
顾含章没再理越发兴奋的校尉,转头与时钧并肩走进了府衙。
从此刻后,她在北府军心中,不仅是县主,更是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将领!这个称呼的转换,意味着她在北府军中的地位,不再是附属于萧亦昙。
来回十来日,身上早酸臭了。与时钧匆匆说了几句,顾含章进了自己的房间。热水已经备好。挥退了准备上前伺候的婆子,自己带上换洗的衣物关上了门。
真舒服呀。浴桶里的热水温度适宜,顾含章叹了口气,把身子缩进水中,一头长发像海草般飘散。
室外响起一阵脚步,很快,有人在门外轻声开口:“姑娘,奴婢进来了。”
是春一的声音。顾含章懒懒的“嗯”了一声。果然是春一走了进来。她一手拎了一桶热水,走得有点急,脸上红扑扑的。
“偏你要慌着拎什么水。一会唤人再拎进来便是。”
春一笑笑,把热水倒进另一个空着的浴桶里。门外还有俩婆子,春一走到门边,将她们手中的热水也一并拎了进来倒入桶中。
等姑娘从这个桶中起身,那桶里面的水温正好。另有两桶单独放到了一边。
“奴婢先替姑娘搓搓?”
顾含章再次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春一不是个多话的,也知晓她现在大约是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便拿了一个小凳坐到浴桶旁,熟练地先替她搓了一遍身子,然后是长发。顾含章在半睡半醒中被扶出了浴桶,又重新换了个浴桶躺下,半阖着眼又眯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伸了伸懒腰,发觉全身的骨头有一些酸胀的感觉。想来她睡着的时候春一等人应是替她按摩过了。听得里间有了响动,外边有人掀帘进来,温水也接着被捧了进来。洗脸,漱口,换上轻薄的衣裙,长发梳成简单的双螺,簪上几朵小巧的珠花,马上的飒然风姿换成了灵动狡黠。
“姑娘饿了吧?灶上温着粥,奴婢这就令人端上来。”秋二站在两步远的地方轻声问道。
“弄点清爽小菜,别太油腻了。”
秋二应了一声,下去吩咐厨娘。
“时将军呢?”顾含章问春一。
“时将军已用过了午膳,如今正与其他将领在议事厅呢。”
“其余的人都安置好了?”
“亲卫营诸人都吩咐了今儿休整,仲冬和季秋在姑娘歇息的时候来了一趟,奴婢让她们先回去休息,明儿再过来给姑娘请安。”
顾含章点了点头,往侧厅走去。秋二果然令人端上的都是些爽口的小菜。正巧也饿了,就着小菜一连吃下三碗蔬菜粥,又用温茶漱了口,这才起身理了理袖口,吩咐道:
“走吧,去议事厅。”
时钧与诸人正在统计此次杀敌人数,见顾含章进来,大家都一起站了起来。
“来来来,云阳此次战果不错呀。”时钧冲她招手。
顾含章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其他人等也才坐了下来。
“据云关如何了?”顾含章没有关心此次歼敌情况,而是先问据云关。
副将忙答道:“赵校尉那边带了人死守。目前无碍。”
时钧点点头:“赵归郎之前送来的消息,须卜葛罗带的人加上东胡人,约有万余骑。赵归郎据关不出,粮草武器充足,防守暂时没有问题。现下须卜葛罗又带了三千来人到咱们定城来,他那边压力减了,估摸着也会伺机出关干他几下。”
又大笑道:“云阳你几乎全歼了另一路的北荻兵,再加上咱们在定城外陆续杀的,这次也杀了他个三万来人了!”
顾含章轻哼一声:“这次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又道:“五叔在后边,这次咱们多了万余匹战马,先挑一部分放养到贺都山,余下的大伙儿分一分。阿叔那边咱们也送一批过去。”
众人都露出了笑脸。时钧笑骂了一声,对着顾含章道:
“襄城外还有两千多北荻兵,我的意思,咱们晚间就带兵过去,配合襄城守军把那群贼子给包圆儿了!”
“咱们城内还有多少兵?”
“原本有三千来人,除去伤亡和老弱,两千应当是有的。”
“我这次带回来四千人,今儿一战估摸着损失不大。我的意思,我把亲卫营留下,等五叔回来。我把赤岭谷出来的玄甲兵带上,今儿歇息一夜,明早赶往据云关,咱们把关外的那群也给全歼了!”
“不需要歇息歇息?”
“不用!”顾含章断然拒绝。
“此去据云关一路疾行两日足矣。玄甲兵现有两千多人,把你留在城内的战马换给他们。”
“没问题。战马器械均可先调给你。我这边带五百人足矣。”
“东胡跟北荻一样,强必寇盗,弱则卑伏。这次咱们就再次把他们打痛了,让他们牢牢记得,谁才是这草原上真正的王者!”
据云关,张从九捻了一颗黄豆,扔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怎么样?那帮龟孙子又退了?”
“退了。”赵归郎从垛口望着关外,半边战袍上沾了血迹。
张从九懒洋洋地从靠着的地方伸了半个头出去也望了一望:“嘿,拖死这帮龟孙子!”
“前儿见他们分了一部分兵力往定城方向去了,时将军那边不会有事吧?”
“甭担心。瞧着时间,云阳也该回转了。那姑奶奶可是个煞星,须卜葛罗讨不了好。”
“也不知道乌城那边究竟怎样了,既不见狼烟,也无人报信。”
“现在担忧也无用。等把这帮龟孙子打完了派人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你不如先操心操心兵士的心稳不稳,咱们的箭还够不够用。”
前儿一直拒守不出,兵营中颇是出了一点怨言,好在张从九顺藤摸瓜,竟揪出了几个害虫。
“耶?”张从九原本懒洋洋的声音忽地大了起来。
“怎么啦?”赵归郎以为关外敌军有什么不对劲,忙站直了身子。
“哈,哈,哈哈。”张从九突地大笑了起来。
“好云阳,乖云阳,真本事了!”
赵归郎摸不着头脑,又努力往远望,才见远处一阵滚滚黄尘,当中一杆黑色大旗,正中竟绣了偌大一个“顾”字。
这是顾含章第一次使用自己的军旗,这也是,“玉面罗刹”这个称号,第一次在大漠绿洲叫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