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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白雪皑皑,近处也是雪粒扑面。宋暮云顾不得天冷手僵,弃了马车,裹得像个熊样,带着十来名侍卫向着羌城飞驰。城门依旧是紧紧关闭的,城外驻扎的北府军一排排营帐整齐地绕在城门两侧。他在城门前下了马,有守卫上前,侍卫亮了腰牌。
“大人,顾大人有令,羌城除医者,外人不得进入。”守卫验看了腰牌,恭敬地对着宋暮云道。
宋暮云有些烦躁地取下手捂子:“我是负责鄯州事务的宋暮云,让里面开城门。”
守卫不为所动:“顾大人有令,羌城内有疫情,城外之人不得擅入,还请宋大人到帐内稍坐,小人往城内送信,等待顾大人指令。”
宋暮云听了,抬头睨他,守卫丝毫不惧,踩着厚厚的雪往城墙处走。挨近城门的地方垂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守卫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上边扑簌簌落下一片雪花,守卫从袖中掏出一节弯曲状如烟斗的东西从底部接了上去,然后,宋暮云就见他将嘴贴近,说起了话,说两句,就将那物贴近耳边,看起来竟是在听声音。
不大一会,那守卫过来,一板一眼回复:“城上守卫已去通禀,还请大人稍候。”
“你那是什么东西?城上竟能听得见你说话?”宋暮云大奇。
“这是咱们顾大人想出来的。”守卫挺了挺胸,“现今城门关着,有什么事城上城下需要大声对答,天儿太冷,顾大人说吃了冷风进去容易生病,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那根长长的是什么?”
守卫瞟他一眼:“那是竹竿,空心的。”
又掏出刚才烟斗的东西:“这个也是竹筒烤制的,套上去方便说话,不用咱们弯着腰。咱们有事要告诉城头上,就敲敲竹竿,上边听见,也会套上这个,咱们就可以相互说话了。”
正说着,靠在城墙上的竹竿便抖动了几下,守卫熟练地拿着竹竿上前,套上后放到耳边,听了一阵,伸出手,在竹竿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取下竹筒,回来,对着宋暮云道:
“宋大人,咱们顾大人说了,有什么事可以写信给她,城就不用进啦。”
宋暮云从新奇从回过神来,皱着眉:“不成,我得进去看看。我得瞧瞧你们顾大人。”
守卫摇摇头:“进不去啦,顾大人下了军令,没她开口,谁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宋暮云气闷:“你们顾大人--”
“我们顾大人极好。”守卫看着他,一字一字道。
宋暮云气笑了。他也不可能跟他讲自己的担心,只好气哼哼地带着人进了营帐。毛南早在营帐口看了半天了,见他带人进来了,这才上前拱了拱手:
“宋大人。”
宋暮云眯了眯眼。
“在下毛南。”
“毛将军呀,幸会幸会。”
毛南脸上扭曲了一会,幸什么会?老子知道你们都在私下笑老子!
他军功没挣成差点搭上老命的事都在帝京来人中传遍了,就数这个宋大人笑得最乐呵。老子要是晓得是哪个龟孙子传的小话老子非得揭他一层皮下来!
毛南心里撂着恶话,面上笑嘻嘻地招呼他进营帐。宋暮云赶了几天的路,精神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本来撑着想进城瞧瞧顾含章才放心,没想顾含章军令之下,他这个特使的身份也没用。城没进着,原先撑着那口气就松懈了下来,这会子就有些想阖眼了。毛南受了一次教训,在察言观色上倒有了些长进。
“这营帐小是小了点,但平日也没什么人住,收拾得也干净,宋大人不如就在此稍稍歇息?后边那个靠左倒数第二个,顶上缀了红缨的那顶,是沐浴的地方,宋大人一路劳累,可以去洗漱。这程子也不差热水,周边儿都是林子,柴火足够的。”
宋暮云闻了闻身上,觉着有那么一点味道了,谢过了他,扭头看向侍从:接到消息出来得急,带换洗的衣物了吗?
侍从看懂了他的意思:您放心,别的落下也不会落了爷您的东西。
宋暮云放心了,这才朝着才刚毛南指的地方行去。
实在是刚得知消息时心神俱乱,只记得吩咐人备马狂奔,其余的哪还有心思去管?不过,瞧着刚才的人俱一脸的平静,那消息,莫不是误传?真要是误会才好,不然,京里那位,怕不得疯?
毛南把人安置好,也回了自己的营帐。如今是他带着人守在城外。之前另一路大军回来,赵归郎倒是想替他换换。顾含章陷在城里,他心里急着呢,一心想要替换她出来,不成,又想着自己守在城外,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响应。偏顾含章存了心要罚一下毛南,不许人替换,毛南也只好继续作这守城官。
谁让他带着人出去自己作死,还害了一众兄弟呢?这罚,毛南认了。他性子粗野,草莽出身,原先在南方一个山寨里讨生活,是当时的定北侯收编过来的。本就有大男子主义,自己又打过几次胜仗,是百般瞧不上顾含章的。顾含章在北府军中的名声他是知道的,但颇不以为然。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混什么地方不好?来军营混?这是她能瞎玩的地方吗?战场上刀枪不长眼,她瞎玩不要紧,弟兄们的性命是给她玩的吗?名声再响亮有什么用?整个北地谁不知晓信王宠她?时钧当真是讨好信王讨好的底线也没有了,把个军营给个女娃娃当玩具!这次征讨吐谷浑,刚开始是他带兵,后来顾含章从天而降当了主帅,差点他就撂挑子不干了,后来是想看看她的笑话,然后当面打她的脸,让她明白什么地方是她该呆的。结果呢?自己被打脸了,真疼!
城外是一番什么景象顾含章没有在意,她就纳闷宋暮云怎的就来了羌城?他身为特使,鄯州十二城已经够他忙乎的了,羌城这边儿还真没想到他会来!主要是帝京来的御医们已经到了,徐郎中他们大大减轻了压力,更主要的是城内疫情已有了好转,如今仅有一个地区还封锁着,其余的地方已经有商铺开门了,人们也可以相互走动。顶多过完年,应该就能打开城门了。
春一拿了封信进来:“姑娘,宋大人送了信。”
刚刚又在城里巡了一圈,顾含章换下铠甲,正在净面。
“念念。”她手里不得空,顺口吩咐。
春一拆开信,刚看了一行,就愣住了。顾含章等了一阵没听见声音,抬头问:“怎么啦?”
“姑娘,外边,外边传,”春一不可思议,“外边竟然传你染病不起,说是,人快不行了!”
后边一句声音又尖又利,简直直刺耳膜,可见春一的惊怒。
顾含章也怔了怔:所以,宋暮云是因着这个才来的?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伸手拿过书信,薄薄的仅一页纸,只有几行,但字极大,写得也急,可见写信人的心情。
“好了,回回神了,”顾含章扫完了信,随手扔回去,“咱们这里天天封着城,城外也是大军驻扎着,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能进出。这种消息就是旁人的臆猜,不必理会。”
“不是,这怎么就臆猜成这样了?”春一还有些不能接受,“姑娘你虽就被困在这城里,可也是经常到城墙上与人见面的,谁那么不靠谱?”
“一会我给宋大写封信,明儿再上城墙瞧瞧。这事儿我觉着不该是针对我的,多半是有人想调他离开呢。”顾含章摇了摇头。鄯州十二城新到手,正是各方势力想插手的时候,宋暮云作为特使,又有当今太子殿下当靠山,在各城的人事任免上都说得上话,更甚者身边跟着的吏部、兵部等一堆人还得捧着他,没准是他碍了谁的眼,想法子调他离开好安插自己的人呢。虽说这片地偏远又不利耕种,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谁不想把自己人弄上去呢?
“这个铁憨憨,听风就是雨!”
春一还有些愤愤不平:什么人呐,拿姑娘做筏子!看回去跟殿下告状,让殿下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