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离开静心苑后，陆淮晏去了自己的书房。
而书房内已经坐了个人，看他手里拿着的书，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段时间。
听见陆淮晏进门的动静，对方也没抬头，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新婚之夜，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没在喜房留宿，明天上朝估计又会有好戏看喽。”
他的语气里带着七成混不吝，听得陆淮晏拧着眉毛在他对面坐下，语气不悦：“江亦舒，你怎么还没走？”
“我这不是好奇嘛。”江亦舒‘啪’的一下合上手里的书，放下翘了好半天的二郎腿，凑过去，“淮晏，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妓……那位沈家送过来的大小姐？”
纸终究包不住火，沈家刚认回来一个大小姐的消息不胫而走，沈瑶先前的身份在他们这群人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户部尚书沈大人曾经和名动京城的花魁有过一段情，还有一个女儿，先不提这个女儿现在被送进了镇北王府，光是前面那一段，就给他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八卦。
更别提沈大人和陆淮晏的关系每况愈下。
江亦舒必须承认，自己赖在好友这里不走，就是想看看这场闹剧究竟要怎么收场。
陆淮晏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发小留到现在就是想看热闹，若是平时他就由他去了，可现在热闹的主角变成了自己，陆淮晏怎么也笑不出来。
“镇北王府倒也没落魄到连一个女人都养不起。”不过即使心里有刺，陆淮晏面上倒是平静下来。他拿起笔，开始继续写自己没写完的折子：“只要她安分守己，没有多余的心思，静心苑就给她住着，也未尝不可。”
江亦舒乐了：“你真觉得她是沈大人派过来的细作？”
“……”
陆淮晏没有立刻回答，手下写字的动作倒是停了停，以至于一小滴墨顺着笔尖滑落，就这样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眼前忽地出现了刚刚沈瑶那媚惑人心的笑。
捏了捏笔杆，陆淮晏继续书写，不以为意道：“勾栏出身的妓子，能有几分智心去当细作？”
江亦舒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哈哈哈，陆兄言之有理。”
陆兄一向克己复礼，很少去评价别人。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看来那个沈瑶，给陆兄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怎么想的，竟硬要沈家与镇北王府结亲；沈大人也是不留情面，直接将勾栏女子送进了王府。
啧啧，总之江亦舒有预感，后面有好戏看了。
——
静心苑。
陆淮晏走后，沈瑶在原地等了等。
直到确定了陆淮晏今天多半是不会再来这里了后，沈瑶上扬的嘴角才缓缓落了下来。
片刻后，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僵的脸颊，而后轻轻长出了一口气。
把王爷哄好，才能有好日子过。
其实不用姐姐们叮嘱，她自己也知道，就像是在藏花楼里一定要讨好苏妈妈一样，唯有哄好掌权之人，自己才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自己刚才表现得还行吧？
藏花楼的姑娘都善于察言观色，沈瑶也跟着姐姐们学了个七七八八。
陆淮晏刚刚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真的生气了，倒有一种……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比喻。
反正不像是真的生气了。
没生气就行，不管他今天睡不睡在这里，只要自己不像宋夫人那样挨罚就好了。
……宋夫人会挨板子吗？
这么胡思乱想着，沈瑶坐回了床边，开始拆自己的头饰。
沈府的嬷嬷说了，这些首饰是借给她的，后头都要还回去。
身上的这套礼服也是。
这浑身上下，唯一不用还给沈府的可能就是脸上的胭脂了。
想到这里，沈瑶把手里的簪子好好地放在自己身边的床褥上，然后再次抬手摸了摸脸。
也不知道那个嬷嬷究竟用了什么鬼斧神工的手段，让她脸上原本近乎狰狞的疤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步。
有点新奇。
头饰并不繁重，沈瑶三两下就拆了个干干净净，用枕巾仔细裹好。
做完这些，她起身，拐出了房间。
外面的天此时已经全黑了，静心苑很偏，院子里也没点多少烛火，沈瑶摸着黑，找了一会儿，才在后面的小灶房里找到傍晚扶她进房的那个婢女。
“那个……姐姐？”
她不知道那个婢女的名字，只知道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岁，便自然地唤了她姐姐。
“你知道我带过来的包袱放在哪里了吗？”
正在烧火的婢女着实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行礼：“沈夫人，您折煞奴婢了，以后唤奴婢阿清就行。”
“您的东西奴婢暂时帮您放到西厢房了，需要奴婢帮您取过来吗？”
阿清。
沈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加深印象，随后看了一眼火上冒着热气的锅，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我自己去拿就行。”
静心苑也只有东西两个厢房，她刚刚自东边的那间出来，想必西厢房就是隔壁那间了。
阿清看她转身要走，犹豫了片刻，稍稍提高了声音：“夫人，您若有事情，可以尽管吩咐阿清。”
一只脚已经迈到门外的沈瑶想了想，回头：“那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阿清姐姐帮忙。”
——
两刻后，沈瑶拧了拧在温水中浸过的粗布帕子，随后用它擦了擦脸。
脸上的脂粉已经尽数洗掉了，现在往木盆里看，已经可以从水面倒影上看到她脸侧难以忽视的痕迹了。
不过在一旁的阿清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把简单的饭菜在桌上布好，又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一旁。
“夫人，可以用餐了。”
沈瑶哦了一声，把帕子整齐地叠好，搭在盆边，随即到桌边坐下。
“阿清姐姐，你也一起吃嘛。”见阿清没有坐下的意思，沈瑶往长凳的一侧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阿清：“……主仆有别，奴婢不该和您同桌吃饭。”
“静心苑就你我二人，你待我好，同我一起吃饭又怎么了？”
她还没谢谢她早些时候拦着宋夫人。
娘亲教过她，无论尊卑，只要受了别人的帮助，就更要好好对别人了。
阿清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服侍好夫人是奴婢的本分。”
“哎呀……”沈瑶见劝不动，干脆起身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左右不过多一碗饭的事情，你莫要再和我对着干了。”
阿清拗不过她，最后也只能束手束脚地拿起了空碗，给自己也添了点饭。
看着阿清开始动筷，沈瑶这才也拿起了筷子，夹了片青菜。
镇北王府的实力好像还是要比沈府的实力略高一筹。
前几天在沈府学习礼仪的时候，她也是被安排在了很偏的一个小院里，与沈家的下人同吃同住。
那个小院就只有一个房间，她和另外八个姑娘同住。
更是没有单独的灶房。
眼下她的院子这么偏，婢女还能在灶房自己开伙烧饭。
她在心里想。
情况还是变好了。
沈瑶正想着，阿清忽地出声：“宋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瑶回神：“嗯？”
“今日王爷因为您罚了宋夫人，宋夫人一定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