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妮克亚斯醉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伊洛斯脑海时,他先是沉默许久,后从胸膛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陛下。”
,
语气平淡,带点它主人天性里清冷,挤出空气寒意的潮湿。
妮克亚斯眯眼注视半晌,末了转过头去,伊洛斯瞧着她美丽却实在苍白的脸。敛去高高在上气势便只剩疲倦,眼底是片淡淡的青。
她如野猫般龇牙咧嘴,鼻腔里满是嘲弄,“我竟不知你有嘲讽他人的心情。”
确像只野猫,即使被主人带回家也要束猫哈气,摆出攻击架势,抵御未知一切。
伊洛斯缓缓点头,打算用他一贯沉默对抗妮克亚斯一切小脾气。
——不过后果是让妮克亚斯更生气。
“伊洛斯!”
她发出声音小之又小,偏偏充满恼羞成怒意味,看上去和伊洛斯吵一架也不是没有可能。
伊洛斯语塞,垂首看她,“何事?”
真是种奇妙体验,他对自己道。
血族不凡有些个子高的(例如亚特公爵——妮克亚斯表示恩瑞波司即使再高也只不过她臣子),伊洛斯混在其中,略过那清冷面容和气质,不算特别出众,和妮克亚斯对话时却有微妙些许自己出类拔萃即视感。
不过若要表达出如此想法,这位女王陛下又要生气了。
蓝色眼眸在妮克亚斯发顶帽子停留片刻,伊洛斯忽略奇妙地想要摘下念头,面色如常,“何事?”
任由伊洛斯催促两遍,妮克亚斯依旧不答复,面色倒是快速缓和了下去。
伊洛斯久违感受到以前自己哽住妮克亚斯时她心情。
人类说愤怒时候会很想怒骂一句“摔!”,伊洛斯觉着它或许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
至少现在他就很想摔。
……
让天生就不喜言语的伊洛斯多说话比让他心甘情愿同妮克亚斯举行宏大婚礼还难受。
憋在心里十分无语那种。
按照人类说发,伊洛斯决定摆烂了。
“陛下自便。”
月光如水,他闻见淡淡血腥气,从妮克亚斯身上散到他鼻尖。
伊洛斯视线隐秘,默默看妮克亚斯一眼,确定不是她的血后缓慢松了口气。
他不知自己为何松气,但伊洛斯察觉到妮克亚斯抬眸凝视着自己。
想必是发觉到了他松一口气时浅淡的气息交换声。
难得的,他心中生了几分懊恼。
妮克亚斯是身怀异心的女王,退一万步来讲,也只能算野心勃勃的【盟友】,哪怕加上婚外情关系,自己的关心也未免太过无趣廉价。
伊洛斯大脑思维发散起来,复杂丝线缠绕成小猫爪子玩过毛线团,快刀斩乱麻也不起作用那般。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很无聊。
“我困了。”妮克亚斯低头,声音越发小了,伊洛斯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话。
一点也不像伊洛斯记忆里威风凛凛的人。
谁能让血族女王转性子?
他思索着,闻见妮克亚斯身上酒香。
淡淡血腥气被穿过阿卡拉德夜间的晚风吹散了,曾弥漫唇间的猩红液体气味却久久不去。
晚风夹杂花海香气——伊洛斯直觉是他喜爱的茉莉——但恩特尼特宫没有茉莉。
从其他地方吹来的吧。
伊洛斯起了些倦,抵是被微醺晚风吹的困意,他闭上眼,坐到妮克亚斯身边。
谁也没打破这奇怪而莫名温情气氛——伊洛斯几近认为这是他梦境——直到冰凉温度掉在指腹。
妮克亚斯分明和睡了没什么差别,身体却还在轻微颤动,泪从眼角流出滴落,不断绝。
悲伤仿佛连着瀑布或者泉眼,自她眼底凝结为泪,淹没她一人,任她沉沦窒息。
“我困了。”
她执着地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伊洛斯终没有问妮克亚斯她为何落泪,睁眼注视她。
怀中的妮克亚斯脆弱、乖巧、无助,像只一碰就碎的木偶娃娃。
他想今夜很不对劲。
他想或许下一刻就会有人消失,不是妮克亚斯就是自己。
他想…为什么?
紊乱思绪与破碎情感如同拼成城堡积木,推倒在地,以最微弱力量,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伊洛斯无法将它们拼好,只能仓促地拾起放进阁楼里抽屉,任由其蒙尘。
——他困了。
“陛下,日安。”
伊洛斯最终选择这句话做结尾。
童话里小人鱼化作的泡沫晶莹剔透,像一座天空里的城,堵在妮克亚斯心口。
她喘不过气来,更加用力拥抱伊洛斯。
她不肯放手。
伊洛斯再次笑笑。
同样有什么泡沫堵在他心上,却早在某一瞬间碎裂,像几欲化蝶的翅膀,极力扇动,妄图破茧。
伊洛斯低头,回以拥抱与缄默。
刚刚破茧的蝶,振翅欲飞。
「风只是沉默」
妮克亚斯背靠王座,歪头看宫殿外泛着昏黄光的出口。
那站着白发红眼青年,外貌九成像他,其余都肖似自己。时光恍惚,裹挟着茉莉花香的风吹乱了她发丝。
一眼望去,过往满目疮痍,她就此高不可攀,活在遥不可及,触不可及的云端。
她静静看着,居高临下,什么也没想。
是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So we beat on ,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 bored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