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他们离开没多久，提前说忙告辞的李不言折返茶馆。
掌柜早已见怪不怪，任其走上不对客人开放的二层。
转过拐角，李不言在雕花白墙上轻点，走廊尽头随即出现一扇沉棕色的木门。
待他进入门内，门框又与墙体贴合，天衣无缝。
屋内摆着半人高的镂空香炉，上刻星盘布位，缕缕青烟不时升起。
端坐于炉前的老者眉发皆白，在烟雾笼罩下活像羽化升仙。
李不言走近开了炉盖，用在旁的木夹拨动香，“他们此去陇山恐有困阻，若魂灯出了意外，师尊的算盘可就落空了。”
“不必。”老者声音如泠泠流水，令人心静，“福祸相依，转机常在困顿中。”
李不言心领神会，坐到老者对面打坐。
*
刚开始赶路时，没在天上飞过几回的翟柒月和晚瑜兴致高昂。
现代飞机窗口还没脸大，和不受视野拘束的御剑压根没法比。
但风景再美也有看腻的时候，两个时辰过去，他们的目光逐渐麻木，灵力也快支撑不住。
楚凌云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会，免得没到无谷人就先倒下了。
他们在附近村外落脚，打算休整好找村民打听点无谷的近况。
晚瑜穿来没再吃过正经饭，眼见翟柒月搬出药鼎当大锅，他堂堂面馆继承人岂能袖手旁观。
翟柒月离开集市前买了几袋灵麦磨成的面粉，眼下正能派上用场。
至于用水有翟柒月捏决造冰，煮化了比一般水还清冽。
站在树上警戒的楚凌云见他们在底下忙活打转，心里生出一点羡慕。
而这股冒头的情绪，立刻被主人按死，他能维持现状已经够了。
楚凌云不把自己算在内，翟柒月却没忘他的那一份，“师兄下来吧，我给你盛了碗面。”
“我不需要吃东西。”
翟柒月挑眉，“你不下来可就浪费了，我跟晚瑜算好量做的。”
她受排挤的时候就没人一起吃饭，不会让心灵脆弱的师兄再受苦。
楚凌云没法回绝，落地接过她手中的汤面。
野外没什么独特调料，晚瑜往汤底放了芥子嚢内的灵兽肉和灵草调味。
灵衣宗长老若在此地，非得给晚瑜这败家徒弟一顿好果子吃。
“楚兄怎样？与你吃过的面不一样吧？”晚瑜对自己独家揉面方法异常自信，他的面店可是上过美食节目的。
楚凌云淡淡开口，“抱歉，我不记得面是什么味道的了。”
翟柒月停下夹面的手，蹙眉给他脑补一出悲惨的修仙生活。师兄总孤身一人，没人陪着吃饭就干脆不再吃，多年来就忘了味道。
太惨了。
晚瑜则在脑海中猜测他的年龄，从辟谷到忘记味道起码要几百年。他不由得瞪大眼睛，楚凌云竟是祖宗辈的人。
两人截然不同的神情令楚凌云十分困惑，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远树丛细簌的动响打断三人的心思，他们同时起身防备偷袭。
【美德系统提醒，前方30米内树丛有人接近】
翟柒月正想上前，一位衣着破烂，头发似狗啃的人突然蹿出。
他双眼无神，嘴里嘟嚷着‘不去，不去’，而后伏在地上抱头发抖，似乎把自己埋进去能安定下来。
楚凌云心觉有鬼，这人身无灵力却逃过自己的感知，来历定不简单。
晚瑜没想那么多，以为是遇上劫财了，“修真界也有碰瓷的？”
【前方50米有大批人员聚集前来，请宿主注意】
“有人来了。”翟柒月半眯眼，跟师兄交换眼色。
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内，不时伴随着几声呼唤。
“秦二叔，你在哪？”
“老秦家的。”
在旁缩成团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底的人闻言，指尖陷入地面拉出长痕。
他逃不过被发现的命运，一名妇女最先找上，“欸，老秦家的在这呢。”
说完她又打量起挡在秦二跟前的三人，“你们是？”
翟柒月抱拳笑道，“我们游玩路过，不知他是怎么了冲出来，可是我们犯了忌讳？”
“没有，老秦家的疯病犯了。”妇人见他们衣着不凡，语气轻软几分，“咱们村里押他去治病，路上不小心给他跑了。”
两人说话间，剩下的村民正好赶到，他们手里拿着麻绳，两下绑好倒地不起的秦二，还一个劲地与三人道歉。
“对不住，我们就先走了。”妇人巧笑着走了，留他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确定看不到对方身影，翟柒月敛了笑，“拍着没有？”
“那名男子，包括村民在内，都没有妖气。”晚瑜也觉他们怪异，“绑个神智不清的哪需要这么多人，都有半个村了。”
翟柒月觉得那男子身上有点名堂，系统提醒是30米，而村民们50米内就有提示。
“路上茶棚，我们去那打探消息。”
楚凌云本想直接跟上村民调查，但师妹的决定他选择听取，帮她培养自成一套的行动方式大有益处。
茶棚就在他们歇脚二里远，他们找上门时小二竟趴在桌上打瞌睡。
说来也奇，下午两点本该是茶棚忙碌地时间。反常的是除去他们，茶棚没半个人影。
晚瑜敲敲茅草混着竹子编成的门，小二猛然惊醒，“客官来了，小的睡糊涂没注意，该打。”
他引三人落座，斟了满满一壶凉茶端上。
翟柒月叫住要走的小二，“小哥，我们打算上前边村子玩两天，当地村民可有什么忌讳的？”
“哎呦，你们别想不开。”小二说完左右看两眼，弯腰悄声道，“前两天秦家的从无谷寻宝回来变得疯疯颠颠，他进了那鬼地方，不知给哪位附了身。绕开的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晚瑜反问：“这从何说起？有位大娘说只是疯病罢了。”
“呸，他们生怕传出去少了来游玩的人。”小二不带歇地往外吐露，“反正我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跟你们说无妨。秦家的回来之后，昨早他爹双腿一蹬没气了，接着午后他阿妹给野狼拖入林子。短短半天，秦家就剩他一人。村民怕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今日要将他交给东边道观里的散修驱邪。”
“那位散修定然修为了得，敢接下沾染无谷的人。”经过师兄的临时补习，翟柒月知道无谷内的东西不尝血不安分。
当然尝到血更了不得，它会把手伸向没有宗门护佑的散修，好壮大实力等来再度化形的那天。
小二未见过那散修，挠头啧了一声，“那仙人大概没问题，我爷入山担柴曾遇过山鬼，逃到道观求助才保住性命。他说除邪祟对仙人来说就如喝水吃饭。”
差点命丧新手村的翟柒月听了在心里直摇头，看来他们的业务保密措施做得不错。
打听清道观具体位置，三人绕着树林朝村民们的方向走。
奇怪的是，他们走到太阳下山都未望到道观的屋檐。
楚凌云特意御剑饶方圆十里，连个瓦片都没找到。
翟柒月点开定位系统，密密麻麻的红点聚集在前方两米处，可他们眼前只有荒地。
“那小哥骗我们。”晚瑜用相机拍不出东西，他咬牙切齿，想回去问明白。
“他没说谎，道观确实在我们面前。”楚凌云往身侧走，指向不远处生得整齐的野草，“它们太规则，是贴墙生长的。”
翟柒月走前几步比划，正如他所说，野草对面也有排齐的植物。
她抚脸自语：“村民是如何进入道观的，没理由他们看得见，轮到我们就不行了。”
楚凌云缓声提示：“不如想想他们有什么我们无法具备的东西。”
“那位神志不清的男子？不对。”晚瑜否决掉自己的想法，“如果假设成立，小二他爷爷不可能进过道观。”
“莫非是有灵力不得入内？”
“是急切的心愿。”翟柒月想通了，小二的爷爷被妖怪追杀，心中定有急切求生的欲望。
现在的村民也是，在秦家悲剧的警示下，他们迫切想解决麻烦。
楚凌云欣慰地微抬嘴角，肯定她的想法。
问题在于他们仨谁都没有急需解决的事，楚凌云的性子摆在那，他决不可能让道观显形。
重担理所应当落在翟柒月和晚瑜肩上。
翟柒月望天思忖，脑中灵光一现，朝晚瑜做了个聚拢的姿势，“我有个极其简单的方法，不知你是否配合。”
两人凑在一块嘀咕不久，晚瑜捶胸顿足地大喊：“你师兄也可以，怎么不让他去？”
“你觉得他适合吗？”
晚瑜凝眉想象那场面，还真不太适合。
他的犹豫让翟柒月抓住机会，“况且人家在甘风村救了我们小命，让他去不道义。”
晚瑜还没给忽悠地失去理智，气势汹汹瞪她，“你也可以。”
“给你安排那样的活是因为你要做我们的后盾。”论理由，翟柒月现编完全没问题，“想想万烟，玉琴一出，她连我都不顾。若我们有危险，就靠你了。”
他的角色原来这么重要，晚瑜振作起来。自愿牺牲自己，同意翟柒月的计划。
楚凌云还不知他们的具体事宜，只见晚瑜不间断地喝水吃灵果。
最后一缕阳光落入昏暗，气定神闲的晚瑜脸色终于有了焦急神情。
直到这刻，楚凌云终于知道他们计划的全貌。
方法是好方法，就是太损了点。
月亮缓缓正挂高空，他们面前出现隐隐发白的墙体，上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墨黑的四个大字——清影道观。
晚瑜老泪纵横，千盼万盼，总算把救命稻草盼来了。
他起身往里冲，翟柒月和楚凌云紧贴其后，三人一齐原地消失。
他们成功进入观内，清影道观内残破不堪，屋顶瓦片七零八落，活像遭洗劫。
空灵的声音从四方传来：“诸位有何事相求？”
晚瑜捂着肚子扬声：“厕所，快告诉我厕所在哪！”
无形的静寂在道观蔓延，翟柒月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