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昨日楚凌云离开问仙台,欲回宗门通过传音请示师尊。不想周浦已在山下等候,他身后还站着一同参与委派的几人。
他们从医修那听说了翟柒月三人提审问仙台的事,没有翟柒月擅画阵法那几十位洛城百姓的安危根本没法保证。何况他们也得了翟柒月从魔物处探来的信息,合该共担责任。
禾连为人仗义,最怕欠人情,现下翟柒月有难,他拼老命也要还上。
问仙台规矩森严,五人没通行牌连结界都过不去。楚凌云遇见他们的时候,五人正谋划着把看守弟子骗出来敲晕。
幸而给楚凌云碰上了,否则这五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绝对被问仙台当场拿下。
当时楚凌云不认得他们,御剑而下询问身份,这一问才知他们也参与了此次委派。
上三宗的意图是将他们撇出去,现在送上门怕是不好办,到时各家宗主想保都出不了力。
听过楚凌云分析利害关系,五人上问仙台的心更加坚定。
荣耀他们享,黑锅翟柒月他们背,岂不狼心狗肺?
楚凌云见他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进问仙台,略微思索松口:“我带你们入问仙台。”
以楚凌云对葛昱的了解,只要有人力证师妹在委派过程中未曾与魔物进行过密接触,宗主就好商议如何放人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师妹会在百位宗主面前说出那般不理智的话。
魔物给修真界带来的苦痛是一道永不消失的伤疤,那些零星往事宛如利刃,稍回忆起便会撬动结痂的伤口。
葛昱执鞭余光扫过六人,在楚凌云面上停留一瞬:“你没有教导好你师妹。”
未等楚凌云回话,段华衣蹙眉不满道:“教导弟子是整个宗门的事,葛宗主指责他一人,是迁怒了。”
葛昱自知冲动了,略过她的话看向周浦:“你们都知道魔物的事?”
“知道。”周浦领着四人跪好,装作看不见翟柒月快眨抽筋的眼,“恳请葛宗主秉公处置。”
好一个‘秉公处置’,真把他们打成翟柒月那样,小宗门宗主非闹起来不可。
千辛万苦砸灵丹妙药培养出堪比上三宗的青俊,给骨鞭打得半残,换谁乐意?
怪不得姓段的放权痛快,做了第一宗门还受人制衡,实在憋屈。
素琴历经无数场面,知哓搅浑水的最佳时机已到:“葛宗主,要处罚也不止这一个办法。”
台下撑直身子,握紧身旁桌角的宗主们长舒一口气。不挨骨鞭就好,其余惩罚都好应付。
段华衣紧跟着开口,声音不大却能传遍全场:“边域沙海疑似有散修习得魔族邪道,让他们解决。”
各位宗主又把没舒完的气吸了回去。
葛昱也面露诧异,他以为段华衣会选轻松点的活把事情圆过去。沙域位于修真界边缘,再五十里就是魔界,沙海多是受魔族怨气感染妖,皆残暴无常。
虽有元婴修为的凤初九在,可面对变化无常的沙域,和强者走散就约等于完蛋。
向来喜中庸的素琴没有出言反对,葛昱便将疑问按下不表,同意了段华衣的提议。
至于台上跪着的八位暂押问仙台,等翟柒月伤好后再做出发。
叶青渠未参与勾结魔族,关前排□□室两日便可离开。
这倒方便了翟柒月三人谈话,葛昱特意嘱咐不限制凤初九灵力,眼下她正隔栏帮小师妹治疗伤口。
凤初九身为大灵医,早见惯这样的伤还是耐不住数落:“你平时表现也不笨,怎么在百宗面前犯糊涂。”
翟柒月忍疼龇牙咧嘴,“聪明一世的人也会犯浑。”
她在葛昱面前说出那样的话,其实目的很简单。再过半年,剧情该推到晚瑜断臂,她无法保证仅靠自己改变。
所幸和楚凌云学习过程中摸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被问仙台列为重点监察对象的修士,近一年内所有行动皆受问仙台时刻监督。
有这帮家伙在,自己只需紧跟晚瑜,大概能应对突发状况了。
至少让她……能看到改变的希望。
问仙台萃灵阁,此处非上三宗宗主无权限进入。
“翟柒月的剑心并非由危急时刻的守护欲激发,你为何还放他们进入沙域?”素琴倚着屋内木柱,凝视着段华衣的脸,想从她神情中读出点什么。
“池落勘察过悯海打斗的痕迹,翟柒月在悯海上爆发的力量中掺杂妖力,还不是普通小妖能拥有的。”提起这个难解的问题,段华衣望向葛昱,“小丫头入我宗门前,葛宗主认为她来历不详亲自检查,得到的结论却是没有问题。”
葛昱老脸涨红:“少拿那种眼光看我。你们也在场,是否动了手脚心里门清。”
素琴抓住了她那番话的重点,目光一凌:“这些不重要,你的意思是翟柒月后来被附身了?”
“不,若说夺舍和附身,门内镇妖石不会毫无反应。”灵剑宗坐拥修真界最大的藏书阁,葛昱听过的秘法古闻只多不少,“传闻神界丹砂树结成的丹心可以剔去秽染,留下灵身。也就是所谓的去除魔骨妖骨,成为人类。但这方法也只是传说,未有实例记载。”
“传闻真实与否,她去一趟沙域就知道了。”段华衣向面前石壁上的树虔诚一拜,“沙海中心封着妖骨,若是翟柒月真是妖,必有异动。”
她说完,朝葛昱打去一道灵力又点到即收,“葛宗主记好了,正一宗下的弟子,不论是人是魔还是妖都该由我发落。”
葛昱冷哼甩袖,气冲冲离开萃灵阁。
不就是获得树的认可,得意什么劲?
素琴离开时走过她身旁,轻飘飘丢下一句:“你在树里看到了什么?”
段华衣目光微滞,脑海中回响着绝望的祈求:为什么她非得死?求宗主救救她,救救她吧……
她看见自己摇头,对面容不清的人说:“这对修真界是最好的结局,于她亦是。”
段华衣定下心神,将杂念排除。
那是她未曾经历的记忆,是树给予的预言吗?
问仙台地牢,翟柒月受过治疗沉沉睡去,楚凌云进入她旁的牢房,施法隔绝外间。
“小师妹已然无碍,你不去问她到我这干嘛?”凤初九对他的态度向来如此,平淡的语言下透着尖锐,“难道你总算想起自己的身份,迷途知返?”
她语毕抿唇,有点后悔刚才出言不逊,“抱歉师兄,我不该拿这话刺你。”
楚凌云打断她的道歉:“我理解,如果我是你,做得不一定有你好。”
凤初九惨淡一笑,她的父母惨死魔族之手,而楚凌云与魔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知与师兄无关,自己却还是在意的,无法达成全然和解。
“听小柒说,你和她成为好朋友了。”楚凌云的无言等于默认,靠墙休息的凤初九稍有质疑,“朋友间的相处之道,只依赖师尊给的‘日常交流语大全’是不行的。”
楚凌云恳切发问:“我该怎么做?”
凤初九摊手,“师兄你又不蠢,观察下晚瑜的行为就差不多了。当然我提醒你一下,朋友间最重要的是理解和真诚。况且你特意找我一趟,应该不止这点小事吧?”
“引起池落长老暴走的妖骨封在沙域,你们小心行事,不要往深处探究。”
楚凌云仍记得宗主一手搀扶满身剑伤的池长老,一手挥剑劈裂妖骨的场景,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从宗主脸上看到谨慎的目光。
事情发生的档口,凤初九在外采药行医,故而没亲眼见到。她从师尊嘴里问出的版本是池长老修为压不过死去的妖,炼化过程中出了差池,因此才差一步走火入魔。
十几年前自己还是小屁孩,师尊说什么都相信。如今听楚凌云再提,她不觉得池长老会选择炼化一根压制不住的妖骨。
凤初九谢过他的好意叮嘱,憋半天还是没忍住:“我劝师兄一句,小柒太感情用事。你既然不希望她因你做出危险事,就别与她过于熟稔。普通人失去朋友,是会悲痛的。”
楚凌云压下不知被哪个字眼翻动的心绪,连告别的话都忘了说匆忙离开。
留下的凤初九不由得自语反思:“我好像说得太过分了。”
三秒飞出问仙台地界的楚凌云脑海中时不时闪过画面,他又变成了少年的模样,跟在白衣姑娘身边。
他站在灵剑宗山门处,面前几位弟子拔剑拦截,“你凭什么参加宗门大比,能在宗门苟活就感恩戴德吧。”
他看到自己挡在白衣姑娘身前:“我师姐处理的委派比你们加起来都多,你们才没资格。”
“你师姐该的,妖不妖,魔不魔的,两族都不要这种东西。”
画面突地一转,白衣姑娘与花妖相对而立,手中握着药剂,“我没有恶意,这支药剂是疗伤的,我和你是一样的……”
花妖带伤离去,嗤笑她的言行:“荒谬。”
这些陌生的,他确信未经历的事,竟让自己生出无助的愤怒,还有一如奶奶逝去时难以言表的空洞感。
眼前慢慢黑了下来,白衣姑娘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转头与自己相视。
翟柒月。
楚凌云睁圆眼睛,无意识念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