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关在暗无天日的塔内，叶茗已记不清是第几天，清渠去取青莲叶，不知是否有危险。
前世自己取得靠的是机缘巧合，如今变数太大，望他知难就退，千万别勉强取来。
叶茗沉浸在思绪中，全然没注意葛昱已近在咫尺。
他喊了声，叶茗回神，目光放在师尊手里的玉牌上。
“这十日你可想明白了？”
叶茗神色一转，露出悔恨的样子：“是弟子想岔令师尊长老寒心，弟子愿接受责罚。
“你二十二岁入正一宗，跟在为师身边已有几百年。”他太了解叶茗，放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即使变了性情，对方动动眉头自己就知心思。
葛昱把玉牌送到她面前：“接着关禁闭，还是出去，你自己决定。”
叶茗自知她接下玉牌便再无接近无谷的机会，若不接师尊不会放人。
她久久未有动作，葛昱阖眼吐出浊气，看着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弟子，终是甩袖而去。
叶茗靠墙苦笑，展开手心盯着一枚纯黑的晶体。
抱歉师尊，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徒儿所做都辜负了您的教诲。
远在北域的叶清渠似有预感，受晕车折磨的他忽地抬头往灵剑宗方向望去。
后座动静翟柒月尽收眼底，见他一副西子捧心状，特意放慢速度与风月衫搭话。
“你找青莲叶也是为冲击元婴做准备？”
风月衫否认，“炼制无涯需要天材异宝，青莲叶这等灵植再合适不过。”
“你对那串佛珠太执着了。”把青莲叶用在法宝上，叶清渠只觉暴殄天物，“为什么不提升自己修为，若无涯过强，依你实力是无法驾驭的。”
话糙理不糙，叶清渠是对的。正因如此，风月衫只冲他一笑，没有接话。
她指尖灵力在寻水司南上凝聚，“青莲叶就在前面。”
翟柒月猛打方向盘，精准停在清泉边，小小一隅水池中长着数株绿植，暂时分不清哪个才是他们的目标。
三人下车各自绕泉观察，最后都是摇头晃脑，说干脆待花开全薅走。
白日匆匆而过，月色照耀的清泉在墨色暗夜中犹如明珠。
一袭青衣缓慢接近泉边，手中铁锹闪着寒光。
木海是百宗第一医修，教出的徒弟不可能对灵植陌生。翟柒月装模作样，为的就是独吞。
自己回客栈花数时辰研究灵植移植栽培，越野车，她志在必得。
翟柒月举起铁锹，刚碰到水面，泉内竟有黑衣人破水而出。
盯上青莲叶的不止他们三人，翟柒月运起灵力击出，防对方动作。
那人接下一击，眉目间浮现恼怒之色，他摘下伪装：“说好分享信息，你明知道是这株，怎么不告诉我们？”
尖锐的质问令翟柒月哑口无言，她将铁锹收进芥子囊反问：“我还没问你大半夜潜在水里做什么，还穿一身黑。”
叶清渠气焰瞬间瘪了，他正刨青莲叶的根，谁知她颇有眼力。
“你们在做什么？”
风月衫远远眺望，清泉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合作伙伴，她赶忙收起手里的纳灵瓶，先发制人。
三人各怀鬼胎，在巧合下聚在清泉旁，面上各带笑意掩饰心虚。
翟柒月率先打破尴尬：“夜色不错，在泉边欣赏别有一番风味。”
叶清渠随声附和，赞美她赏月带铲子的好兴致。
他不配合，翟柒月亦要揭短，她余光扫到三里外有个黑点靠近，拽起两人躲在沙丘后。
若来者打青莲叶的主意，他们好偷袭赶走。
黑影在月光中逐渐清晰，她捧着以灵力护住的一汪水，向清泉走。
“是林棠沫。”风月衫认出来人，紧盯对方举动。
林棠沫蹲身将手浸在泉中，她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池水。
趴在沙间的翟柒月察觉一股微弱妖力，不是林棠沫散发的。
‘哗啦’
池水翻动，一名少女自水间走出，展露在他们眼前。
她妖力太弱，若一开始就在池内翟柒月定会发觉，只可能是林棠沫捧在手中带来的。
林棠沫见她能化形，心中松了口气：“青莲叶快成熟了。”
“有修士来，你别和他们硬碰硬。”红鲤虽勉强化为人形，谈话间仍气息奄奄，“没了青莲叶，我努力修行，总会有法子的。”
“不行，那是我为你种的灵植。”
红鲤听了她的话心急，捂着嘴止不下咳嗽。
风月衫观鲤鱼妖情况不妙，竟主动现身赶往她们身旁。
“你谁？走开。”林棠沫手中汇聚灵力，这点实力在三人眼里显然不够看。
叶清渠一把捉住她手腕，将林棠沫钳制于原地。
“怎么乱跑出来，你想救这鲤鱼妖？”
风月衫咬开药剂塞子，瓶口送至红鲤嘴边：“这药只能减缓她的痛苦。”
“你和她关系很好？”林棠沫被术法压在沙地，翟柒月干脆坐下与其聊天。
林棠沫对修士没好感，喉咙发出嘶吼：“松开！”
“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一定会拿走青莲叶。”翟柒月瞥过红鲤，柔声道，“若我们存心要偷袭争抢，月衫就不会主动暴露行踪。”
叶清渠心里白眼翻上天，好个光明磊落的翟柒月。
而林棠沫打小无人接触，没经历过套路，又因红鲤喝了修士的药病情确实稳住了，对她的话信了大半。
自林棠沫被僧人复活，镇子多数人便不敢再提林府，平日路过都恨不得绕二里地走。
死而复生，谁知回来的是人是鬼，还是妖怪附身。
同龄人听从家里指示，自然不与她玩，林棠沫人生的前十年始终仅有父母二人。
直到林府内挖了小池，买了些许小鱼供她解闷。
林棠沫坐在亭内往池子里扔鱼食，偶然间听到抱怨：每日都是鱼食，在外边还有虫子改善伙食。
爹娘说大师给自己治病用了妖骨，长大后或许能与未化形的妖族交流，她只以为是玩笑话。
这一池塘的鱼不可能都是妖，接下来几日她每日带不同的鱼食，目光终于锁定了红鲤。
待对方放下戒备，她好奇地趴在亭边问：“你怎么给抓来的？”
红鲤摇曳着鱼尾，“守城人根本看不出我有妖力，把我从河里捞起来卖给小贩，然后就到你这了。”
“外面的河宽吗？”
林棠沫死过一次，经脉全碎，没有自保能力。父母不许她跑太远，更别提出城。
红鲤一路游过万千山水，讲述起来滔滔不绝，自觉精彩之处还会跃出水面。
她们在林府内度过的四季已记不清有多少，而红鲤因修为并未长进，前年夏已有虚弱趋势。
林棠沫才知，低阶妖族不提升实力，几百年寿命已是到头。
她爹娘是医修，定有方法救红鲤。林棠沫哭着将一切告知，林母不舍独女失去挚友痛苦，将仅存的青莲叶种子拿出，搭救鲤鱼妖性命。
翟柒月理解，曾经的她来历不详无人敢近，是正一宗给了自己安身的地方。
自己对正一宗的感情正如林棠沫对红鲤。
叶清渠依旧面不改色，只听完松了钳制：“磨叽死了，浪费我灵力。”
风月衫则是低头，看着红鲤苍白的脸色确认：“你真的要把青莲叶给她？”
“嗯。”林棠沫断然点头，不带犹豫。
“好，我退出，天材异宝也不止青莲叶一种。”
翟柒月舍不得越野车，将心比心下还是让步，自己的命运恐怕是止步二轮。
唯独叶清渠没表态，他环臂胸前，最后留下一声冷哼，独自离开。
“这是隐藏痕迹用的，我们离开会有别的修士再来，收下吧。”风月衫将炼制的法宝放在红鲤身上，站到翟柒月身旁。
林棠沫移动至红鲤身前，轻声道：“谢谢。”
“不必。”
不必向我道谢，翟柒月若想要青莲叶，自己会帮着抢。
结果她还是选择放弃，正如八百年前救了身为异族的自己。
林间，风月衫身后刀光剑影，妖族痕迹败露，混入宗门的她不能被捉。
好在自己擅炼器，法宝够拖延时间。但围剿一事，问仙台不会毫无准备。
金丹期修士自暗处袭来，残影飘过，风月衫已中一剑。
她启用压箱底的阵法，竟传到元婴级别的修士面前，她青衣披身，未佩灵剑，身边跟着的少年倒已拔剑相向，异常警惕。
“凌云。”她手搭在少年肩上，让其退到自己身后。
翟柒月淡笑：“怎么了，我可以帮你。”
风月衫警惕拉满：“荒唐可笑，非我同族，你无故肯帮我？”
“你走吧。”翟柒月不反驳她的话，侧身让出一条路。
后边传来追捕声响，风月衫只好将信将疑经过对方身旁，路过翟柒月时，自己手心微凉，回神时手里已有串佛珠。
“无涯。”
她听翟柒月说，应当是佛珠的名字。
后来为躲避问仙台，自己几百年未现于人世间。
再上宗门，只为寻翟柒月报恩，可没人记得宗门曾有她描述的人，弟子告知或许她要寻的人是散修，说不准已羽化登仙。
直至宗门大比，她手握无涯接触到翟柒月，确定就是那人。
“叶清渠招呼不打乱跑，我还没展示车内音乐。”
抱怨声将风月衫拉回现实，她只是一笑，向红鲤两人方位望去。
青莲叶能延续红鲤的生命，练气期的林棠沫在世又剩多少天？
身在医修世家，她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