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吕烟坐在床边，看着安静睡着的沈至清，这次吐血导致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医生持续几个小时抢救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的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不受控制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了。
今天，是他沉睡的第三天。
她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让光透进房间里，如果沈至清醒来，一定会想出去走走，这么好的天气。
“沈至清，你快醒过来吧。”她已经想起来了。
“再不醒来，小区里的雪人你就看不见了。”她继续说：“那是我堆的最好看的一个雪人了，你一定要去看，然后夸我。”
她擦干眼泪，看着他：“沈至清，你不是从来不睡懒觉的吗，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再不醒过来，他就看不见她了。
十年前所有的事，她都记起来了。
那天是12月31号，2018年的最后一天。
也是吕烟18岁的生日。
她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饭，结束后她接到了沈至清的电话，问她大概几点回。
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快接近五点。
“在日落之前。”
“嗯，我等你回来。”
后来，他等到日落，等到了天黑，最后等到了爸妈让他去医院的电话。
他不相信，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和他通电话的人，怎么会出车祸。
可现实就是吕烟再也没醒过来，在她青春年少的18岁。
沈至清赶到医院时，看到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平时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呼吸，脸上有大面积的擦伤，血已经停止流动，身上还有蛋糕残留的脏污痕迹。
吕烟父母说对方是酒驾，撞到人后还逃逸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吕烟就那样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躺了一个小时才有人看见，话没说完吕烟父母就已经泣不成声。
沈至清擦干净她脸上的脏污，她那样爱美，现在这模样她若看见了肯定不喜。
这样寒冷的十二月，吕烟，那一个小时你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怪我没去接你。
两家平时关系很好，出了这事，心情都不大好，可能是这个地方太过令人伤心，吕烟父母没多久就搬走了，连带着吕烟的骨灰，说是要带回老家去安置。
他们这一走，沈至清更是沉默了，一直到高考前两个月，他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学习，门也不出，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学习，吃了饭就往房间走，同学来找他去玩，他也都拒绝了。
两个月后，他收到了明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只有他知道，这是他们的约定。
沈至清的学习也不差，之前因为吕烟的事情颓废了好一阵子，所以这次高考的成绩也不意外，父母也为他能够重新振作而感到高兴。
大学毕业后，沈至清没有找和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而是成了室内设计师，父母对于他的工作，倒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有时间回家看看。
接下来的生活好像慢慢进入了正轨，他也渐渐不再想起她，只是有时会感觉她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工作几年后，他买了一套房，在装修前，他翻出来一张年存久远的纸，是一张设计图纸，只是时间太久，有些地方有些磨损。
他抚摸着右下角，字迹已经模糊，只能依稀看得出是创作者的署名。
吕烟，2018.08.19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正在写作业，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把一张纸扬在他眼前，他接过手，她就在耳边为他解说。
“这是我设计的第一张图纸，我把它命名为——我的家。”
看着她斗志激昂的模样，沈至清掩唇笑了出来。
“唉，你别笑。”吕烟推他一下，在旁边坐了下来，说：“以后我有房子了，就按这个设计来，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作品，我要好好珍藏。”
看她这么兴奋，沈至清闭上了自己的嘴，怕一开口说的话她不想听，只是疑惑客厅为什么要装一面墙的镜子。
那张图纸最后放在了沈至清的柜子里，因为吕烟说她经常丢三落四，说不定哪天就不见了，但距离她有房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沈至清就不一样了，他连小学时看过的课外书都收的好好的，还有她好多年前送给他的东西也完好无损，所以吕烟相信他肯定能保管好她的图纸。
十年之久，记忆已经模糊，但爱不会。
临近年底，他生了一场病，他以为没什么大碍，却被告知需要住院观察，想到之前没日没夜的画图，他轻嘲一下。
这就是透支时间的后果吗。
自从住院后，他更是沉默寡言，他没有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在身体状况有点好转时，他就回家待几天，让他们放心。
之后，他开始了隔三差五的住院，谈到他的病情时，医生也只是让他调整好心态。
他自然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他就这样待在医院，每天陪着他的就只有护工，天气好时，他就出去晒晒太阳，无法出门时，就坐在窗边发呆，就像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就在他以为生命最后的时间都会这样度过时，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个人。
一个本该去世了十年的人。
一睁眼看见梦中的人就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出现肯定幻觉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哪知道，她也笑了起来，还叫他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梦还没醒，就闭眼继续睡，哪成想对方却不高兴了，嚷嚷着让他醒过来，还说明明都看见他醒了，怎么还要睡。
他惊讶的睁开眼睛看向她，真的是她，她真的就在他眼前，因为，有一只手触碰到了他。
那是，她的手。
一只没有任何温度的手。
可她好像不记得他，没关系，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了。
后来，他带她回了家，听到她说很喜欢房子的设计时，很想告诉她，这是你的设计。
可他没有，只是回到房间把两人的合照收了起来，之前在医院他说不认识她，所以这照片不能让她看见，不然，她会起疑心。
在她提出要出门时，他同意了，他知道她一向好动，不爱在屋里待着，只是在看到她的身影和十年前重合时，他恍惚了一下。
那天，她出门时遇到了他，打了招呼就往外面走，他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会和她朋友在外面吃饭，然后晚上在家里聚餐。
他已经准备好了她的生日礼物。
他不由得开口：“等一下。”
门口的吕烟顿了一下：“怎么了？”
现在不是十年前，但她是十年前的吕烟。
他还是把礼物拿了出来，是一条围巾。
在商场看见的那一秒，他就想肯定很适合她，于是他买了下来准备吃完晚饭送给她。
现在，终于实现了。
看着眼前的人，他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他就不要醒来了，就这样就好。
“沈至清，你快醒来。”吕烟已经哭不出来来，她不知道昏迷的他在经历什么，她只知道，她快要消失了。
她的双脚开始变得透明，还在慢慢往上延伸，她的出现是因为他，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沈至清已经凶多吉少。
一个星期过去了，沈至清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吕烟已经不报希望。
她只有肩膀以上还没有变透明，以现在的速度，不出十分钟，她就会消失不见。
“沈至清，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不过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了。”
“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
“那我要你成为我男朋友你同意吧。”吕烟点头：“嗯，我同意。”
她笑了：“那……我亲你一下，你不会有意见吧。”
沈至清还是安静的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听见你同意了，那……”
吕烟慢慢靠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去吻他，没有任何温度的唇，没有任何回应的吻。
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划落在耳后，她起身后咬住下唇，无视正在消散的身体，埋怨道：“沈至清，你的嘴有死皮，体验感一点都不好。”
床头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沈至清的心脏停止跳动，下一秒，吕烟消失不见。
窗外的雪还在下，生病的小朋友吵着要去外面玩，被大人抱起，安抚道：“等不下雪了，就可以去玩了。”
小朋友想起那天那个很喜欢雪的姐姐，开口问道：“那个姐姐还会来吗？”
大人停了下来，她从来没看到过有姐姐陪她玩，不过她还是回答。“会来的。”
小小的脑袋望着窗外，她已经记不清姐姐的模样了。
真的会来吗？已经过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