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路余倒也不是失去理智空口白牙地给人抹黑，实在是路济伟这些所谓的兄弟大多都是扒着路家吸血的蚂蝗，路余早就对他们“闻名已久”。
工地上干体力活的汉子，十有八九都离不得烟酒，有的心头有数，在这上头还算克制，有的则是烟瘾、酒瘾早就深入骨子里了。
天天呼朋唤友一喝就是一整夜，还有些不检点的拿钱去做女票资，工钱发下来没几日就被挥霍一空。孩子要上学，老娘要看病，交钱的时候晓得悔了，又哭爹喊娘地找路济伟借。
而路济伟这人好面子，被人吹捧几句，叫几声大哥，便端着大哥的架子，任由这些人予取予求。
这些人里信誉好的，借了钱救急等到经济不那么困难就来把钱还上，也有混不吝的忘了还钱，看路济伟也没追究，就干脆不还了，说只当那些钱是大哥救济兄弟的。
方才帮着路济伟说话的那几个人各个都是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江湖，哪里听不出来路余话里有话？
脸皮薄些的自知理亏，低着头默不作声，也有软饭硬吃的当场便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我跟着你爸干活的时候你毛都没长齐呢，现在嫌弃我们占了你家的便宜了？”
工地上混的，大多数文化水平较低，什么浑话都骂得出口。路余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早就习惯了某些人的没脸没皮，只是淡淡地说着：“到底有没有，大家心里清楚，用不着我多说。”
在不懂事的年纪，路余也曾把父亲视为偶像。
父亲广结良缘在哪儿都能混得开，随手就能招来一大堆兄弟来家里吃饭，他总是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兄弟划拳喝酒，像个武林盟主那样受人尊敬无人不从。
但凡席上有谁向他求助，他从来不会推脱，都是豪爽大气地让母亲拿钱出来，还会撂下一句“要是不够用再来拿！”接着他便会收获兄弟们的感恩戴德，发誓这辈子都跟着大哥混。
路余曾经以为，父亲这样的，就是最具英雄气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直到长到十多岁，路余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每次饭局散了之后，都是母亲打扫这杯盘狼藉的局面，每次把钱借出去导致家里经济紧张都是奶奶想方设法地节衣缩食把生活维持下去。
整个鸣溪镇谁人不知路济伟是出手阔绰的大善人，但谁又知道就是这位大善人对自己的家人最为薄待。
听到路余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事实，有个梳着中分的男人眉头一挑，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大哥，您要是不愿意帮兄弟们就直说嘛，何必跟孩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咱们跟前做戏呢！”
他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把油腻腻的头发抹得锃亮，不安分的眼珠滴溜溜地在路余身上打转。
“小余现在也是大明星了，赚得盆满钵满，嘿嘿，总不能发达了就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了吧！不意思意思？”说着还伸出被烟熏黄了的食指拇指搓了搓。
其他人生怕火烧不起来，一个个大声附和：“是啊，大哥的大儿子那么出息，多帮帮我们难道不应该？”
跟了十几、二十年的兄弟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路济伟现在是被架在了火上烤，他酒气上头，一张国字脸涨得通红对路余说道：“翅膀硬了管起你老子的事来了，赶紧跟你叔叔伯伯道歉！”
“如果我说不呢，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路余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贪婪的嘴脸，他眼神中的轻蔑就像是对着家中偶然发现的蟑螂。
“你！”路济伟高高扬起的巴掌到底还是没有落下，他深知如今的儿子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少年了。
在紧要关头，要是路济伟不做些什么在兄弟面前就坐实了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名声，他转头冲着苏晓萍吼道：“赶紧拿钱出来，兄弟们急着用。”
苏晓萍不敢反驳，小心翼翼地数了两千块递到他手里，犹豫再三又添了五张进去。
手里捏着薄薄的一沓钞票，路济伟粗黑的眉头深深皱起，责备地看了妻子一眼：“这么点钱能做什么？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你别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
苏晓萍垂着头，低眉顺眼地说道：“我哪里敢啊，前几天也借了五千出去，家里就剩这些了，连过几天的饭钱都没着落……”
方才听得云里雾里的路岁岁一听到“饭”立马就清醒了，她惊讶地张大嘴巴都快要能吞掉一个鸡蛋：“啊？我们家吃不起饭要出去讨饭了呀！妈妈为什么还要把钱给别人？”
童言稚语往往是最扎心的，路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揉了揉路岁岁毛茸茸的小脑袋，幸灾乐祸地说道。
“因为你爸爸是个大好人呀，饭都吃不起了还要借钱给别人。所以哥哥才要赶紧带你走，不然我们两个也得跟着去街上要饭咯。”
路岁岁小声嘟囔着：“这才不是好人呢，这明明就是大傻子。”
路济伟认为此刻的尴尬局面都是苏晓萍不够勤俭持家造成的，他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半个月前不是才给过你两千块生活费？这么快就用完了，真不知道你花哪儿去了。”
说着从苏晓萍手中抽走了最后五百块，跟方才的两千五百添做三千块递给中分男：“拿去，给兄弟们买点好吃好喝的，就当我这个大哥为了今天的事赔罪了。”
中分男用手指沾着唾沫点了一下钱，立刻喜笑颜开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哎呦，我错怪大哥了，还是大哥讲义气！”
昨天上门来的那个男人对路济伟倒还有几分真心，并不只是把他当成单纯的ATM机，连忙夺过中分男手里的钱：“大哥，你自己家里都这样了，兄弟们怎么好意思要这钱。”
这话却像是狠狠打了路济伟一个巴掌，揭破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他面子上挂不住，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中分男手里：“让你们拿着就拿着，你嫂子那儿的钱还多着呢！”
路余冷笑连连，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装阔气，不愧是舍己为人的大善人。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小心地避开了地上一堆果壳纸巾，拉着路岁岁转身就走。
路济伟自己都在强弩之末，却清晰无比地认识到，要是任由兄妹俩走出这扇大门他必定颜面扫地。
他抄起一个玻璃杯重重往兄妹俩身后砸去，声线颤抖却强撑着放了一句狠话：“今天你俩要是走出这扇门，就永远别回来！”
玻璃碎片在离兄妹脚边两步远的地方飞溅开来，路余顿住脚步，头也不回：“求之不得。”
苏晓萍急了，冲上来拉住他的袖子：“小余，你跟你爸道个歉吧，难不成还真不认你爸了？还有你妹妹，她那么小，离开父母谁照顾她。”
不提路岁岁还好，一提路岁岁只会让路余更生气，路岁岁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算是见识到了，眼见着女儿要走，倒是会来装模做样了？
路余最后给了苏晓萍一个机会：“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到了沪市，你想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不想工作我就请个人专门照顾你跟岁岁，你再也不需要为生活发愁。”
苏晓萍显然是有几分意动，但她还是嗫嚅着问道：“我要是享福去了，谁来伺候你爸？要不你就委屈一下，求着你爸跟我们一起去吧，只要你把场面给他做足了，他肯定愿意的。”
呵呵，到这时候了苏晓萍还一心牵挂着路济伟，人家不领情路余也没有法子，他眉目间尽是冷然，把袖子从苏晓萍手里抽出来，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我走了，妈，你保重。”
从前路余虽然疏离，但对待苏晓萍这个母亲一直客客气气的，今天居然这么不留情面。苏晓萍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又转向了更好说话的路岁岁：“岁岁，你真舍得离开家里？妈可是最疼你了。”
路岁岁摇摇头，反驳道：“才没有，妈妈明明就更喜欢孟娇宁，妈妈只会给孟娇宁梳头发不会给我梳，妈妈还趁我不在家偷偷把我的东西拿给孟娇宁！”
“你都是我生的，拿你两样东西你居然那么记仇！这死孩子，真是白养你了！”苏晓萍表情扭曲，声音也高了八度，听得人耳朵疼。
她气不过，又要伸手去揪路岁岁的耳朵，却被路余一手拂开，牵着路岁岁大步离去。
看着兄妹俩远去的背影，苏晓萍无力地靠在院门，捂着嘴哭出了声：“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两个讨债鬼。”
*
今天为了避开路岁岁，刻意早早出门临近午饭才回来的孟娇宁一进家门就听说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消息——
路余把路岁岁带走了！
要是换做以往，孟娇宁必然得撒娇卖痴哄得路家父母逼着路余带她一起走，毕竟路余可是人气极高的顶流，待在他身边借他名气进入娱乐圈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保命要紧，秘密被戳破的孟娇宁只想离路岁岁远远的。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要不是顾及路济伟和苏晓萍脸色难看，孟娇宁起码能放声大笑半小时。
孟娇宁：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