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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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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什么?我改!——顾观月更想说的,是这句。

因李二娘那日之言,她心中警醒,极力避着李蔚,不想这人如此拎不清。

两人这种关系,若敢再进半步,就算在现代社会都能上新闻,更何况此时。

毁了她的名声,李家并族里,能饶得了她?舆论能放过她?人人都可踩她一脚了!找死也不是这种方式。

她脑中闪着各种念头,正色对李蔚道:“阿兄说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若是这样,我也不用做人了!我哪里让阿兄生了误会,还请阿兄告诉我,我改!”

李蔚不料她如此半点脸面不留,略感难堪,问到:“你难道愿意守一辈子活寡?还是要嫁给不知根底的人家去?”

“这却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阿兄费心。”顾观月声音已经带了恼意。

李蔚还想再说,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仆从们互相问候的声音,慌道:“我先去了。”急急转了出去。

顾观月追了几步,却赶之不及,在夹道尽头止住步子,看李蔚走远了,只得忍气走回来。

回到卧室,随手打开盒子,发现是金灿灿一枚凤钗,钗头两只凤鸟交缠,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盒子里还有一个点墨桃花纸笺,上写着“贺:元娘十六岁芳辰。李蔚”。连兄妹的称呼都免了。

钗子岂是随便能送的!她坐在床头,将盒子重重地合上,塞进衣箱深处。

心里拿定了主意,必要釜底抽薪,断了李蔚的念想。

李家大大小小的事,曹老安人能拿一半的主意,得伺机从她身上入手。

想到这里,她就往前面来。秋风起,院内风卷着黄叶飘零,更显得她步履匆匆。

等她走到前院,正看到厨房门开着,里面叮叮当当地响着剁案板的声音。

她想一想,便拐进来,对掌厨的周嫂子道:“嫂子今天空么?得闲的话,做道桂花糖藕。”

不过片刻工夫,她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周嫂子见她来了,忙放下砍骨头的刀,殷勤答她:“四娘想吃,我砍完这个就做,一个时辰就得。这里腌臜,你回去等着,我做好了端去。”

顾观月点点头:“那就麻烦嫂子了,端到正堂,我伺候娘一起用。”

说完走到正房来,见曹老安人已经在喝茶,她先上前说笑:“刚去灶上跟周嫂子说,给娘做一道桂花糖藕来,糯糯地好克化。”

曹老安通透,放了茶盏笑着指她:“也不用说什么好克化,你自己馋了,拿我老婆子做个添头。”

顾观月知道她平日好说话,也笑道:“又叫娘知道了,可见姜还是老的辣。儿媳也馋了,也想着孝顺娘呢。”

曹老安人让她坐了,又问:“周家的今天还做什么?”

顾观月就与她说,灶上正砍羊腿,看样子要炖莱菔(白萝卜)。

两个人说着话,周嫂子的婆母,专管衣裳针线的周婆子,抱着一摞绫罗绸缎进来,回道:“三郎差人送进来,说是人家走礼的,请安人看着分了。”

曹老安人去看,见那缎子花样新鲜,纹路繁复,看着就细密厚实,只是一半都是新鲜娇俏的颜色。

便嗔道:“这送礼的也是不通,这些个颜色,我们家里谁能穿?”

顾观月坐在她下首,正要找机会试探,这时只觉得瞌睡送枕头。

俏声笑道:“留给我将来的嫂子穿,不就好了?再半年阿兄出孝,嫂嫂很快就该进门了吧?我看啊,这些绸缎,就是这么个意头。”

曹老安人点点头:“也是,那就先存起来。”

顾观月见状,又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周婆婆拿黄历来,让娘看看好日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家居无事,曹老安人正要解闷,也道:“也行。拿了黄历来,你帮我念着。咱们看准了,过完年就让媒人去请期。”

周婆子放下绸缎,从条案上取过黄历来。

顾观月笑着接了,一页一页翻着,专挑了好日子来念。

“阿兄三月除服,咱们就从三月开始看。三月初九,天公作美,宜祭祀、开市;四月十三,白虎当头,宜订盟、纳彩;四月二十七,诸事皆宜,特宜搬家;五月初四,日辰吉祥,宜嫁娶、出行……”

曹老安人仔细听了,搬着手指头记下。

一样一样指派:“那三郎的除服礼就定在三月初九,到时候你记着,早点请人来做新衣裳。四月十三过大礼,五月初四亲迎,这两个日子,得遣媒人去跟亲家商量。也不急,都得过完年才行。”

顾观月笑着应道:“还是您会挑日子,我都记下了。就盼着新嫂嫂进门,给您开枝散叶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看曹老安人的丫头杏姐走进来,手里正端着桂花糖藕,道:“周嫂子忙着灶上,让我给安人端上来,先垫一垫。”

娘儿两个放下黄历,让杏姐煮茶来,吃了这顿点心。一天无话。

傍晚李蔚回来,随口问到:“上午送进来的缎子,娘都看着分了?”

曹老安人打趣道:“分的什么,留几匹我和你张婶子做衣裳,四娘孝中用不上,剩下的都留着,明年给你娶了媳妇,你拿着巴结你媳妇去。”

李蔚听了,愣怔片刻,才试探着道:“这……怎么提到娶亲了?也太早了。”他还指望着能有些余地,让他转圜局面。

曹老安人一边啜了一口茶,一边抬眼看他说:“是四娘提醒,她盼着嫂子进门,她好躲懒呢。”

李蔚抬头看他娘,只觉得隐在烛光下神色莫辨。

想起自己打了多半年的一个主意,再想想顾观月晨间义正言辞的拒绝,狠了很心,道:“有件事儿,儿子思考许久,今日与娘明说了罢……”

曹老安人挑眉看他,李蔚停了更长时间,才又说:“儿不想娶曹金珠。儿,想娶了四娘。”

曹老安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楞了一会儿,骂到:“你是疯魔了!要乱了伦常!”

“啊也……”

可巧小丫头杏姐儿从外头回来,还没打起帘子就听到他母子争执,她小人儿家不经事,吓得惊呼一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挨挨蹭蹭迈过门槛,大气儿也不敢出。

曹老安人勉强压住火气,对她说:“杏姐儿出去,到灶上叫你周嫂子摆饭。”又说她,“不要多话,叫我知道你嚼舌扒瞎,就撵了你出去。”

杏姐儿哪里敢多言,闻言忙转身跑了。

曹老安人继续骂他:“你说的什么胡话!要真做下这等兄终弟及没廉耻的事,咱们家名声也不用要了!你县里的差使还做不做?你说,是不是四娘她不要脸皮……”

李蔚急忙回嘴道:“不是她!娘说的忒难听……”

曹老安人差点仰倒,捂着胸口,起伏伏了好一阵,打断他:“你住嘴!金珠是你堂舅捧在手里长大的,因你做了这训导官,才肯把个宝贝疙瘩许配给你当填房。如今你连着守了两回孝,人家等了两三年,你还有没有良心!”

曹老安人说着,那口气差点上不来,噎得翻了白眼。

李蔚慌得不行,忙跪下来趋到曹老安人膝下,悲声道:“娘,娘,你别生气。”

一边叫一边给他娘顺着脊背。

良久,曹老安人才长出一番气,哭道:“孽子,你要气死我。”

李蔚见她缓过来,红了眼,娘儿两个半天无言。

许久,李蔚颓丧着,一字一顿地说:“娘别生气,气坏了自己。这都是儿子的错,不干四娘的事,娘不要怪她。”

曹老安人哪有不气的,只是见这一个素日开朗的儿子,如今神情萎顿,红着眼求她,她只能点点头。

她不肯怨自己儿子,到底对顾观月存了怨气,有些疑心她,连留她守寡的心都松动了。

真是福祸相倚!

顾观月见曹老安人几天拉着脸,不知哪里惹了她,想了一想,似乎只有金钗一件事,就更是规行矩步,避李蔚如蛇蝎。

李蔚还待纠缠,每每找不到时机。总算平平安安过完了年,除服不久,就到了婚礼正日子。

五月初四,李蔚着了新郎吉服,骑一匹高头骏马,引着花轿逶迤向城西他丈人家,迎娶新娘。

他丈人、岳母含泪带笑地把个宝贝闺女交给他,又各有一番嘱咐。他岳母尚可,他丈人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吉时一到送了闺女出门子。

顾观月对这事简直比李蔚还上心,翘首以盼看着新娘进了门儿,不由暗中一笑。成了!取了亲的人,总该消停了!

第二日,小曹氏拜据献茶,从此改了口不再叫姑爹、姑妈,改唤爹、娘。

又来与顾观月、张娘子见礼。

小曹氏幼时常到牌坊村看她姑妈,定亲后反不好走动了,因此没遇见过顾观月,便着意细看她。

却见她身量中等还没长开,乌油油的头发,脸似鹅蛋骨肉匀称,额头饱满五官干净,一双眼睛似带灵光,颇为夺目。又见她嘴唇微丰,下颌略方,带了点男相,是一个中等偏上的容貌。

小曹氏自幼貌美,弯弯一道柳叶眉,水当当一双多情眼,琼鼻薄唇,脸若桃花,纤腰削肩,身姿袅娜,自十来岁到她家杂货店帮忙时,便被人起个绰号“杂货西施”。

她自己也仗着这美貌掐尖要强,眼下见弟妹不及自己俊俏,她便放了心。

展颜笑道:“往日常听人说四娘,如今见到真人了,长得真是标致。”

说着话从她的陪嫁丫头芳儿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转身递给顾观月,扬声道:“这一个青玉的镯子,四娘别嫌弃,拿去戴着玩儿。”

顾观月如今看她,就是行走的保名声的符儿。

于是笑着接过她的见面礼,也自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递在小曹氏手中。

笑言:“往年无意间得了泰兴楼的一支金钗,我无福消受它,还从没上过头,送给嫂子,贺嫂子、阿兄大喜,嫂子也请别嫌弃。”

李蔚站在旁边,登时吓得心惊肉跳,又不敢看顾观月,只僵着脖子看他娘子。

幸而其他人都无所觉,只有张娘子,看了顾观月一眼,见她轻轻摇头,也不多话。

总算见完礼,顾观月扶着张娘子回至后罩房。

张娘子见此时方便,就问她:“泰兴楼的金钗,少说要七八两银子,你手里才有多少钱,怎么买那个?我看你嫂子接了金钗时,三郎神色有些不自在,这里面恐怕有事吧?”

顾观月跪在榻上,将窗户支起,东风裹着蔷薇花和忍冬的气味铺面吹来,又香又暖。

她陶醉地深吸口气,才道:“能有什么事。这钗子就是去年我生辰上,阿兄偷偷送的。我若要还他,就得单独见他,一来二去成了私相授受了,我也懒得去对上他。趁着今天,当着他的面将金钗给了嫂子,看他还敢再来!”

张娘子吓得不行,忍不住埋怨道:“三郎实在不像话,如今没了四郎,谨言慎行还来不及,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顾观月冷哼:“他们这些人,哪里想过女子的为难。”

张娘子见机便问:“等满孝,就离了这里吧?你听娘的,娘不要什么好名声,替你去争一争。等你嫁个知冷知热的人,娘才安心。”

长辈们来来去去,除了守寡,只想到让她嫁人一途,再没第三条路给她。

她当然不肯任人摆布,却怕张娘子担心,便只道:“不着急说这个。阿兄这关着看已过,我婆婆却狠留我呢,还得过了她那关再说。”

说着,她便拿起律书来,翻到之前看的那页——讲的是户籍规矩。

张娘子叹口气,曹老安人总想留着女儿,将来跟四郎同椁,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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