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缠身
“老东西,你最好现在就出来,不然我烧了你这长昇峰!”
聿白真人掌心引火,一脸不耐。
“师弟,师弟莫急。”栩阙真人人未至,声先来,不光如此,还引了些雨企图浇灭聿白真人的掌心火。
“师弟这是做什么?你我师兄弟许久未见,你这一来便要烧我的峰门这是何道理?”
“道理?”聿白真人冷哼一声,“在凤湖剑山,我就是道理。”
栩阙真人闭关多时,洞内藤蔓攀着他长,好容易才拔干净一些,从洞门口冒头时脸上又灰又绿的。
“你这修行倒是不拘一格。”周望秋挥手便落成一座小亭子。
二人对坐,桌上茶壶小声咕嘟着,仿佛怕打扰二位仙人对谈。
栩阙真人心里咯噔一下,架势这么足,只怕是来者不善。
他这师弟他可太清楚了,先礼后兵可从来没有先礼那一道。
白瓷盏里盛得是沁人心脾的天欲染,袅袅茶香直冲栩阙真人天灵盖,栩阙真人端着杯,静默不言,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亦不动。
“你那徒弟,你若管不好,我不介意替你管教。”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等等,他说什么?管教徒弟?
“哪个徒弟?”他的徒儿们都省心地很,日常都有玄儿管着,从不让他操心。
周望秋抿了口茶,也学着栩阙真人,一言不发。
“玄儿?!他何处——”得罪你了?
这可是他照着下一任门主培养的好苗子,那脾气秉性,与他们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你若管不好,我替你废了他的修为,让他重修。”
周望秋已经开始喝第二杯茶,栩阙可太熟悉他这模样了。
小师弟从小气性就大,师父管着他不许他仗着灵力乱发脾气,他就是这样,捧着茶壶牛饮的。
这般戾气,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从前那谁——”
话说到一半,栩阙禁了声,那谁动情闯下大祸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落雪峰上就两个弟子,欢儿那孩子他见过,瞧着像是修无情剑的。
能让阿秋这样情绪外露,那就只有——
“你可确凿?玄儿虽温和,性子却不算热络。”
“确凿?”堂堂一峰大长老阴阳怪气,“你想怎么确凿?你那徒弟现在举着剑镇山石似的守在山下,我那护山大阵都险些叫他破了,你还想让他如何热络?”
栩阙真人喜滋滋地,小师弟的阵那么难,看来玄儿小有所成,而且竟然有剑了吗?
不愧是凤湖剑山的好徒弟。
他按捺下这阵喜悦,咳嗽了声,转而问道:“那也不至于要废他修为吧,修行何其不易。”
“防患于未然。”
栩阙:“……”
你防患于未然便来废我徒弟修为?你怎么不废你徒弟修为?
栩阙真人忍了再忍,连凤湖剑山数百年清誉都想了一遍才没拔剑就干。
“棠儿学会控梦了,拘了商玄知的神魂,商玄知于棠儿梦中进阶,棠儿的龙气,要压不住了。”
周望秋深叹了口气,千防万防,谁能想到会坏在控梦术上。
神魂相会,互提境界,这是羁绊,至纯道心生出来的羁绊,旁人连插手都难。
这是有些难办了,栩阙真人沉吟片刻,“那不若这般,你将棠儿送下山历练去,我将玄儿拘在山上。”
控梦一道,他有耳闻,初学者只能传近者入梦,这个距离一旦远起来,非高阶修士不能随心所欲。
“我不愿棠儿下山。”没师长从旁看着,谁知不会有个好歹。
“还真是当局者迷。”栩阙真人徒手化九州地貌。
凤湖剑山居南,各门各派林立镇守九州。
“去哪里,去多久,还不是你这师父说了算?”
石亭陡然消失,周望秋也不见踪影,唯有传音,遥遥传来,“你还是有点用的,商玄知的修为暂且记着!”
“还有,赶紧叫他回来,守着落雪峰算怎么回事!”
险些一屁股摔地上的栩阙真人脸色更绿了。
栩阙长老出关了,极其高调,浩浩荡荡。
霞光漫天,仙禽齐飞。
高调到远在落雪峰山下的商玄知也瞧见了。
商玄知略一思索,留了道神识在此,赶回去恭迎师尊。
“师父。”商玄知负剑行礼。
栩阙真人细细打量他。
这可了不得,隐隐有龙气环绕不说,还缠了满身因果。
他找谁说理去,闭关前清静无为的大弟子,在他出关后缠着一身的俗世业障。
倒不是恶业,栩阙真人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我徒,不说立志修阵,做第一阵修?”守着剑冢多年,也没想着拿一柄出来。
“这剑叫月初明,原身是紫金蛇,说起来,是一段缘分。”
商玄知双手捧剑向上,给师父细看。
栩阙真人听得剑名,眼前一黑,怪道小师弟防他如防贼,连废他修为这话都说出来了。
剑冢没剑了吗?怎么就非得是这一把?
这可太不吉利了,前代剑主的惨痛往事还历历在目呢。
“是把好剑。”栩阙真人语气沉痛地像是要给这剑送葬一般。
“故人相邀,这才出关一叙,正巧为师也有一事,要嘱咐——”
“这是怎么回事?”
栩阙真人攥着商玄知的手腕,那腕上的两枚牙印,分外显眼。
商玄知还未理清前因后果,低头不语。
栩阙真人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龙族血印,这可不是隔开两人能分得开的。
玄儿澄澈,棠儿懵懂,只怕他二人也并不清楚这究竟代表什么。
栩阙真人想到小师弟那张冷冰冰的脸,再想到他防玄儿甚于防川的态度。
“罢了,等为师再计较计较。”
这一计较,便是整整七日。
商玄知分在落雪峰下的神识得到了师妹醒来和她的佩刀出炉的消息。
“师父我才刚醒。”周书棠奉茶在堂前,据理力争。
“正好你醒了,刀也有了,下山历练去吧。”
周望秋也不是个会跟人商量的。
“那我不用试玉了吗?”她还期待跟师父师姐过过招呢。
“不用了,为师知道你就是璞玉,不用试,下山开锋去吧。”
这算怎么回事?她这是半大姑娘狗都嫌吗?
怎么还赶人呢?
“悯雪宫在北地,终年严寒,是离咱们凤湖剑山最远的一个门派,我不去。”强硬不来,周书棠开始怀柔。
“不去也得去!”周望秋半点不心软。
“那我为什么睡了这么久?”哪有人一觉七天的?而且还忘了睡前经历了什么。
“为了下山养精蓄锐啊,你师姐在你茶了加了点药。”
一听是师姐做的,周书棠偃旗息鼓了。
利索地扛上自己新出炉的长刃窄刀,“那我走了啊。”
“等会儿。”拈酸吃醋的大师父不乐意了,“怎么一听是师姐,你就这么痛快,我前头说那么多都白费了吗?”
“师父!”这两个字被周书棠喊了七八个弯,“师姐最近心事重重的,我想尽量让她开心些。”
“今天我还听她念了首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你听听,这分明是为情所困。”
周望秋属实没想到,钝人周书棠,在某些事情上灵光地可怕。
“她都还没跟商师兄在一起呢,为谁的情所困啊,为谁我斩谁!”
谁能比商师兄好?
而且这个谁,让师姐伤心,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不用你操心,你二师父已经去了,这世上还没你二师父探不来的情报,若真有情况,我定飞鹤传信给你,快走吧!”
再不走天都黑了,山下镇子正过火把节呢,让这祖宗赶上,这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