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懿旨、非议
恍恍惚惚间，凤兮眼前出现一座石崖，绝壁屹立、高约万仞。石崖凭空虚悬，四周混混沌沌、看不分明。
她目光向下，投到石崖底上，见有一丛绿竹和一株亭亭如盖的梧桐树。树下盘坐着一名青衣男子，气质超逸绝尘，面目似曾相识。
在男子面前，有一池碧水，被洁白如玉的石栏围住。水面静止不动，无一丝波澜，中心生长着一株莲花。
莲花生机勃勃，在青碧枝干和莲叶烘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花箭，像燃烧的火炬般引人注目。即便凝着水烟，也挡不住其耀眼灼热。
那男子额间，有一龙形印记，舒展身形如腾云驾雾。那两道如远山初晴一般的眉下，一双亮眸紧紧看住池中莲，仿佛担心只要一眼不注意，花苞便会被人采走似的。
凤兮正努力想着男子是谁，就见他眼睫一抬，眸光射了过来，还略带警惕，恐是发现了有人偷窥。
被眸光击中，凤兮不好意思，赶紧转脸回避，就觉身子一抖，已从悟境中出来。
惊醒后，她细想方才见到的人物，猛然大惊：“那眉眼、那龙记，难道是他？可转念一想，龙意乃是魔神，一身魔气四溢，就是额间龙记的姿态，也不似那样闲逸可爱。”
凤兮后悔方才自己疏忽，不曾问问男子的名字。
还有，男子看守的池中火莲，与她身上“九方剑”似乎大有联系，应该就是道门后一直强烈吸引她心神的那物。
若非突然惊醒，她都觉得神魄要夺窍而出，去融入那枝花苞。
她起身开启洞门，漫无目的顺石阶而下，打算回寝宫看看。
这时，青楝女官急匆匆上来，见了凤兮，说道：“帝姬出关得正好，奴婢正要去叩洞门呢！”
“何事如此着急？”凤兮奇怪地问道。她此次只闭关了三天，与从前动辄千百年相比，简直像是偷懒敷衍。
“帝姬快请看！”青楝从袖中掏出一枚玉豆，双手奉上。玉豆圆润晶莹、紫华灿烂，乃属天后向三界发布旨意专用灵符。
凤兮接过来，托在手心，略动神识，便读出其中所载的内容，乃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招亲懿旨”。
在懿旨中，先描述铺排了一番凤兮帝姬诞生时，凌霄殿和紫仪宫上空的吉祥景象，又大肆夸赞帝姬品德温婉娴淑、气质高华。
接着，再说道她已到婚配芳龄，然发髻之上犹未有所系。天家为表恩德浩荡，特于天界各仙府子弟中，妙选天婿一名。凡有意者，均可在某月某日某时辰，到紫仪宫绛芷殿应选。经当面考察，择优录取。
为防应选者过多，不让那些资质平常的仙府子弟们白费腿脚，懿旨特意贴心地列出“选婿八则”。
因文字措辞甚为简古，译出大意如下：
一则，貌端。注曰：天帝陛下之仪容，可资借鉴。
二则，岁合。注曰：以与帝姬年庚上下相差三万岁为宜，取凡人俗语“男大三，田满川；女大三，抱金砖”寓意。
三则，门当。注曰：限鳞仙、羽仙、人仙之属佳，家族史在十亿年以上优先。
四则，性专。注曰：望未来女婿性情温良宽厚，用心专一。成亲后，大小家事悉听帝姬决策定夺，夫婿不争抢管家职责；不管天荒地老、沧海桑田，爱妻之心一如初见。
五则，家底殷实。注曰：帝姬嫁妆自然丰厚，然夫婿家资如何，可见本族世代经营生计之能力。
六则，修为有成。注曰：帝姬禀赋卓然、修道勤恳，修为已超出仙尊之境。夫婿的法力，可宽限至仙君修为。但凡资质出色，将来提升修为之事，自是好说。
七则，自愿入赘。注曰：帝姬即便出嫁，也必需与夫婿一起，仍住碧梧宫。但可定期归家探视父母亲族，以尽仙伦之礼。
八则，以上七则全俱最佳，可优先应选。
读完这篇懿旨，凤兮已是粉面通红，暗自埋怨母后擅作主张。
天后高高在上，她的眼光底线，自不一般。况且又是为爱女招亲，对未来女婿的要求，旁人或许以为过高，而至尊或许还觉得低呢。
可是站在凤兮的角度，这份劳什子懿旨，无疑在明晃晃地说她“重色、势力、善妒、贪财、张狂…”
对着自己的心腹女官，她忍不住抱怨道：“我早就有所耳闻，外边皆传说天家帝姬骄纵高傲。母后罗列如此苛刻的择婿标准，岂不正好坐实此种名声？”
“帝姬莫要生气，天后娘娘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希望您成亲后，能与夫婿过得幸福美满呢！”青楝劝道。
凤兮问道：“母后拟完懿旨，难道也未召人去，纳取善言建议？”
青楝有个绝妙好处，就是耳目灵通、门路广泛，对天界一应消息皆了如指掌，且时效极高。她答道：“有的！奴婢听说，天后娘娘召了酒仙，还有风、花、雪、月四仙过去。请他们发表意见建议。”
凤兮又问：“那酒仙如何说？”
青楝答：“酒仙道：\' 天后娘娘所拟懿旨，自然是极好的！\'”
凤兮：“老滑头！不是我朋友。”
“风、花、雪、月四仙，又如何说？“凤兮再问。
青楝答：“也都说，的确是极好的！”
凤兮：……
想了想，凤兮接着问：“天界各仙府，对招亲懿旨，可传出甚么闲话来？”
青楝道：“懿旨发出当日，各大密音群可热闹了。有仙府以为，天家帝姬身份贵重，如此招婿标准并无不妥。可也有不少仙府，觉得八则实在高不可及。就以颜值那条论，天帝陛下年轻时，仪容风度无人能及，各家子弟蒲柳之姿，哪里敢与松柏相比！”
“既如此，有无相关举动？”凤兮追问。
“后来，后来…”青楝支支吾吾，不敢说。
“但说无妨，我还受得住。”凤兮长吐一口气。
青楝这才说道：“各家纷纷关闭府邸大门，对外声称要闭关修炼。”
凤兮听完，深感无颜见人，又羞又气之下，干脆转身便走，要再去石洞关门自闭。
“帝姬，今天可是懿旨定下的遴选日子。天后娘娘已经遣弄云姐姐，在咱们宫外等候您过去呢。”青楝着急喊道。
凤兮头也不回：“就说我仍在闭关！”
青楝看着帝姬的身影，一脸着急，可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去应对弄云女官的连番催请。
弄云女官没请到凤兮，回来向天后禀报：“帝姬正在闭关，已到突破要紧处，实在无法脱身！”
天后听了，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丫头，何其心大！我这里为了她的亲事，已是操碎了心。她可倒好，躲起来享清净去了。”
紫仪宫绛芷殿中，招婿“面试”的场地早摆设妥当，考官也已就位。
天后高居上座，这位未来的丈母娘，仪态端庄雍容，神色和蔼亲切，眼中溢满喜气。
在她下方，左侧是风、花、雪、月四仙，这姐妹几个的审美眼光，在天界出了名的高，又都一心向着凤兮，是再放心不过的参谋人选；右侧是酒仙，负责监督面试过程，以示公平公正。
偌大的殿堂正中，别无它物，只设云锦蒲团一个。
正式面试时，待选子弟独自跨过殿门进来，一路行走到考官前行礼，最后在蒲团上坐定，期间会一直被严格审视姿态风度。
接着，天后、四仙还会提出一些问题，请待选子弟作答。
殿外宽阔的廊上，摆了一张茶歇长桌，铺着精致的织霞桌布，上置紫仪宫后院新摘的珍奇果品，还有百花甘露、擎碧峰特等香茶。
待选子弟们到来，可先在此处歇息等候，自助取用茶点。
播云、弄云两位女官，负责带领一众仙子招待宾客，事实上也会预先观察一番，待选子弟在放松状态下，自然流露的性情举止如何。
按天后吩咐的仪式规矩，面试开始前，照例有仙乐歌舞暖场。
三支乐曲奏罢，乐工们并未退场。待会儿，每一位待选子弟入殿时，他们还会奏起隆重的欢迎乐，退出时也要以乐声相送。
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只是，打懿旨中指定的面试开始时辰起，直到日光快要直射入殿，绛芷殿前始终门可罗雀。
眼见费心费力张罗的一场局，不可避免将要落空，天后眼中的喜色一点点褪去，面容从期待到严肃，最终转为掩饰不住的失望。
此时，外边气氛也相当古怪。广袤无垠的九天仙界，处处雅雀无声。似乎突然间，众仙真的全变得勤奋起来，齐齐闭关了一样。
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众仙不敢大摇大摆出府走动，却在私下新建了好几万个密音群，在其中热烈私聊。
大家聊天儿的话语中，引来最多同意的意见是：“能做帝姬夫婿，自然无上荣耀。只是，懿旨所列八则，我等仙府子弟实在无望高攀！”
更有人尖酸刻薄地指出：“照此标准，天家乘龙快婿，只怕还没在三界出世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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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楝女官是帝姬亲信，自然遭到排斥，无人拉她入群。
不过，这也不妨碍一些其它仙府的要好姐妹，向她实时传递众人议论的内容。
看着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语，青楝自己都觉得心脏承受不住，自然不敢让凤兮知晓。